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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风雨更急,阵阵碎石和着泥土从峭壁奔涌而下,砸进密林,树林倒了一片。
绿苏尖叫着,将鞋子揣入怀中,向山下奔去
见到下人手忙脚乱地关窗户,邵云如越发不安,在金兰阁中走来走去。
怎么能让那豁嘴丫头去救下沈月然呢?
那丫头若是脑瓜儿够用,就不会被她们骗了。
万一那丫头是个死心眼儿的,偏偏要等到卫夫人现身,沈月然岂不惨了,要一直被挂在林中?
尤其又下起了暴雨,万一碰上个碎石、狂风什么的,生出好歹
她越想越不安。
喛呀,要是离开京郊的时候去和那丫头说清楚就好了,这会儿也不会担心得坐立难安。
她懊恼不已。
申时注下午三点,雨势倾盆,她终于下了决心,让马夫备车,向汴京府赶去。
她只是不服气,并不想害人。
在恶作剧没有变成恶行之前,她要向奕哥哥坦白。
卫奕眉头紧锁,双手负后,盯着窗外的大雨出神。
师父如期致仕,汴京府验尸、查案、缉凶的工作就全落到他一个人的头上。
其实公务再繁忙他都能应付得来,也乐在其中,只是人事上的琐碎却令他时时心烦。
阳厘总提醒他留意赵显阳,他明白阳厘的意思,也明白阳厘并非夸大其辞。
赵显阳是他的上级,上级对他生了忌惮之意,往后的日子定是不好过。
可是,对于这种忌意,他不想正面回应。
他应该怎么回应呢?
主动宴请赵显阳,送上一份厚礼,说些莫要怪罪的话他不屑。
从此避让赵显阳,事事不再出头,沉默是金他做不到。
找到三哥,诉说委屈,让三哥压制赵显阳他不愿意。
他能做的、能做到的就是稳稳拿起解剖刀,不漏掉一个疑点,不放过一个真凶。
他揉了揉额角,瞥一眼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卷宗。
世上总是有那么多无辜受害的生命,所以,他哪有心思去想什么赵显阳?
一旦得了空闲,他还想去瞧瞧京郊的她呢。
他的时间不宽裕,与她在一起,就是简单地吃吃饭、聊聊天,再帮她打理打理杂务。
她近来做的饭菜是越来越可口,有些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口味上的小偏好,都被她注意到了。
口味偏淡,不喜辣,但是能接受麻与酸。能接受葱、蒜等异味物,不能接受香椿、腐乳等臭味物。喜欢米多过面,喜欢小碟小盘的清炒干煸多过大盆大碗的蒸煮炖菜。食材偏好劲道而不是软烂。汤中不喜加入葱花、芫荽,不喜面上一层浮油,喜欢一饮而尽。
他想着想着,只觉口舌生津,心内也满是惬意。
好几日没去探她了,明个儿沐休一早就去。
他定下心思,轻松许多,重新坐回案几后。
刚拿出一份卷宗,吴兆言走了进来。
“卫大人。”吴兆言行过礼后,面露喜色,“府尹大人通知议会,请大人即刻起身前往正堂。”
议会?
他刚刚松开的眉头再次皱起。
“有劳校正通传。大人可有说何事?”他抬眼问道。
吴兆言笑道,“好象是有关大人授职一事。”
慕容提刑致仕,空出提刑一位,卫大人作为慕容提刑的唯一弟子,皇上早已钦点他是最合适的人选。虽然卫大人如今已官拜四品,可若再兼一职,得双份俸禄不说,还得双份头衔,是锦上添花之事。
他正好路过,听见衙役说道,想来讨个好彩头,于是主动揽下通传一事。
原来是这件事。
卫奕了然,起身,整容,走出。
刚踏上回廊,姚进谦浑身**地跑来。
“主子,主子,主子。”他远远地看见卫奕,顾不上行礼,连声疾呼。
“何事?”卫奕心中不安。
姚进谦并非毛燥之人,这般张皇定是有急事。
姚进谦气喘吁吁,扑倒在卫奕脚下。。
第一百零六章 搜山()
“胡闹!”
卫奕听完原委,勃然大怒。
他抓过姚进谦手中的鞋子,紧紧攥在手心。
“那两个丫头呢?”他厉声道。
他虽愤怒,还不会乱了阵脚。
大哀山密林成群,这会儿又风狂雨疾,只有尽量将范围缩才能尽快找到她。
“回主子,全在府衙门前候着。”姚进谦回道。
“拿我令牌,调来一队衙役和马匹,统统去前门集合。立刻,马上!”
卫奕将令牌扔给姚进谦,飞身离去。
事发突然,与他同行的吴兆言也听了个大概。
大意就是邵家千金利用一个叫绿苏的丫头把一个姚进谦称为沈小姐的女子骗进了林中的陷阱。如今陷阱仍在,人却不见了,只留下一只鞋,听卫大人的派遣怕是要即刻赶往大哀山救人去了。
可是,卫大人走了专为他授职而开的议会怎么办?
“喛,卫大人”吴兆言想着已经喊出了声。
“卫某情急所至,不得不走,他日定当向赵大人负荆请罪。”
卫奕洪亮的声音传来,人却早已没了影儿。
吴兆言茫然地看着白花花的雨帘,兀自愣神怎地一瞬间人就从眼前消失了。
半晌,他回过神来,“哦哦”两声。
“卫大人说他去去就来,让赵大人等一会儿。”他说道,慢慢向前堂走去。
两刻钟后,吴兆言来到前堂,经由衙役通传后步入议室。
一众同僚显然已等候许久,嘀嘀咕咕,赵显阳更是面露不悦。
宋少如一见是他,连声问道,“吴校正,卫侍卫呢?怎的这半天还不见人来,莫非是没通传到?”
吴兆言大惊,“卫大人还未现身么?方才下官去通传,他道有事去去就来的啊。”
赵显阳本就不悦的面色更加阴沉,冷哼一声。
宋少如对赵显阳道,“大人,卫侍卫行事一向稳当守时,看来定是有急事才误了这时辰,不如再派个衙役去瞧瞧。”
吴兆言也附和道,“大人,卫大人的确一向稳当守时,他道让赵大人等一会儿,这都过了两刻钟,看来一会儿也该到了。”
赵显阳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啊,卫侍卫一向守时,说让本官等一会儿本官就得等一会儿,少一分都不行啊。”
一众同僚闻言,尴尬地笑着,找了些其它的话题来聊。
又过了两刻钟,卫奕仍未现身。
赵显阳起身,道,“今个儿召开这个议会是为了卫侍卫的授职,不过他既然并未放在心上,本官与尔等不用白费心思。想来卫侍卫的心思也能理解,他是皇上的义弟,又一向英明神勇凌架于众人之上,眼界宽广乃是情理之中,区区的提刑之位岂能放在眼里?尔等不用再等了,先散去吧。”
众官不敢多言,纷纷退下。
“吴校正,你留下。”赵显阳又道。
“是,大人。”吴兆言应声转身,恭敬地立于一侧。
“奕哥哥,云如只是想出气,并不想害人!我也是在府衙门口碰见这个叫绿苏的丫头才知道那沈月然出了事的。我以为绿苏过不了一时半刻就会发现自个儿受骗了,就会去救沈月然的,没想到她一直耗到这会儿”邵云如连声解释。
一旁的绿苏插不上话,急得抓耳挠腮,时不时冒出一句“肥弗肥”。
“肥会弗不肥会有野人”
“肥会弗不肥会有野兽”
“闭嘴!”
卫奕气急。
现在可不是听二人说话的时候,沈月然若是真出了事,说什么也没用。
“你可确定,这鞋子是她的,而且还是从网中掉落的?”他问绿苏。
绿苏连忙点头,“四、四、四,四粉姐姐的”
她少了一只鞋,不会走远,看来此时应该还在密林之中。
“那密林可是位于峭壁西北?”他又问邵云如。
邵云如道,“是,那密林就在峭壁脚下,抬眼可见。当时我们姐妹几个商量,怕是东南人多,瞧见了不好收场,于是选在西北”
话音未落,卫奕提绳上马。
不能再耽误,暴雨倾盆,峭壁随时有碎石落下,除了搜山,他别无他法。
“奕哥哥。”
邵云如泪流满面,张开双臂站到白义驹前,任大雨把自己的千金之躯淋得通透。
“如果,云如是说如果沈月然有何不测,奕哥哥往后还会再见云如吗?”
邵云如这辈子也没有如这一刻这般悔恨、这般卑微过。
她不是希望,而是乞求。
乞求沈月然能够平安。
“她若有不测,就没有往后。”
卫奕说罢,扬鞭策马,众人众马飞疾在暴雨中,溅起一滩滩泥水。
邵云如怔怔,喃喃道,“没有往后”
奕哥哥说“没有往后”,是说沈月然没有往后,还是说他与她没有往后,或者
她心头一惊,或者是说他没有往后?
她感到绝望。
一种从内心深处涌出的绝望,令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心动了。
大哀山,风鸣雨啸,暴雨持续。
卫奕布阵,一队衙役分别从东南西北四面八个角向西北密林搜寻,彼此约定三长三短啸声作为信号,他则直入密林,方圆百里之内仔细搜寻。
安排妥当,他身披蓑衣,窜入密林之中。
从峭壁滚下的碎石和泥土已将树林压倒大片,隐约见到露出一截麻绳,早已没有了“网”的模样。
他大声疾呼,在大雨中四处奔跑。
他原想保护她,才不愿告诉邵云如实情,谁知反倒害了她。
她若真的出了事,他也有推脱不了的责任。
说到底,她是因为他而受到伤害,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大哀山在暴雨中发出阵阵咆哮,她却消失了将近四个时辰。
他又急又悔,气血上涌,用尽胸腔之力,大声道,“月然”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却被汹湧的雨水迅速稀释,变成血水,蜿蜿蜒蜒地流向地面,变成一条红色的小溪。
“卫大人”
卫奕猛然回首,雨声,风声,似乎还有女子的声音。
他循声找去,发现声音来自峭壁脚下。
“月然!”他捂住胸口,再次大喊。
“卫大人,我在这里!”
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
是她!
真的是她!
峭壁下,山脚旁,隐约一抹粉色的身影在风雨中不住地跳动。。。。
第一百零七章 委屈()
卫奕大喜,飞身奔去,解下蓑衣抛到一边,双脚还未完全着地,就将沈月然抱了个满怀。
沈月然几乎是脚下腾空被他抱起,两手全部蜷缩在他的怀中,不得动弹。
她觉得这个姿势有些难受,轻轻地“嘶”了一声。
“别动。”
卫奕双臂更紧,头埋在她的发髻上。
“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我现在动不了”他尴尬地低语,声音虚得不能再虚。
沈月然红了眼眶。
他的双臂是颤抖的,双脚是麻木的,再加上那颗在她耳边怦怦跳动的心脏,就算她什么也没有看见,也能想像得到他经历了怎么样的大喜和大悲。
而她,是他大喜大悲的始作俑者。
沈月然安静了。
安静地享受着在狂风暴雨围绕下的一份感动。
卫奕跃上一处突出的山石,仰天发出三长三短的啸声后,返回洞穴。
说是洞穴,更像是一个倒着放的漏斗,外宽内窄,越走越窄,走到十丈有余处已经狭窄得无法再进入,只有一个直径大约在一米左右的洞口,隐约可听见传出水滴声。
洞口四周满是树枝、落叶,这会儿倒起到了遮风挡雨的作用。
二人并肩坐在落叶上,任洞外风疾雨啸,洞内却始终平静如初。
“你怎么在这里?”卫奕问道。
沈月然没有回答,而是指了指自己的左脚踝,道,“赖它啰。”
卫奕望去,虽然隔着裤管看得不真切,但也能大致瞧见一个肿起。
“又伤到了这里。”他的话与其说是责问,不如说是嗔怪,口气心疼至极。
他记得上次她在金满堂伤到的也是左脚踝,旧伤加上新患,最易形成积疾,往后稍不留神就会复发。
他从袖口掏出一只精致的琉璃瓶,递给她。
“这是很好的消肿去淤药膏。”说着,他微微别过了脸。
沈月然接过药膏,心中哂然,卫大人倒挺迂腐。
她一边上药,一边道,“你又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虽然那四个女子没有明说,可是“心上人”和“通房丫头”两个关键词已经足够她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