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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晏之的头埋得更低了。他觉得如果地上能有一道缝就好,他便钻了进去,也好过此时此刻的尴尬和无措。他从未料到,杨琼竟能绝情至此!沈碧秋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唇角含着笑,道:“浮舟,我看你也累了,先回房休息吧。”他回头看了看杨琼,又道,“子修,你现在不能久坐,还是躺下再睡会儿。等会儿,我找江先生过来给你探脉。”
何晏之应了一声,转身朝门外走去,脚步虚浮,连脸色都是灰败的。沈碧秋看不下去,上前掺住他,低声道:“浮舟,你怎么了?”
何晏之愣愣地看着沈碧秋,哑声道:“哥哥,我觉得我快死了。”
沈碧秋的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却又转瞬即逝,终于,还是低低说了一句:“我知道。”
何晏之步履蹒跚地走到门前,转过头看着依旧神情冷漠的杨琼,笑容惨淡:“子修,我在西屯见到段公了。”
杨琼只是“嗯”了一声,并不答话。沈碧秋蹙眉道:“有什么事过几日再叙吧,我看你都站不稳了,先回去吧。”
何晏之笑着点点头,却又道:“子修,我此生最怀念的便是玉山脚下那段时光,可惜再也回不去了。我们也永远也不能像陈公段公一样白头到老。”
杨琼端坐在床榻上,声音极是冷淡:“我从来都是将你当做阿秋的影子。是你自己会错了意,自寻烦恼罢了。”
何晏之低笑了一声,依旧自顾自地说道:“那时候,段公前辈擅长家务,还为我们做过不少衣服,陈公前辈恣意洒脱,常常开我们的玩笑,我们一起练剑,好不快活。段公前辈还用自己的血解了你身上的毒,他们真是古道热肠,可惜,那样的日子也是一去不复返了。”
杨琼只是冷冷道:“我那时候中了毒,自然要倚靠你,何况你同阿秋长得一模一样。我如今有了阿秋,便不再需要你这个赝品了。”说着,他躺了下来,背对着何晏之,又道,“你莫要再打扰我休息了,以后,也不必再来见我,免得影响我的心情。”
何晏之神情复杂地看着杨琼的背影,脸上再无悲喜,良久,终于缓缓道了声:“好。”
265。识破()
接下来这几日,何晏之果然只是恹恹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整个人都显得失魂落魄。沈碧秋来看过他几次; 两个人都极为默契地只字不提杨琼。何晏之颓唐地躺在床上; 默默听着沈碧秋反反覆覆说着那些劝慰的话; 一言不发。
沈碧秋说了许久,见何晏之只是不语,便叹了口气; 又道:“那夜幸而我及早赶到了西屯,把你救了出来。你可知道; 冰川白鸟和西谷连骈在羽关道上布下重兵欲生擒你。如今回想; 为兄还有些后怕。西谷连骈如狼似虎,你若是落到他的手中; 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何晏之猛地坐了起来,怔怔看着沈碧秋; 许久,颓然笑道:“原来; 我还差点中了冰川白鸟的计。”他披发坐在榻上,喃喃道; “哥哥; 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傻; 今天被这个骗; 明天又被那个骗……”
见他握紧拳捶打着自己的头颅; 沈碧秋心中难过; 上前抱住他; 轻声道:“浮舟,你勿须自责。你只是心肠太软,又过于相信世人之心。”他轻叹了一声,“哥哥少年时也同你一样心慈手软,总是不忍。爹便每隔三个月买一些侍婢贴身服侍我,待三月期满,再命我亲手斩杀。最初几年,我甚是痛苦,久而久之,才渐渐练就冷心冷肠。”
何晏之听得心惊,他知道沈碧秋口中的“爹”便是沈眉,这样残忍的事被沈碧秋如此轻描淡写地提起,只叫人毛骨悚然。何晏之微微皱眉:“沈眉,他怎可如此折磨你?”
沈碧秋却道:“你莫要胡说,爹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好。”他又正色道,“浮舟,我知道你对爹多有偏见,然而,爹这辈子对母亲大人忠心耿耿,一片赤诚,天地可鉴。我们,决不可忘恩负义。”
何晏之并不以为然,他对沈眉向来没有好感,此刻也不便与沈碧秋争论,只是抬头看着沈碧秋,目光深幽,欲言又止,终于低声道:“哥哥,你不会再欺骗我吧?”
沈碧秋握紧他的手,笑了笑:“那是自然。纵然我对天下人无情,亦绝不会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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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二人似乎就此打开了心扉,何晏之对沈碧秋亦顺从起来。沈碧秋提议十日后便送何晏之回江南,何晏之竟也毫不犹豫地应允了。他只是在刻意回避着杨琼,从那日之后,何晏之从未再提出要见杨琼,在沈碧秋的面前甚至连杨琼都不曾提起过,一切似乎真如二人当日的约定一样,从此萧郎是路人了。
何晏之闭门了几日,似乎是心中的伤痛渐渐平复之后,便开始在宅院中四处散散步,偶尔在树荫下黯然独坐,或是对着一方池塘静静出神,一呆便是半日。如今临行的日子渐近,沈碧秋便也随着他去,只是命人不要打扰他。更何况,他们兄弟间的感情刚有些好转,沈碧秋并不想对何晏之太多干涉,反而伤了二人之间好不容易修复的情意。
院中的侍从们得了令,对何晏之亦是毕恭毕敬,何晏之出入庭院,也绝无人敢过问。幸而这位二公子天性随和,极少为难下人。如此,每一日都过得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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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有余这几日并不曾见过何晏之。杨琼临盆在即,他整天窝在药房之中,忙得脚不沾地。他现在真正后悔自己当时为了邀功,竟然给沈碧秋出了这样的主意,真是应了那句话“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他好比是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果真是害人害己。对于杨琼的生产,他实在是毫无把握,假若是出了意外,以江有余对沈碧秋的了解,自己的末日大约也要到了。
念及此处,江有余冷汗淋漓,他拭了拭额角的汗珠,不禁长吁短叹起来。如今自己已是骑虎难下,纵然他每日为此事担心受怕,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江有余满腹心事,正在发愁,却听房门轻轻开了,有人缓步走了进来。他昨夜为了配药,几乎整夜未眠,此刻有些头晕眼花,转头一看,原来是沈碧秋正面沉似水地站在自己身边,心中一惊,躬身一拜,斟酌着据实相告道:“大公子,属下实在已经殚精竭虑。但是杨琼本就是逆天怀子,如今胎儿已经有九个月大,他体内的蛊毒也已经到了极限。假若我们再用忘忧饲蛊,只怕他会禁受不住,到那时,属下也无能为力了。”
江有余心中忐忑,低着头不敢看沈碧秋,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的面色几乎已经铁青,许久,才听到他缓缓说道:“那你觉得现在该如何呢?”
江有余只觉得沈碧秋今日的语气微微有些奇怪,但并未曾多想,拱手继续说道:“还请大公子当机立断,不再给杨琼服用忘忧,然后尽早剖腹取子,虽然不一定能保住杨琼的性命,但是他腹中的胎儿却大抵能够活下来。”江有余说完这番话,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只等着沈碧秋大发雷霆,然而,他只听到缓慢的脚步声,他心中诧异,抬头却见沈碧秋已经端坐在案前,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江有余揉了揉眼睛,他总有一种错觉,眼前这个人的举止神情和平日的沈碧秋不大一样,却实在说不上来哪里不同,但见对方神情冷峻,似乎在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冷冷道:“若现在不用忘忧,杨琼一旦恢复了神智,我岂不是前功尽弃?”
江有余道:“大公子多虑了。杨琼体内的情蛊已经深中,即使日后他恢复了神智,此生也只会对大公子一人死心塌地。更何况,杨琼如今的心智已毁,智力如同七、八岁的幼童,便是忘忧的药力不在,也是痴痴傻傻的,这辈子,怕是恢复不了了。”
江有余的话音未落,便听到杯子落在地上粉碎的声音。他抬起头,只见沈碧秋的左手握紧了拳,猛地砸在案几上,咬着牙,连说了几声“好”。江有余瞬间却愣住了,目光死死盯着对方左手残缺的小指上,脑袋里“嗡”的一声,他突然想了起来,何晏之曾在罗必武的军中被斩断了一截手指,于是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半步,颤声道:“你……你……”
何晏之缓缓站起身,朝江有余走来,冷笑道:“江先生,数月不见,你怎么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266。交易()
何晏之神定气闲地端坐着; 唇边衔着笃定的笑; 目光中却犹似有一簇熊熊而然的火焰; 仿佛要将周遭的一切都烧为灰烬。江有余茫然地后退了几步; 转身便要夺门而出; 然而; 何晏之冷冷的声音却在他的背后响起:“江先生要去哪里呢?是想去告诉我哥哥; 我已经知道了真相?”他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江先生莫忘了,这一切都是先生亲口告诉我的。你说; 我哥哥若是知道了,首先要除掉的人是谁呢?”
江有余此刻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之中平静下来。何晏之所说的正是他心中最为忧虑的,他跟随沈碧秋这些年来; 对沈碧秋的心狠手辣最了解不过。沈碧秋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若不是自己现在还有些用处; 单是去年在归雁庄和玉山的几次失手,早便已经要了他的小命。
他当时也是孤注一掷,为了重新得到沈碧秋的信任,又看出沈碧秋对杨琼存有的偏执而疯狂的感情; 才会铤而走险; 想用丰城双鼠留下的情蛊之术助沈碧秋得到杨琼; 以此立下大功。而且,还可以先在杨琼身上做个试验; 看看情蛊之术是否真的能让中蛊之人对施蛊者死心塌地; 也好让自己有机会达成多年的夙愿。
然而; 他未想到的是,沈碧秋竟如此狠心,不肯收手,无视他的告诫,在杨琼怀孕期间还一再加重蛊毒的剂量,甚至还不肯停用忘忧。如今杨琼临盆在即,却已油尽灯枯,而楚天空和楚天阔两兄弟已死,再无人能解情蛊之毒,他实在难以确保杨琼性命无攸,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这几日来,江有余夜夜辗转难眠,他心里自然明白一个事实:杨琼若是死了,沈碧秋必定迁怒与他,也许杨琼的临盆之日便是自己的死期。
什么叫作咎由自取,江有余算是深深体会到了,只是而今悔之晚矣。他静静地站在门边,双眉深锁,或许是多日的思虑过甚,以致于他的两鬓都有了几许银丝。他听到身后传来何晏之缓缓的脚步声,他默然地转过身,皱着眉看着这个与沈碧秋长得一般无二的青年,听着对方用与沈碧秋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说道:“江先生,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江有余拱手道:“二公子的意思在下明白。然而,我既然效忠于大公子,自然不会把杨琼的近况和所在之处告诉你。”他顿了顿,又道,“今日之事,在下也不会透露给大公子。”
何晏之哈哈大笑了一声:“先生倒是想做顺水人情。”他颇为玩味地看着江有余,“我哥哥给杨琼下蛊,又找了一个西贝货来骗我,把真正的杨琼藏了起来。这一切,我之前都只是猜测而已,却在先生这里得到了证实。”他眸光一转,冷笑道,“江先生,假若我现在去质问我哥哥,你觉得以他的秉性会怎么做呢?”
江有余被何晏之灼灼的目光逼退了几步,心中大乱,才明白过来,何晏之先前所说的话都是试探,而自己竟不知不觉被对方引入了彀中。何晏之如鬼魅一般欺身向前,将江有余逼到门边,冷冷道:“我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我哥哥,甚至不惜与他为敌,然而他可曾真正为难过我?只要我回心转意,他依然待我如珠如宝,他本以为这一次终于将我感动,却被你坏了好事,以先生对我哥哥的了解,他该是多恨你啊。”
见江有余面如土色,何晏之又笑了起来:“先生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无论我做过甚么,我哥哥最终都会原谅我,毕竟我是他的孪生弟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亲。而先生却不一样啊。”他微微眯起眼睛,狭长的凤目中流转着森然的冷意,“先生办事很不得力,只怕我哥哥早就对先生有诸多的不满。这次我们兄弟再起争执,他必定迁怒于你,若是杨琼又出了意外,啧啧——”何晏之摇了摇头,叹息道,“我真为先生感到惋惜,凭先生的医术,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并不困难,要是不明不白地死了,这一生的抱负可就要尘归尘、土归土了啊。”
何晏之的声音越来越轻,他凑到江有余的耳畔,低低道,“先生跟着我哥哥,最初不就是求个荣华富贵?再有的,便是能与你兄长江望一争高下的实力。可是,眼下命都要不保,哪还有机会重回冷月山庄呢?”
江有余低着头,喃喃道:“大公子掌控者江南八大门派,他对背叛他的人从不手软。我就算是脱离归雁庄,也会被八大门派追杀……”他咬着牙,“二公子还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