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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那些庄园主如此苛待农奴是为何么?因为他们得在年末,上税给自己所属领域的土司,而我们布萨家”
南卡顿了顿,神情黯然:“全西蕃的庄园主都得给我们布萨家上税,不仅如此,隔三差五还得进贡些别的宝贝上来,像是北苑的美人,营房的侍卫都包括在其中,你手里拿着的这盏酥油琉璃灯,不知间接害了多少农奴丧命。也不知曲丁怎么想的,这样的灯点着,不招来冤魂索命就不错了,竟还想着用它来祈福”
锁儿诧异中,差点失手打翻了琉璃灯。
“这些,小姐是如何得知的?”
以锁儿对土司府的了解程度来看,南卡这种身份的人,是没有任何机会接触到下层农奴的,更别说是了解他们的生活状况。
南卡面色一沉,抿唇道:“西蕃每四年都会举行一次民众大会,说是民众大会,其实根本没有一个民众参加,能参加的只有西蕃四大家族的土司,举办会议的地点就按东西南北的顺序,轮流着来。
许多年前,我曾随爹爹去过,那次刚好轮到南边的霍努土司主办会议,我在那儿的牧场上认识了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小奴隶,这些都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锁儿讶然看着南卡,神色复杂:“后来呢?怎么没将他带回日光城呢?”
南卡静静开口:“为期一月的会开到一半,便传来消息说我娘她忽然出家了,事出突然,我连道声别的时间都没有,就随爹爹赶回了日光城,回来没多久,爹爹便决定送我和南嘉去唐国。我心下记挂着小奴隶,死活不肯走,爹爹没办法才派了人去南边要人。
人没要回来,倒是带回来一封霍努土司的亲笔信函,上面说小奴隶在我离开没多久,就冻死在牧场了。我自然不信,就去找了白无络帮忙,不想他算出的结果也是如此我答应过小奴隶,会带他走,但我还是晚了一步那年冬天特别的冷,我早该想到的”
每每回想起这些事,南卡心下便会止不住泛酸。
身处在苦难之外的人,对深陷苦难之人施以援手,是很容易就能做到的事。就像当年的南卡,固然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她到底不是奴隶,会同情奴隶的处境,也是因她从未经历过那样的事。
那个小奴隶却不是不同的,他善良得简直让南卡有些自惭形秽。
他是深陷苦难的人,他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全身上下都是伤痕,纵是这样,他还是在为其他陷入苦难的人做考虑。
时至今日,南卡仍记得他眼睫微闪,怯怯的同她说话的样子。
“我这样的奴隶不算苦,饿急了趁着挑水的间隙喝饱水,就能多撑几日,撑到主人气消时,便能回去了。而且我身上没什么力气,你若花钱买下我,必会遭家中长辈斥责。你若真是贵族小姐,府上又缺家奴的话,能不能买走牧场里那几位老人家呢?今年冬天冷得厉害,他们年纪大了,继续待在牧场,恐怕就撑不到来年开春了。”
南卡垂眸将神情掩入夜色中,喃喃说道:“他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却也没能活下来锁儿,帮我个忙,以后你有事没事,就多提提我之前策划逃出西蕃的事。”
锁儿困惑道:“提这个作甚?”
南卡偏过头:“其实我不知道留下来到底对不对,毕竟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但锁儿,我总还是希望着,能做些证明我留在西蕃是对的事。你一提起策划出逃的事,我便会想起,自己留下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盈月高悬,风鼓衣袂,南卡青涩渐褪的面容上,神情说不出的坚毅。
白无络算出的吉时是在明日的丑时三刻,也就是说天不亮,南卡就得先盛装前往雾眠山,拜祭布萨家的先祖,然后再折返回日光城参加大典。
也不知是谁定下了这种无聊规矩,说新土司去祭祖时,必得有新任巫师陪同才不会出事。
然后对即将到来的职业新生涯充满了期待的白无络,就在距离吉时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候,跑到土司府来接南卡了。
如果白无络不是布萨家的巫师,南卡就不必和他结伴同行去雾眠山了,
如果南卡能把雾眠山的山路认全,她就不必和他结伴同行去雾眠山了。
鉴于以上两种可能,发生的概率小于等于零,所以南卡还是乖乖上了马车。
破晓前的残夜,马车里光线昏暗。
坐在对面的白无络身着玄色巫师袍,绸缎似黑滑的长发高高束起,看起来很拉风。
南卡严肃的劝道:“上山之后,记得跟紧我一些,你穿得一身黑,若是走丢就不好找了。”
白无络挑眉,轻笑了一声:“丢就丢吧,反正你认得路,知道该怎么下山。”
南卡顿时怂了,忆起当年年轻不懂事,随口逗白无络,说他穿男子的衣服是女扮男装,结果被他边哭边追,一路生生从赛马场追到了土司府,由此可见,白无络是个记仇的人。
若真把他惹急了,半道上撇下南卡,一走了之,也是有可能的。
这种时候,就该给白无络顺顺毛随便夸他两句,夸的这个度还得自己掌握,夸轻了显得不真诚,夸重了她心里又不舒服。
南卡谄媚的笑道:“哎呀,你今日穿的这身衣裳真是不错。”
悬挂四色经幡的马车缓缓使出土司府后,一抹蓝色的身影匆忙从里头跑了出来。
渐渐远去的马车终于消失在迦罗眼底时,身后响起锁儿清脆的声音:“看来,你来晚了一步。”
她说话的时候,探头朝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望了一会儿,回过头时意味深长的抬眼看了看迦罗,便走了。
“等等!”
锁儿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不知钱币的事”迦罗语带犹豫,还未说完,就听锁儿淡然问道:“听白巫师说,你找到那位故人了?”
见迦罗垂首不语,锁儿接着道:“既已寻得故人,那这钱币模板就不必看了吧?”
迦罗一时答不上来,直到锁儿离开后,他还愣然伫立在原地。
递锦笺那日,白无络就告诉迦罗,他一直在找的人便是朗仕珍。
只是不知为何,越离近大典,他心下的不安就越发强烈。
白无络是西蕃最强大的巫师,白无络说是,那便一定是,他没有什么理由质疑他。
凝眸朝雾眠山的方向望去,迦罗紧蹙着眉,陷入沉思。
第20章 谁说祭祖不能吃烤鸡?()
抵达山顶的指定祭拜地点时,天际隐隐透出一丝亮光,都说了是隐隐,所以能想象四下的能见度并不高,当然,这一点是主要针对天生夜盲的南卡来说的。
上山这一路,她前前后后跌了得有几十次吧,虽说她反应快,每次跌倒没等白无络扭头,便能迅速坚强的爬起来。但她坚强不代表她的衣服也这么坚强,所以当白无络取出经幡旗正要挂上去时,就看到了一团灰蒙蒙的有几分神似土地公的身影,正朝石碑方向龟速移动,吓得他脚一滑,差点来了个平地摔。
随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南卡将随行包裹中的银色酒壶和配套酒杯放在地上,冲着那座写满她看不懂的经文的石碑,磕了三个长头。起身后,她将酒壶里的酒斟入银杯中,然后用手指轻点酒面,朝tian朝地朝石碑各洒了一次,再仰头把剩余的酒喝了干净。
如此斟酒、洒酒、喝酒,往复三次之后,南卡的脸也烫了起来。她不慌不忙,取出来备好的烧鸡一口咬了下去。
白无络嘴角微微上翘,好笑的看着南卡:“有酒有肉的,你这祭祖祭得倒是挺美,就不怕冒犯了先人,夜里他们组团来找你谈心么?”
南卡不以为然,咽下咬进嘴里的烧鸡道:“不是你说祭拜三步走喝酒磕头挂经幡就完事了么?既然都做完了,我在这里缓一下酒劲儿,吃点东西也是合情合理的嘛。再说了,这里连先祖们的衣冠冢都没有,就剩个集体石碑,我对着石碑吃烤鸡,那是没拿先祖们当外人,他们欣慰都来不及,怎么会觉得我冒犯了他们呢?”
并不是布萨家的先祖干了什么没良心的事,弄得死后集体尸骨无存,才会立个石碑在山顶放着。西蕃贵族死后实行的都是天葬,并不会留下尸身。墓啊冢啊什么的,根本派不上用场。也许是考虑到,真的什么都不留的话,就没法跟子孙后代联络感情,所以干脆立了块石碑将名字刻上去,以供后人瞻仰祭拜。
天葬是西蕃最高的丧葬待遇,过程南卡没详细听人说过,但结果她是知道的。秃鹫来食尸身,吃完了天葬便算结束,总体来说耗时不算长。
但听说也有倒霉一些的,因生前作恶多端,死后连秃鹫都不愿食其肉的特例存在,不过,这种说法的真实性有待考证。万一人家秃鹫只是胃口不太好,或是因要吃的刚好是三高人群而挑食呢?这都不好说。
白无络敲了敲南卡的脑袋:“也就只有你,心比锅还大,身处于进行过无数场天葬的地方,不怕便罢,竟还能吃得下烤鸡。”
南卡皱了皱眉,放下烧鸡,扯过白无络玄色的衣角,抹了抹手道:“小伙子,你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天葬又不是什么恐怖的事,恐怖的只是人的想象力,和对无法理解的事物的恐惧罢了。”
白无络含笑道:“之前唐国来使问我,天葬的过程中让秃鹫食人身,是不是因为秃鹫是最接近天空的动物,而西蕃人认为若是被它食了肉,灵魂便能抵达天境。我知他说的不对,却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天葬的意义。要不你将你的理解说来给我听听,让我参考参考?”
南卡沉思片刻,便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说了出来。
在她看来,西蕃的佛教主修大乘佛法,所以生生死死之类的事,都能从大乘佛法里找到对应的道理。
天葬的过程虽血腥,但其意义却是美好而深刻的,就跟佛祖割肉喂鹰的道理差不多。
“琼嘉土司若是听到你将人同佛祖相提并论,肯定会气得活过来,然后亲自给你上堂佛学课的。”
南卡用“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回看白无络:“你这种想法就太片面了,这就好比唐国宫中出了一套好看的妆面,大家都知道就算画了同款妆面,也不可能长成像贵妃那么美,难道因此就不画了么?当然不是!有模仿才有进步!人虽无法与佛祖相提并论,但效仿行径,学学精神,总是可以的吧?”
白无络垂眸忍笑道:“你接着说。”
“小乘佛法的中心思想是度已,大乘佛法的中心思想是度人。人已死,徒留躯壳在世上腐烂,不如用它做最后一件好事喂饱秃鹫,在大乘佛法里,大施舍与小施舍并无不同,也就是说,你觉得拿肉身喂秃鹫好像挺诡异的,实际上就跟你在街边给乞丐施舍钱没什么两样。天葬的做法既贯彻了大乘佛法中度人的教导方针,又完成了生命轮回的进程,简直一举两得。”
西蕃人祖祖辈辈生于旷野没于旷野,崇拜的是自然万物,心性豁达;所以他们会在生死之事上看得很那么开,南卡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毕竟死亡只是生命进程中必经的一部分,没什么好怕的。
就像一个圆,起点是生,终点就是死,生亦是死死亦是生,生死都象征着新的开始,只有抵达死亡,这一世才算圆满。而身体只是灵魂的载体,死了之后,这个载体便成了无用之物,既是无用之物,能创出哪怕一丁点的新价值,都算是赚的。
以己之身施舍秃鹫,便是新的价值。
看着白无络若有所思的样子,南卡撇了撇嘴说道:“要是这么说你还不懂的话,那我就从环保角度给你解释解释。你想啊,秃鹫不论吃什么都得消化吧,消化后,吃的东西也会重新回到自然界对吧?至于这个回法嘛,你每天吃过饭后的一两个时辰里,肯定是见过的,所以我就不细说了。
总之人源于自然,死后又重归自然,死是死了,还能帮着自然界做点贡献,时不时的参与一下光合作用什么的,何乐而不为呢?万物轮回你总是知道的吧?天葬的意义差不多就是这样,肉身被吃掉,实际上是在完整的将自己交还给自然,而后以自然中的一份子存在于世间,重新参与轮回。”
白无络轻笑道:“想不到你一个连句完整的经文都不会背的人,却能理解这些。”
南卡不悦的挑眉:“哦,这大概是因为我有一种超脱年龄的智慧吧。”顿了顿,南卡接着说道:“我死后肯定也是要天葬的,若是不知其意便喂了秃鹫,岂不是太傻了?,”
白无络神情顿时僵滞,沉吟良久才道:“你不会死的!”
南卡眯着眼想了一会儿:“欸?难道说你算出来我骨骼清奇,会长生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