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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音愈发地怕了,怕到一手扶住旁边的楼梯栏杆才能勉强稳住情绪,她不知道自己脸色有多白,努力镇定地问低处的男人:“您,您还有事吗?”
韩戎望着她惨白的脸,心中苦笑。
林晚音给女儿当了快一年的家教了,这么久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他了解这个女人。她美得过分,可怜地过分,守旧地过分,胆小地过分。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后,韩戎想过直接告诉她,但韩戎相信,如果他真那么做了,林晚音一定会被他吓跑,再也不登韩家大门。
所以,韩戎只能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小心翼翼地与她寒暄,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可几个月下来,韩戎发现他的小心翼翼换取不到任何进展,无论他冷漠还是热情,林晚音始终都把他当雇主。韩戎一直忍啊忍,不停地告诉自己要有耐心,但他高估了自己的耐性,千方百计打听到她的生日,韩戎便精心安排了这个上午。
韩戎想让她明白他的感情。
送蛋糕的时候,他太紧张,没出息地狼狈而逃,逃到大厅,韩戎开始后悔,然后,他又意识到,他刚刚的举动可能已经泄。露了心意,他知道他是真心喜欢林晚音,林晚音不知道啊,万一她误会他与马处长是一类人怎么办?
果真如此,今日怕是他最后一次见林晚音了。
韩戎绝不允许这样的误会发生。
“蛋糕吃了?”韩戎一步一步地往上走,黑眸不离她身。
男人逐步靠近,毫不掩饰他的渴望,就像准备猎食的野兽,林晚音不受控制地全身发抖,犹抱最后一丝希望道:“吃了,多谢行长与小姐,小姐回来了,请您替我转达谢意。”嘴上这么说,林晚音却已经打定主意,今天只要顺利离开韩家,她就再也不来了。
说完了,林晚音避到楼梯另一侧,精神紧。绷地往下走。
韩戎顿足,盯着她防备的眼道:“我没有追过女人,你是第一个。”
林晚音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他为什么要说出来,真的要动手吗?
因为极度恐惧造成的短暂眩晕消失后,林晚音不顾一切地往下跑。
韩戎身形一移,伸手拦在了楼梯中央,保证林晚音从哪头都跑不了。
林晚音僵在了原地,紧跟着眼泪决堤,绝望地哀求:“行长,我”
韩戎被她的眼泪刺激到了,她可以拒绝,怕成这样,真把他当马处长了?
脸色阴沉下来,韩戎冷声道:“我韩戎还不屑强迫女人。”
他现在的表情与意图欺。凌女子的恶棍毫不沾边,回想韩戎的为人,林晚音又升起了希望,低头擦掉眼泪,她一边暗暗提防男人靠近,一边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那样想,只是上次我心有余悸,误会您了。”
韩戎理解,愤怒过后,见她楚楚可怜的,韩戎心疼极了,想靠近又怕吓到她,只能停在原地,认真地道:“晚音,早在今年年初,我就被你吸引了,每次你来,我都情不自禁地观察你,我怕被你发现,不敢与你频繁接触,故意安排在你回家的时候离开公司,路上与你偶遇。你被马处长劫持那次,我并非偶遇,而是一直远远地跟着你的黄包车,然后才看出不对,及时救了你。”
林晚音不想听,垂着眼帘拒绝:“多谢行长厚爱,可我只想为清溪她爹守寡,求您成全。”
韩戎握拳,竭力控制语气,平静地道:“你才三十出头,还有几十年”
“我心甘情愿,下辈子能看着三个女儿顺利嫁人,我就满足了。”林晚音毫不犹豫地打断他,再次表明心迹:“我绝不会改嫁,行长不必再说,您照顾我们一家这么久,我很感激,明日起我不会再过来,小姐那边,我会写封信解释,理由是教累了,还望行长配合。”
“不可能。”韩戎背靠楼梯,硬邦邦地道。
林晚音皱眉看他。
韩戎苦笑地回视上面的女人:“我说这些,是怕你误会我心存歹意,并没指望你马上接受。既然你拒绝了,我会保持距离,决不再骚。扰你,但你必须继续教导莹莹,如果你反对,我会亲自去找老太太,当面提亲。”
林晚音脸色大变,脱口而出道:“不许你去!”
如果韩戎去了,婆婆肯定会以为韩戎受了她的勾引!
韩戎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雪茄点上,抽了一口,才对一脸焦急的女人道:“你不辞职,我便不去。”
林晚音先是愤怒,韩戎无动于衷,她的愤怒就变成了悲苦,落泪道:“你口口声声说你与马处长不一样,那你现在威胁我,与马处长有什么区别?”
“只要你不同意,我不会碰你。”她哭,韩戎更难受,掐了烟,正色保证道。
林晚音不知该不该相信,但韩戎的威胁是真的,过往婆婆无数次的指责谩骂浮现眼前,她压抑了十几年的委屈苦闷,便被韩戎这次的威胁压垮了,突然全部都涌了上来。扶着楼梯,林晚音慢慢滑坐在地上,掩住嘴失声呜咽。
她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在家受婆婆的气,她忍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可以放松身心的差事,却在今日变成了另一座牢笼。
女人哭得绝望,韩戎听了心酸,看着林晚音颤动的单薄肩膀,韩戎完全能想象她在徐老太太那里受了多少气,否则她大可不理会他的威胁。
“晚音,如果你嫁给我,就可以摆脱老太太,我母亲已经过世,你嫁过来就是家里的女主人,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韩戎单膝跪在女人面前,低声承诺道,“晚音,我是认真的,莹莹喜欢你,清溪她们三姐妹,我也会视为亲生,咱们组成一家人,好不好?”
林晚音哭着摇头,她不想改嫁,不想生活里再多任何变故。
韩戎沉默,许久才道:“好,我不逼你,你安心过来教莹莹,我保证,明日起你不会再看见我。”
说完,韩戎起身,绕过她身边,去了楼上。
095()
从韩家别墅出来;林晚音在南湖湖畔静静地坐了一小时;才像往常上午课程结束一样回了家。
清溪在厨房准备午饭;玉溪、云溪在旁边看热闹;徐老太太自己坐在客厅。
“娘;下午韩小姐要去她外祖母家;在那边住一天;要我周一再过去。”林晚音微笑着道。
徐老太太嗯了声,她在乎的是儿媳妇与韩莹的师生情,工资多一天少一天的没关系。
“那我去换身衣服。”林晚音垂眸道。在家里;她习惯穿衫裙,旗袍算是当家教的工作装。
徐老太太眼皮都没抬。
林晚音转身,往外走时;耳边鬼使神差地响起韩戎的话;嫁给他,就能摆脱婆婆。只是一瞬;林晚音就将那个不孝的念头压了下去;婆婆对她确实苛刻;但徐望山对她有恩;他给了她名分与安身之家;自己身为徐家的媳妇,理应替亡夫服侍婆婆。
脱了旗袍;换上一身不带任何花边的衫裙,林晚音再次去前院找婆婆。玉溪、云溪提前过来了;女孩们天真烂漫;客厅一下子欢快起来,林晚音坐在徐老太太右下首,看着婆婆与女儿们相处融洽,林晚音忽然又觉得,这样过下去也不错。过个两三年,大女儿出嫁,然后她继续替二女儿相看女婿,等十几年后小女儿也出嫁了,她应该也当上外祖母了,养养花种种草,清静安乐。
“上菜了!”
云溪最先瞥见院子里的姐姐,高兴地叫到。
林晚音、徐老太太都望向客厅门口。
清溪、春雨、厨房的王妈手里都端了东西,清溪走在最前面,进了客厅,她笑着对左侧席位上的母亲道:“娘,今年我送你的生辰礼物是一道菜,我自创的,您看看,能猜出菜名吗?”
将手里的釉上蓝彩描金的瓷汤盆放到方桌上,清溪掀开盖子,白雾卷着菜香顿时腾空而起。林晚音低头,就见汤盆里是一道炖全鸭,奶白色的汤汁宛如一片白沙,其中点缀着笋片、火腿。清溪是她亲自教导出来的女儿,林晚音一看就明白了,见两个小女儿还不懂,她故意问长女:“与琴曲有关?”
她名义上是提出疑问,其实是提供了线索。
清溪、徐老太太都看着两个小姑娘猜。
玉溪学过琴,略加思索就猜出来了:“平沙落雁!”
众人皆笑,只有云溪懵懵懂懂,对着汤盆找大雁、沙子。
清溪送了礼物,开席前,玉溪煞有介事地拿出一张纸,抑扬顿挫地朗读她为母亲写的作文。朴实直白的文字,字字都饱含女孩对母亲的喜爱,林晚音唇角上扬眼含泪花,看着三个孝顺懂事的女儿,心满意足。
下午娘几个去赏桂花了,也是南湖附近的景点,秋风习习,桂花飘香,十分适合一家人出门游玩。在公园走走停停地逛了一下午,清溪请家人去山居客吃席,吃饱喝足,再步行到隔了两条街的戏园听戏。
周先生是国内有名的京剧名角,有他登场,今晚戏园爆满,二楼的包厢早就被上层名流们抢订一光,清溪的票也是孟进一大早就去排队才买到的,可以说,今晚只要能进场,便是一件足以炫耀的资本了。
也不知怎么那么巧,清溪娘几个刚到戏园外,一辆福特汽车就停在了路边。清溪认出那是顾家的车,想趁车门打开前进场的,可徐老太太也看见了,然后假装没领会孙女的意思,竟笑眯眯地站在路旁,等着顾家众人。
顾世钦、顾世昌兄弟最近为了纺织厂的生意四处奔波,没心情看戏,顾老太太爱听戏,小角色不值得她冒着被人嘲笑的风险出门,但周先生这等顶级名角,顾老太太舍不得错过,因此叫上二太太、孙女顾宜秋一起来听戏,顾明严作陪。
双方打了照面,清溪震惊地发现,顾明严明显地瘦了,远远地望过来,男人神色复杂,戏楼灯光投射在他身上,光影里的男人,忧郁而俊朗,竟比他意气风发时更容易令女人痴迷,清溪当然无动于衷,但路过的太太小姐们,几乎全都会打量顾明严一番。
“老姐姐,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当顾老太太走过来,徐老太太笑眯眯地主动搭讪道,说完仔细瞧瞧顾老太太,她皱起眉头,忧心忡忡地问:“老姐姐怎么清减了?”
那假惺惺的样子,顾老太太真恨不得一口吐沫吐徐老太太红润矍铄的脸上!
但那样就相当于输了,顾老太太才不会认输。扯扯肩上的披帛,顾老太太笑着回敬道:“偶感风寒,已无大碍,你们也来听戏啊?嗯,望山的仇报了,是该放下仇恨往前看了,一味沉浸在过去,只能徒添伤悲。”
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纺织厂还在,顾家就不用担心生计,徐老太太枉死的儿子却再也回不来。
注意到徐老太太猛缩的眼角,顾老太太格外痛快。
“是啊,我信因果,菩萨果然照拂好人,让杀害我儿的凶手得到了报应,相信其他杀人放火之徒,早晚也会自食恶果。”徐老太太一脸虔诚地道,慈眉善目的,仿佛她真的只是在感慨因果循环。
顾老太太却想到了当年的陆姨太太,想到了顾怀修送到她面前的人头,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祖母,走吧,人多了拥挤。”顾明严挡在两个老太太中间,克制着不去看清溪。家里的生意一落千丈,曾经被他视为弱女子的清溪先是赢得厨神美名,现在又准备在杭城开酒楼,顾明严自觉此时的他,不配追求清溪。
不过,他靠自己在英国的人脉联系了一家公司,如果能达成合作,家里的纺织厂就还有希望抢回市场。到那时,他才有资格站到清溪面前。
戏楼挂满了造型别致的花灯,古色古香,前排好位置都坐满了人,清溪只订到了后排偏边上的一桌票。徐老太太紧紧盯着顾老太太,发现顾老太太坐在了前面第二排的一桌,徐老太太不高兴了,嘴唇抿了起来。
清溪觉得祖母真是自找不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家再落魄,也不至于连前排的票都买不到吧。没办法,清溪只得聊点旁的转移祖母的注意力。
徐老太太强颜欢笑。
进场的人越来热多,距离开演还有十分钟,终于人都到齐了,熟人们彼此交谈,嗡嗡嗡的。
“嘿,顾老太太!”
突然,一道嘹亮欢快的喊声从二楼某包厢落了下来,刹那间,两层楼都没了喧哗,一楼的听众齐齐往上望,二楼其他包厢的客人们也纷纷探出脑袋瞧热闹。那么多脑袋,清溪只看到了南侧就在她们这桌上面的的陆铎,穿白色西服的陆少双手搭在栏杆上,吊儿郎当地对着顾家人的方向道:“老太太,我舅舅说底下人多,请您过来与我们同坐。”
这半年顾怀修、陆铎在杭城大出风头,顾怀修深居简出,陆铎却经常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