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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说你不记得。”
宋令韦?听到这个名字,仿佛几世前的记忆浮上眼前,我的心一转再转,尘封的往事还是渐渐搁浅。头一次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打量,似乎还是以前的眉眼,轮廓分明,外形更显成熟,不过气势上是如此不同,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人家都说女大十八变,没想到男生也一样,只是改变得更晚一些。时间太长了,不仅是外貌,心境上的变化更大,难怪我认不出来。一开始很诧异,但是最后平静地打了声招呼:“嘿,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然后才连声表示吃惊和惊喜,完全是他乡遇故知的神态。不知道是不是我表演得不够好,他忽然盯住我,狠狠看了两眼,仿佛要看出什么似的,半晌,打开车门,只客气地说:“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看了眼刚刚错过的最后一班公交车,不想逞强,只好点了点头,说“谢谢”,弯腰钻进车里。温暖的空气舒缓了紧张的神经,是如此的舒服。我忽然觉得很想睡觉,一天下来,在工作了整整十四个小时之后。
他眼睛看着前方,像是感叹似地说:“很久不见了,林艾。”我微微点头,说:“是呀,很久不见了。”没有多说其他什么话。他忽然问:“林艾,我变得很厉害吗?你居然没有认出我。”我忙说:“和那个时候比,你肯定变很多了,只不过都是往好的地方变。我没有认出你,只是因为我从头到尾就没好好看过你一眼。乍然下当然认不出来。”变的人不是你,而是我,毫无防备之下,叫我如何面对你?我沉重地叹息。眼皮也变得很重,几乎睁不开。
我许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于是强撑着睁开眼睛,见他怔怔地看着我,眼神似乎复杂难名,却什么话都没说。我最怕那种眼神,忽然间觉得自惭形秽。如果有人认识以前的我,绝对不能相信现在的我,所以我死都不愿意再接触过去,哪怕是记忆,就像林艾这个名字。可是过去的始终存在,不因我个人而改变。
睡意顿时全消,坐直身体笑说:“你看什么?我知道自己变很多了。”他忽然笑了下说:“不,林艾,十年了,不论是怎样的环境,你还是没变。”不管他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还是装作很高兴的样子,听起来似乎是恭维的话。现在,出来得久了,感觉迟钝,很多话也分不清是恭维还是嘲讽,一律有选择性地过滤;只是眼睛却不可不见微知著,察言观色,见风使舵。
转头看见熟悉的纸袋,岔开话题说:“咦?这不是我们店里的袋子吗?”他点头:“是早上买的那件衬衫。”我忽然想起扣子,拿出来看了看,几粒掉下的扣子委屈地缩在纸袋的角落里。毕竟是我扯下来的,于是说:“这衬衫我拿回去换吧,你这样也没法穿。”他大概不好解释为什么试穿的衬衫扣子全部都掉了,所以干脆买回来。
想起那个吻,才记得质问:“宋令韦,你是不是发神经?大清早的就发情。”他偏过头来对我笑,却显得奸诈,不安好心:“林艾,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发神经改了名字呢。”我默然了一会儿,然后说:“那没什么,只是想改个名字而已。”他耸肩说:“我也只是想吻而已。哪知道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你拳打脚踢了一顿。”我气急:“宋令韦,你还是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老老实实待那里会死吗?你不会说话吗?偏要动手动脚,真是活该!”
他却笑出声:“不是你让我别说话的吗?又是谁上班睡觉,还要别人默不做声地配合?”我一时说不出话来。说到底,我也没什么理直气壮的。只好头痛地说:“宋令韦,你欺人太甚——唉,就在这里停车!”他车是停了,却锁了车门。转头看我说:“林艾,你没有生气吧?”我不耐烦地说:“谁有空跟你小肚鸡肠?我得赶紧回去睡觉,明天还得上班呢!”
他忽然说:“林艾,这其中一定发生了很多的事。你眼睛没变,人却是彻底地改变了。”我回头笑说:“是呀,确实发生了一些事,等我几时有空,我说给你听。不过,我现在急着要走。你的衬衫我给你拿去换了,就当做是谢谢你送我回来啦。”我不再管他,径直下了车。快速朝巷子里奔去。
第3章 冷暖自知(上)()
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丽的彩虹
穿过阴暗无人、寒风呼啸的黑巷,我跺着脚钻进一栋陈旧破败的小楼,然后顺着阴森狭窄潮湿的楼梯熟练地往下走。台阶有些高,拖着双脚往下挪,踩得很累。扶手还是木制的,靠上去吱悠吱悠地响,仿佛随时会倾塌。我双手插在口袋里,直接用脚踢门,大声喊:“林彬,林彬!”反正住在地下室,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不会有邻居投诉。过了好一会儿,只听见门“啪”的一声轻微地响。我用肩膀撞开门,林彬已经抱着被子躺在地铺上了。这个地下室只有一个房间以及小到不能再小的卫生间,连淋浴的设备都没有。
“你已经睡了?”我倒出暖水瓶里的水喝,氤氲的热气冲到脸上,觉得很舒服。热水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整个身体都暖起来。他抱着头侧躺在地上,哼哼哈哈地说:“林艾,你怎么住这么一个死人住的地方?”我“切”了一声,说:“哎哎哎,你说清楚,这怎么是死人住的地儿了?”他反驳:“常年四季住在地下,整天不见天日的,不是死人住的地儿吗?”我不理他的胡言乱语,照他这么说,我岂不是鬼!
我随口问:“你吃饭了没?”他用被子蒙住头,说没有。我跳起来:“林彬,你傻帽儿呀,饭都不知道吃?”他掀开被子坐起来,小声嘀咕:“不是没钱嘛!”我愕然,随即说:“我急着上班,倒忘了。现在怎么办?我还有一桶方便面,你吃便吃,不吃就熬着。”他见我没动,不由得说:“你还不快去泡!”我眼睛都没抬,倒出热水擦脸,哈着气说:“要吃不会自己动手?!”他磨蹭了好一会儿,直到我掀开被子爬到床上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鸡窝一样凌乱的头发仍然掩盖不了他英俊的面容。林家的人长得都不差,尤其是他。他来回摸索了一遍,才插上电锅开始煮方便面。我眯着眼睛说:“那么麻烦!不是有热水嘛,泡一下不就得了!”
我极度疲倦,昏昏欲睡,可是泡面的香味还是使我睁开重若千斤的眼皮。他转头问:“你要吃?”我想了下,说:“不了,我刷了牙。”泡面也就闻着香,难吃得很。看他大口大口吃着,满头大汗,心里蓦地有一种凄酸,说:“哥,你什么时候走?”他停住筷子,没抬头,含糊地说:“明天就走。”我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哥,你以后别再做了。钱不钱的无所谓,只要还活着就行。”
他好一会儿没说话,起身去倒方便面残渣,回来用冷水擦了把脸,才说:“你别担心,我自己知道分寸。”我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林彬,你能不能别在那条道上混了?迟早把命搭进去。”他直接躺在被子上,闷着头说:“昨天晚上只是一个意外,没事,还没那么严重,只不过混口饭吃。”昨天晚上公安局捣毁了一个六合彩赌博据点,他正好在场。因为不是主犯,没收钱财之后就被放出来了。现在我们俩都快成无产阶级了。
我叹气,慢慢说:“哥,林家不是以前了。咱们安安分分地工作,有什么不好?”他不回答,反倒说:“林艾,你怎么能住这种地方呢?你看看,这哪是人住的地儿!爸知道我这样照顾你,半夜都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杀了我。”我啐他:“你别胡说八道了!我正正经经赚钱有什么不好!爸知道才高兴呢!我赚的都是辛苦钱,清清白白,问心无愧。”行得正,坐得直,半夜不怕鬼敲门,图的不就是这个吗?他默然无语,好半天才说:“林艾,我不是你。”
我不再说话,知道劝不动他,缩着头爬进被子里,盖得严严实实。好不容易快要睡着了,想起一件事,打着哈欠说:“林彬,你明天什么时候走?”他含糊地说:“早上吧。”大概也快睡着了,这都几点了。我“哦”一声,撑起身体,拿过桌子上的包,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劈头扔给他:“接着!”他好半天才伸出手接住了,没有说其他的废话,只哆嗦着说:“你这个鬼地方大冬天的没暖气怎么过呀!”我眯着眼睛,没好气地说:“密码你生日。我过几天去买张电热毯,听说打折了。别操心我了,管好你自己吧。”没过多久,睡死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匆匆爬起来去上班,对还躺在被子里的林彬说:“喂,我上班去了!钥匙带走了,你自己走的时候记得关门!”快手快脚地收拾了两下,临出门前顺带将垃圾带出去了。站在站牌前等公交车的时候,忽然觉得肚子饿。转念一想,还是不吃了,早饭和午饭一块儿吃得了。十分烦恼,怎么办,身上的钱还撑不到月底发工资,好歹得想个办法。看了眼手上提着的纸袋,想到宋令韦。
我拉着拖车将一箱一箱的货入库,先在电脑上扫描登记,然后叠在库房的架子上。插上蒸汽熨斗,费力地熨掉衬衫上的折痕。店长进来开保险箱拿钱。我趁机问:“店长,如果我卖出衣服,是不是也可以拿提成?”她一边数钱一边说:“照道理说应该是这样的。”不过实际上——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因为我不是销售人员,工资上做不了账。我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说:“店长,我如果卖出了大件,我们分成怎么样?”员工的工资都是店长做的账。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我继续说:“如果我卖出了大件,我八你二怎么样?”她凭空分走别人的劳动果实,应该知足了吧。她不动声色地问:“木夕,你很缺钱?”我毫不避讳地点头,我缺钱缺得马上就要挨饿了。不是马上,而是此刻就在挨饿中。她没有回答,拿着钱出去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拿出宋令韦给我的名片,上面用粗体字简简单单地写着“北京市中宏集团总经理宋令韦”,然后拨了他的电话。毫不例外是秘书公事公办的声音:“中宏,请问您哪位?”我说要找宋令韦。她客气地说:“不好意思,宋总正开会呢。有什么事需要转达的吗?”我迟疑了一下,说:“那能麻烦你告诉一声,就说林艾找行吗?”她一口答应下来。
我不知道那秘书会不会转达,反正被人敷衍得多了,已经不大在乎。没想到半小时后,宋令韦将电话打到店里来了。我手机早就停机了,是用店里的电话打给他的。他说找林艾,接电话的乐乐愣了一下,说没有这个人,打错了。我刚好在卖场查货,听到后连忙奔到前台,她已经挂了电话。心里简直痛心疾首!
我郑重其事地对乐乐说:“乐乐,我以前就叫林艾,后来跟我妈姓,就改名了。”她很好奇,问:“你为什么跟你妈姓?”我装作不愿提及的样子,她不好再问,却不断地打量我。我任由她凭空想象,以她的智商,顶多是什么父母离婚,然后跟着母亲,所以改名改姓之类的。没想到宋令韦的电话又打过来了,我见是手机号码,扫了一遍记下来。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他在那边问:“你找我什么事?”我说:“你衬衫不还在我这里吗?你什么时候过来拿?”他停了停说:“你们几点关门?”我说十点半。他说:“那我十点过去拿。”他们公司就在这附近。我从袋子里拿出衬衫,问珠珠:“这衬衫掉扣子了,能换吗?”她看了眼说:“有没有标签?”我翻领子,标签不在,换不了。于是说:“楼上不是给修吗?”她说:“嘿,人家是要钱的!”我问:“不是公司出钱吗?”她啐了一声,说:“你又不是顾客,没收据没凭证的,公司会给你报销?!”
我觉得自己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只得跑到楼上裁边的地方,问人家借来针线,选了线,一针一针缝好。然后用熨斗狠狠地熨平整了,又找来叠衣板,掐着边叠得跟没拆封的一样,再用装衬衫的透明袋子包装好。我拿给珠珠看:“珠珠,你觉得像新的吗?”她白了我一眼:“这不就是新的吗?”我乐。
第4章 冷暖自知(下)()
挨到十点,大家都下班了,只有我和乐乐守着。宋令韦果然过来了。我把衬衫交给他,说:“你还要试试吗?”他斜着眼看了我一眼,说:“不是试过了吗?”眼睛里有笑谑的意思。我装作不知道,趁机问:“宋令韦,我们今天新来了几款衣服。你昨天不是来买衣服的吗?”他无所谓地应了一声。我三两下拆开手里的衬衫,拿过一件最新款的商务型风衣,说:“这样配着还挺好看的。”
他看一眼,“嗯”了下,说:“那行,就这件吧。”我没料到他这么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