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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陵寝()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随着隧道间的壁画逐渐完工; 何晏之的内心亦一天天沉重起来。在这山谷间的洞穴之中; 他们这一群苦役犹如蝼蚁; 终朝不见天日; 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去。
幸而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夜深人静之时,他便试着吐纳调息; 神思缥缈间,他听到细微的抽泣之声; 待转过身去,便看见君嘉树蜷缩在一旁,咬着衣袖默默流泪。何晏之俯身唤道:“嘉树?”
君嘉树转过脸来; 泪眼朦胧地看着何晏之; 小声啜泣道:“杨大哥; 我梦到姊姊了。”
何晏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别让外面的渤海人听到。”他拉过少年,轻轻抚着他的背; 温言安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
君嘉树将头深深埋在何晏之的怀中,泪水打湿了何晏之的前襟; 他紧紧抱住何晏之的腰; 口中道:“这要是一场梦多好啊; 醒过来; 爹爹娘亲; 还有姊姊都还活着多好啊。”
此刻; 何晏之能感受到少年温热的泪水,又想起君娉婷的香消玉殒,心中更是愧怍,他轻叹了一声,便让君嘉树枕着自己的膝盖,又用衣袖轻轻拭去少年的泪痕。
君嘉树依然抓着何晏之衣袖不放,睁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何晏之:“杨大哥,你不会扔下我吧?”
何晏之摇了摇头:“莫要胡思乱想。”
君嘉树含着泪露出一抹笑来,随之,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何晏之心事重重,如今他的功力恢复了还不足两层,一个人硬闯也无十足的把握,何况身边还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君嘉树,他又如何能够抛下这个少年不管,任他自生自灭?
何晏之的脑海中唯有一遍一遍回忆着杨琼昔日教给他的剑法。然而越是细想,却越是唏嘘,此生此世,亦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杨琼,只怕到那时,早已是物是人非,万事皆休。这样想着,心中出逃求生的欲望便越发地强烈起来,他唯有一个念头:只有活着逃出这里,此生才能有重见故人的一天!
地宫的隧道如螺旋般直至地底。十数日下来,何晏之渐渐发现,原来渤海人在这座山腹中所修筑的,是一座墓穴。那些繁复的图腾一直伸向幽深的地底,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仿佛隐藏着如烟往事,伴着这些被俘虏来的苦役们叮叮咚咚的斧凿之声而被一点一点地唤起。
何晏之的内心亦渐渐生起一丝好奇,这座墓穴如此庞大而繁复,显然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也不是一朝一夕所建成的,渤海人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自然是因为这里埋着的人非同一般。隐隐的猜测在他内心盘旋不去,但是他不敢深想,儿时模糊的记忆仿佛都是噩梦,一旦细想,胸口就如同是被压着一块巨石,叫他喘不过气来。
然而,猜想终究有被证实的一天,当隧道基本完工之后,何晏之诸人被押到了陵寝之中。他们被带着穿过三道石门,当第三道石门豁然打开的那一刻,何晏之如同是被定格了一般。他浑浑噩噩地走了进去,呆呆立在了陵寝的正中,怔然看着巨大的石棺之后的一尊立像。
眼前的这尊石像雕刻地栩栩如生,连毛发和细微的表情都丝毫不差。这是一个英武的男子,穿着铠甲,披着貂裘披风,目光迥然地站在石棺后面,一手伸向前方,一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甚为器宇轩昂。
一霎时,何晏之觉得自己的内心受到了强烈的震撼,百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眼前这尊雕塑的人像仿佛存在于他遥远的记忆之中,那个人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虽然模糊,却又何等地熟悉!
押着众人进来的渤海人纷纷跪倒在地,对着那石像连连磕头跪拜,口中念念有词,无比虔诚。而后,后边的几个士兵也提着鞭子走了上来,对着何晏之诸人喝道:“跪下!统统跪下!给大王磕头!”
有人吓得连忙跪倒,也有人迟疑着,身上却被狠狠抽了几鞭。何晏之只是浑然不觉,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自己隔离了。他木然地与那石像对视着,似乎感到那尊石像活了一般,正幽幽地看着自己,仿佛下一刻,就会开口唤他:
『王儿……王儿……浮舟……』
他的眼中不受控制地涌出泪来,他感到有人在抽打他的背脊,身后的渤海士兵厉声呵斥着:“你还不跪下!”
然而,他已经感觉不到一丝疼痛,被鞭笞的感觉和许多年前记忆中的场景重合了。那个时候也是有人提着皮鞭站在他的身后狠狠地抽打着,而这尊雕像的男人亦是一言不发地站在他面前,抿着唇看着自己,目光幽深。
他感到有人扑了上来,抱住了他的腰,君嘉树的声音近在咫尺,却又像隔着遥远的时空:“不要打我大哥。”皮鞭没有再挥在他的身上,何晏之却闻到了血腥的味道,他木然地转过头,却见君嘉树挡在他的身后,紧紧抱着他,那两个渤海士兵却犹如凶神恶煞。
记忆的画面又一次重叠了,何晏之仿佛看到一个朦胧的身影,那个身影扑过来抱住了当年年幼的自己,长长的头发凌乱地散开,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似乎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
『不要打我的儿子!』
那个声音是何等的凄楚,撕心裂肺,叫人闻之心碎:
『大王!大王!求求你!饶了沉舟和浮舟吧……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大王……不要再打我的儿子了……他们还那么小……他们什么都不懂啊……大王!』
何晏之的小腿被人狠狠一踢,他终于双膝一曲,伏在了地上。眼泪依然不受控地落了下来,滴在尘埃间。君嘉树的声音缠绕在他的耳畔:“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何晏之摇了摇头,胸中气血翻腾。带头的渤海人持着手中的长鞭指着何晏之道:“竟敢在大王的神像前失仪!乃是藐视大王!打!”
一霎时,无数的皮鞭如雨般挥了下来。君嘉树尖叫着要扑过来,却被人一把拖开,他高声叫喊着:“求求你们放过我大哥吧!”
几个渤海人道:“小子再啰嗦,连你一起打!”
何晏之终于忍受不住,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他抬头望着石棺后面的雕像,石像依旧默默地注视着他。此时此刻,他的头颅像是要炸开来一般地疼痛,鬼使神差地,他像很多年前一样,颤抖着向那人伸出手去,口中发出低弱的细不可闻的声音:
“父王……”
217。生祭()
这一顿鞭打又引起了何晏之的旧伤,若不是后来君嘉树拼死扑上来挡住了一部分的鞭笞; 何晏之只怕是要做了山谷间的一缕亡魂了。
直到半夜时分; 何晏之才渐渐清醒了过来; 他觉得胸口有些濡湿; 低头一看,原来是君嘉树枕着他的胸口睡着了。少年的脸上仍有些泪痕,何晏之心中一动; 便伸出手来轻轻抚了抚少年的脸颊,多日来的患难之交; 倒使两人间有了相濡以沫的感情。
君嘉树睡得浅,睁开眼来,惊喜道:“杨大哥!”
何晏之微微一笑; 孰知只是一丝细微的动作便让他的胸口一阵碾压般的剧痛。君嘉树一把握住何晏之的手道:“杨大哥; 你很难受么?”他的双手忍不住地颤抖着; 面露戚戚之色,何晏之却痛得说不出话来。良久; 君嘉树颓然地垂下头,道:“大哥,我真没用; 我救不了姊姊; 救不了爹爹和娘亲; 也救不了大哥……”说着; 一拳砸在地上; 手背处瞬间被砾石割开流出血来; 他却浑然不觉得痛。
何晏之看了看他手臂上的道道血痕,低声唤道:“嘉树……”他轻咳了几声,又缓声道,“今天,你也救了我一命呢……”
君嘉树却紧紧抱住他,哽咽道:“我怎么能让你死?大哥,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的,是不是?”
何晏之轻拍着君嘉树的后背,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慰眼前的少年,这些日子来,两人相互扶持,甘苦与共,真是亲如兄弟一般。身旁亦有人凑了过来,对何晏之道:“你这弟弟倒真是待你情深义重啊,若不是他替你挡着那些鞭子,你只怕是早就没命啦。”那人在何晏之身边坐下,又压低了声音,道:“兄弟,依你看来,这些渤海人接下去是要作甚么呢?”
何晏之望了那人一眼,叹息道:“如今之计,也唯有随遇而安罢了。”
那人呵呵一笑,低头盯着地上的砂砾,道:“其实,你们兄弟二人那日在隧道中的话我都听到了。”他看着何晏之,“如今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蚱蜢,兄弟你也算是有见识的人,咱们大家都敬重你的为人,咱们得尽快想个法子逃出去才是。”
周围亦有几个人围了过来,此时正是夜半时分,山谷间万籁俱寂,那些看守的渤海人把这十余个苦役扔在这陵寝之中,便守到山谷口去了。何晏之看着周围的人群,沉吟道:“不错。大家也已经发现了这几日的守卫没有前段时间森严。一来是隧道的工程已经差不多完工,渤海人已经放松了对咱们的警惕。二来,只怕他们另有甚么打算,抽调人手去做别的要紧事了。三来么……”他环顾了一下众人,又道,“这些天来,再没有新的俘虏被抓来,我们这十八个人也没有人再被处死,这些渤海人留着咱们十八个人大约是另有用途。”
人群中有人面露疑色:“为什么是十八人?”
何晏之顿了顿,脑海中模糊的记忆拼成了血腥的画面,终于缓缓道:“渤海族中有自古以来的传说,赫连一支乃是由上天十八位天神而来。故而,赫连部祭祀先祖都要用十八粒新鲜的人头生祭。”
一个面貌斯文的年轻人附和道:“晚生早年读野史时确实读到过这些传闻。”他环顾了陵寝四周,低声道,“这里想必是赫连部落先王的陵墓了,大约是他们落成了墓穴,然后要拿咱们的头颅来祭祀先王了。”
人群之中骚动起来,在场的人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有人道:“这样说来我们是必死无疑了?”
何晏之点了点头:“如今反正是死路一条,大家若是戮力同心,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身边那人道:“兄弟说的是。俗话说蛇无头不走,我们如今都是亡命之徒,不如奉你为首,冲出去找一条生路。”他站起身来,低声道,“若真的逃不出去,就多杀几个渤海人陪葬,杀一个够本,杀一双就赚了!”
何晏之亦勉力站起身来,君嘉树上前扶住了他。何晏之却推开了他手,他一边调息,一边缓声道:“上天把咱们凑在一块,如今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与其坐以待毙,今夜便是唯一的时机!”他抬头望了望身后那尊挺立着的赫连勃勃的石像,心中五味杂陈,不由自主地慢慢一步一步朝父亲的石像走去,他此刻心乱如麻,他知道自己尚还有一条退路可以保命,假若他在性命攸关的时刻表明自己的身世,未必没有一线生机。然而……然而,他如何能弃嘉树,还有那十余个俘虏于不顾?
众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何晏之,却见他突然屈膝跪倒在那尊石像之前。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君嘉树走了上来,小声道:“杨大哥,你这是作甚么啊?”
何晏之目不转睛地仰望着赫连勃勃的雕像,在心中道:父亲,假若你真的是我的父亲,那么,请你在冥冥之中指引我,让我活着走出你的陵墓,回到陈州。心中的话说完,他便静静地叩首。一群人看着他默默朝那渤海先王的遗像行礼,不禁有些疑惑,方才那人颇有些不悦道:“兄弟,你缘何向胡虏之首行此大礼?”
何晏之站起身,淡淡道:“在下听闻墓穴之中乃有亡灵,而山谷之间亦有山神。若是触犯了神灵必死于非命,故而在行事之前向亡者说明原委,以期能够全身而退。”
君嘉树道:“大哥,咱们真的要现在就动手么?你伤得这样重,不如先休息一夜。”
何晏之摆了摆手:“无妨。”他对众人道,“不瞒大家说,在下曾随武林中人学艺,习了一些内家的心法,这些皮肉之伤并不能伤及我的肺腑。只是,我们先要有人在前面打头阵,探个虚实,其余的人才能随后跟进。”
话音刚落,一个粗野汉子出列道:“既然早晚是死路一条,我也无所谓了,大不了先去阎王殿报到。”言毕,转身向外走去。何晏之随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大家放轻脚步跟上。”他转过头看了看君嘉树,又道,“我们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过大家要切记,只管往前冲,莫要回头,不可再走回头路。因为我们已经无路可退。”
218。诡异()
何晏之握着君嘉树的手走在山谷间幽长的甬/道里。君嘉树能感受到何晏之的手在微微颤抖着,连手心都湿漉漉的。他抬头望着何晏之; 轻声唤道:“大哥?”何晏之却并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