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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奴隶的旧主()
晌午时分,迦罗背手立在门边,深潭似的一双眼定定凝在脚下那块地砖上,看得出神。
“我是不是惹主人不高兴了?”
对像迦罗这种少言寡语的人来说,能开始反思自己是个不错的趋势,这说明他离对人敞开心扉的目标又近了一步。为了让他将这种势头保持下去,适当给予鼓励是必须的。
所以蹲在门边的锁儿扭头冲他笑道:“你才知道啊?”
迦罗眼眸一沉,无措的将身后两手紧紧交握。
“主人讨厌我么?”
锁儿抚额叹了口气,适当的打击使人进步这句话,果然不适用于迦罗这种,一受打击就要往最坏处想的人,于是她决定给予他适当的鼓励:“她不是讨厌你,是气你伤没好便跑去后院帮忙,她那是关心你。话说回来,你每日又迎又送的,难不成是怕她从外头带回来个新侍卫顶替你?”
迦罗垂下眼睑,陷入沉思。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么做,只是下意识的觉着,倘若他不寻机会见南卡,南卡就会一直躲着他。
她的这种躲法,躲得不着痕迹。
他伤口未愈,所以不能带他出行。
他伤口未愈,所以暂时不必回寝阁伺候。
他伤口未愈,所以不用过来守夜
这些以他伤口做幌的理由,看起来合情合理,可他一想起南卡的那句,其他事等他伤好了之后再说,便觉得,这些看似合理的安排只是她为了减少与他见面的借口。
所以他拼命在她眼前、她身后晃,只要让他留下来,他就有机会对她说出那件事了。
也许是他太过贪心,想等她接受了现在的他之后,再对她提起过去的事。
此刻心内竟有些妒忌当年的自己,至少那时,她的眼神只会注视着他一个人
快到黄昏的时候,南卡让锁儿过来替她梳妆。
趁着寝阁里没什么人,锁儿决定跟南卡来一次深入的交流。
“小姐,我这里有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南卡直接就答:“不想。”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万一白无络不来怎么办?万一小霍努土司搞事怎么办?根本没有什么心情听故事。
锁儿沉吟道:“是个挺有哲理的故事,小姐就随便听听吧。”
南卡猛地回头,正准备用她狐疑的目光,观察锁儿的面部表情,却忘了自己的头发还被她紧攥在手中。
这一回头,扯得她头皮一阵生疼,伸手按住脑袋用力揉了揉,才道:“你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想跟我坦白从宽,又怕我不原谅你,所以编了个故事来试探我的反应吧?”
这时候,锁儿才觉得思想复杂的人有多不好相处了,南卡几句话,就把她要做的事和做事的原因都猜了个透,这后面的话,还有必要说么?
见锁儿沉默不语,南卡只当她是心虚于是便道:“算了主仆一场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吧。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哥哥,想让我为你做主呢?还是想开烧烤会缺牛肉了?”
这两种假设的相同点是,都刻不容缓。南卡做主做晚了,就会导致锁儿看上的小哥哥被别人抢走,烧烤会没有牛肉便不算锁儿眼里的烧烤会。
而这两种假设的不同之处是,烤牛肉是造福自己的事,看上小哥哥是造福子孙后代的事,试问不嫁人的话,哪儿来的儿女,没有儿女哪儿来的子孙后代。
几番斟酌后,南卡觉得,其他的事都可以缓一缓,要是跟异性有关的事,她就马不停蹄的替锁儿跑一趟,锁儿是个早熟的姑娘,心理比同龄的小孩成熟的早,生理嘛,也差不多该熟了,春天又刚过去,所以这种事可不能耽搁。
良久,锁儿叹了口气,将已经梳好的头发放到两边:“小姐,对于死而复生这种事你是怎么看的?”
南卡没想到锁儿居然要问她如此沉重的问题,于是她讶然捂住胸口,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见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在哪儿?是中庭那个起过火的院子?还是北苑那间死过人的卧房?先前曲丁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也不知请寺里的喇嘛过来诵经,和请白无络过来转一圈,哪个更管用”
践行宴开始时,白无络没有出现。
在南卡的印象中,唯一一次见白无络准时出现,是在继任大典前出发去祭祖的时候,那一次他跟打了鸡血似的,整整提前了一个时辰来土司府接南卡。
除此之外,南卡就再没见过,白无络准时出现过。
显然,施茸土司没那么了解白无络。所以他的脸色从开席时,白无络未现身的那一刻起就一直不大好看。
“施茸土司请放心,白无络跟我说过他会晚一些过来,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虽然时间观念差了一些,但来是一定会来的。”
这番话,南卡本不打算说。要是白无络直接不来,那她用这些话安慰施茸土司不就成了骗人嘛。
但是,由于南卡每次朝施茸土司看去时,都会被他抱以欲哭无泪的微笑,次数多了之后,愧疚感泛滥的心情严重影响了南卡的食欲,所以她仍是如是安慰了施茸土司,并在心内暗暗祈祷,白无络千万别死在来的路上。
见施茸土司神色缓和下来,南卡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她转过身假装瞟一眼身后的风景,目光却迅速从掠过迦罗身上掠过,然后以迅雷之势扭回头,并若无其事的开始吃东西,她扭头的速度快的惊人,所以并未看见她身后俨然愣成一座冰雕的迦罗。
女奴把酒壶端上桌的时候,南卡会心一笑,有了上次喝酒喝到怕的经验后,她这次提前就命人将壶里的酒换成了水。酒和水都是透明的,又没有人敢上来闻她杯中的酒香不香,所以说此法既安全又健康。
有了装满水的酒壶后,南卡便放宽心开始吃东西,偶尔也会举起杯子同对面的两位土司隔空共饮一杯,这种一派祥和的情况只持续到了,小霍努土司端着酒杯走过来的时候。
正当南卡安慰着自己,不就是过来敬酒么?有什么好怕的,只要他不上桌前闻她壶里的酒香,她就能轻轻松松的把他喝趴下的时候。
却听小霍努土司开口道:“这是我们南境特制的果酒,一直听闻布萨土司的酒量很好,本想着带着这点薄礼,到大典上与你畅饮几杯的,岂料一入了日光城便感染了风寒。今日我特意将酒带到了府上,想借此酒当面向你赔个不是。”
南卡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小霍努土司竟是如此执着的人。转念一想,他今日来,不会就是因为他特意带来的酒没派上用场,所以他寝食难安,无论如何都得来这一趟吧
她现在其实很想对小霍努土司说:“不!不!不!你听我说!那天你没来,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遗憾,也没有因此而怪你,所以你赶紧回去坐着吧,答应我,那么好喝的酒你自己留着慢慢喝好不好?”
想到自己若是真这么说的话,极有可能会影响两个家族之间本就不怎么融洽的关系,所以南卡还是像从前那样,在经过了一番剧烈的心里挣扎之后,乖乖端起酒杯,强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要把酒杯往嘴边送。
酒没入口,手却被另一只从身后伸出的手给按住了。
“请主人把这杯酒赐给奴!”
迦罗低沉沙哑的嗓音从头顶飘来,南卡怔然看了他一眼。
而迦罗却目光狠厉望着小霍努土司。
周遭静的出奇,而此时此刻的南卡正在凝神思考着两个严峻的问题。
第一,迦罗的手有点凉,他的手指又细又白的真好看,这算不算是他第一次主动握她的手呢?
第二,小霍努土司是不是在她的酒里放了什么东西?
思考完这两个问题之后,南卡忽然想起一件事,迦罗从前好像给小霍努土司当过六年的陪读。
想到这件事之后,之前思考的第二个问题,瞬间就变成了,小霍努土司到底在她的酒里放了什么东西?
没等南卡想出答案,就听小霍努土司厉声道:“布萨土司年纪轻,对奴隶过份宽容,这我能理解。但你”
他顿了顿,神情不屑的冷哼道:“这是你第三回做家奴了吧?怎么被卖了几次还是这么不长记性?谁允你开口说话的?谁允你抬眼看我的?”
第31章 周围的空气有点酸()
往她酒里投东西,还当着她的面骂迦罗!
南卡觉得她要是再不开口说句话,西蕃就没有王法了。
“迦罗是我的近侍,他一直寸步不离的跟在我身后,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也就是说,他做的一切都是我授的意,是我允的他。”
小霍努土司冷哼一声,语带讥讽:“布萨土司想袒护自己的近侍也不必睁眼说瞎话吧?我只见到他一直站在你身后,却从未见他走上前向你请示过什么,既然没有请示,何来的授意之说,你又是怎么允的呢?”
迦罗的手颤了颤,便朝腰间那把近侍标配刀伸去,下一刻便觉按在南卡手背上的那只手,被南卡反手按住。
只听她淡然启唇道:“心灵相通授的意,默允的他,这个回答,霍努土司可还满意么?”
“既然布萨土司如此看重你,那你还不赶快谢恩,喝下这杯酒!”
南卡完全没想到,小霍努土司会将话头突然调转到迦罗身上。
按住她的那只手乍然松开:“请主人将这杯酒赐给奴!”
迦罗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决,南卡微微一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不能拆穿小霍努土司,她不能在头次见面之时,就同他撕破脸。
她知道不能让迦罗喝这杯酒,可若是不给他喝,小霍努土司就会发现,她已经知道酒里有东西的事。到时候他再倒打一耙,把罪责都推到迦罗头上,说迦罗是因为嫉恨他在那六年间的苛待,而在酒里投了东西,想嫁祸于他
在西蕃土司虐待奴隶,就算是将奴隶虐死了,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而一个奴隶对旧主怀恨在心,则有可能让他被人按上一切莫须的有罪名。
“布萨土司对他一个奴隶,又是默许又是赐名的,想必也不会吝啬这区区一杯酒吧?”
等霍努土司说完这句话,南卡基本可以确定,他在酒里投的应该是不会立即发作的东西,届时如果迦罗真的出了事,就是想找小霍努土司算账,过了今日之后,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他便是罪魁祸首。
这种想不出别的办法的时候,若是有个很懂行,能一眼识破小霍努土司酒里放的是什么,而且众人皆知他懂行的人出现的话
“我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老天好像听到了南卡心里的呼唤,所以在此时,当真派了个懂行且众人皆知他懂行的人出现。
南卡带着只有在入寺拜佛时才会用的虔诚目光,看着那个高调的穿着一身白,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谁的人缓步朝她走过来。
而迦罗此刻也在看着南卡,看着她将灿若星辰的眸光,认真投到白无络身上。他垂下眼睑,片刻后,蓦然朝着南卡身侧挪了一步,本就很近的距离,倏然间被拉近至能清楚听到对方呼吸声的地步。
呼吸声拂过耳畔之时,南卡心下一惊,正要偏头去看,白无络却已悠然走到她右侧的位置,不动声色的将她往外拉了拉,然后看着她笑而不语。
“你可算来了!”
话脱口而出之后,便觉得这么说会让小霍努土司觉得,她一直在盼着救兵赶到,虽然她的确是这么想的,但她还是补充了一句:“施茸土司一直在等你!”
“这酒”客套的开场白都被白无络给略过去了,他直接指着霍努土司手中的酒壶道:“听闻南境自酿的果酒俱是佳品,不似其他果酒那般寡淡无味,喝起来别有一番滋味,今日碰到霍努土司携酒而来,便想同霍努土司讨上一杯,不知”
白无络挑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他一说完,小霍努土司便大惊失色,拿着手里的酒壶连连退了几步。片刻后,他故作镇定,拼命从脸上挤出一丝笑来:“哈哈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白巫师吧?没想到,这次来日光城还能见到白巫师,我真是三生有幸啊!白巫师见多识广,这点果酒只怕入不了你的眼,你若是喜欢,我回去后便立即派人送些南境的佳酿到你府上。”
南卡皱了皱眉,小霍努土司说这种话的时候,能不能多少考虑一下她的感受?适才是谁说的,特意带来了南境上好的果酒,就是为了能在继任大典之时送给她的?还是说他觉得她不懂酒,不见多不识广,不知道酒里的成分,所以可以随便往酒里加东西糊弄她么?
正在这时,施茸土司缓缓起身,端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