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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修下落不明,我与父亲商议,决心先发制人,召集江南四族八派,真正接掌欧阳世家,以削弱岷王在江南的势力,保全江南武林的根基,更是为了保护子修的安危。”
何晏之恍然大悟,起身作揖,脸上露出了钦佩之色:“少庄主大义凛然,运筹帷幄,实在叫人敬佩。在下之前对少庄主有诸多的误会,如今想来,实在惭愧。”
沈碧秋温言道:“不知者不罪。只是晏之还要再请辞么?若少了晏之,父亲的武林大会如何召开?朝廷对武林人士聚众谋事,本就十分忌讳,没有收义子这一说辞,江南道的营兵就会把沈园团团围住,连父亲都要被冠上谋逆的罪名。晏之,你又于心何忍?”他见何晏之有了犹豫之色,便拍拍何晏之的肩膀,“你我相识一场,我总觉得我们有兄弟的缘分,你若当我是你的兄长,便应了我的请求,相助这一回,也算是为了子修,可好?”
何晏之一抱拳:“难得少庄主看得起在下,便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碧秋露出愉快的笑意:“晏之,我怎忍心叫你赴汤蹈火,我自然会护你周全。”
何晏之道:“在下亦有一事相求,不知少庄主可否答应?”
沈碧秋温言道:“但说无妨。”
何晏之道:“少庄主大仁大义,在下敬仰万分。说实话,在少庄主面前,何晏之好比鱼目,少庄主就如同珍珠,有如云泥之别。杨宫主收留我在九阳宫,一是因为在下会唱点戏文聊以慰藉,二来,则是因为在下同少庄主有几分相像,宫主时常叫我扮作少庄主的模样,哄他开心,可见杨宫主心中对少庄主还是极有情义的,只怕是事出有因,故而才不肯回头。如今知道你们两情相悦,在下也不好从中作梗,只盼你们早日尽释前嫌,琴瑟永和。”
何晏之的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沈碧秋呆了一呆,继而露出了惊喜之色。何晏之继续说道:“这大半年,我在九阳宫过得颇为无趣。我之所以对少庄主颇有嫌隙,只因为杨宫主让我日日扮作你的模样,连穿衣说话都要刻意模仿,不免让我心生烦恶。他虽然待我极好,却只是将我当做了少庄主的替身,与在下真正交好的,倒是萧北游萧护法。”他微微一笑,“我与他不打不相识,然而听闻他来了江南之后便被归雁庄所囚。我心中挂念,故而才一路南下,希望能救故人于水火。”
他亦神色恳切地看着沈碧秋:“我与萧北游也算朋友一场,如果少庄主真将我当做兄弟,请给在下一分薄面,放了萧北游可好?在下敢以项上人头作保,萧北游绝非杀害您未婚妻子的真凶!”
沈碧秋沉吟不语,片刻,才迟疑道;“要放了萧北游,除非得到关中柳氏族长的首肯,我亦做不得主啊。”他叹了一口气,“我只能尽量保全他的性命。这样吧,我可以让你见他一面,一叙旧情,如何?至于要放了他,还需从长计议。”
何晏之心中狂喜不已,想不到山穷水复疑无路,得来全不费工夫。然而,他的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躬身作揖,颇为惆怅道:“如此亦好,多谢少庄主了。”
(第四章完)
43。辞呈()
子夜的江南道府衙依旧有零零星星的灯火在闪烁。
一个穿着深青色官服的女子匆匆行走在回廊之上。她的手中捧着一大叠的文书,因为走得急切,额角已经慢慢沁出了汗水。守夜的侍卫看到她,纷纷肃立,鞠躬行礼道:“叶大人。”
她只是微微颔首,并不稍作停留,依旧行色匆匆,走过了几道拱门,终于来到了府衙的一处偏院。此地正是江南道司政史谢婉芝日常办理公文的处所,侍立在院门口的小鬟上前行礼,随后便引着她来到内堂。
室内灯火通明,谢婉芝仍披着大麾,正襟危坐在案前批阅公文。
女子站定,恭然施礼道:“学生拜见大人。”
谢婉芝停下了笔,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云舒,何事这般着急?坐下缓缓说。”
叶云舒将手中的文书递上,神色颇为焦灼:“恩师,这些都是朝廷下的调令。短短十日之内,大院君已经将江南道上上下下十六位官员全部调离。恩师,这些官员无不是您的老部下和旧系。显然,大院君不敢轻易动您,所以先要掏空您的左膀右臂!”
谢婉芝点点头,她四十余岁的年纪,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只是眼角隐隐的细纹暗示着她已韶华不再。她只是一笑,笑容娴雅,仪态端庄,长长的手指抽出其中的一份调令,粗粗看了几眼,淡淡道:“大院君这是在迫我呢。他几次三番暗示本官,要我联合江北、巨鹿、岭南三道联名向陛下上书,恳请进岷王殿下的位分为亲王。而本官迟迟不动,大院君便恼羞成怒了。”
叶云舒愤然道:“刘南图气焰之盛天下共知,如今又私谋皇储,窥探神器,置祖宗家法于不顾,是可忍孰不忍!”
谢婉芝道:“自古后宫干政必出大乱。大院君身处后宫,却有食客门人三千,指点江山,擢升贬黜,俨然成了一个小朝廷。刘太后更是穷奢极欲,一手遮天。”她冷冷一笑,“这姑侄二人,想来是要把大清的江山变作他们刘氏的天下了。”
叶云舒长叹一声:“皇上难道就听凭大院君和刘太后专权误国了?”
谢婉芝搓了搓手,叶云舒熟知老师的癖好,即刻从桌案旁的抽屉里取出一柄黄铜雕刻的烟杆,递给谢婉芝,又极麻利地给她点上火,才恭敬地站在一旁。谢婉芝吸了几口水柳烟,袅袅的烟雾升腾起来,很快整间屋子都弥漫着辛辣的烟草味。她的脸上露出莫名的笑意:“云舒觉得陛下在向太后和大院君妥协?或者,陛下果真惧怕他们?”
叶云舒道:“子不言父过,臣不论君非。云舒不敢妄议天子,臣下所该做的,就是匡社稷、清君侧!”
谢婉芝颔首道:“不错。这便是为臣之道。”她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女子,“云舒能够参透其中真意,今后宦海沉浮,也会少点坎坷,不枉你我师徒一场。”
叶云舒听出谢婉芝的话中别有深意,便问道:“恩师何出此言?”
谢婉芝道:“昔日郑伯克段于鄢,今上便如同庄公,而大院君犹如共叔段,至于刘太后,难道不像是武姜乎?”她将烟杆熄灭,淡淡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且待之。刘氏一族,自武侯刘向天与□□结义于草莽间,临危受命,功勋赫赫,历经七世,辉煌百年。只可惜子孙不知进退,若刘太后能有其祖上文成肃天圣仁皇后刘心雨的半点襟怀,亦不会将武侯一族引至死途。”
她静默地坐了一会,从桌案下翻出一张折子:“云舒,这是本官三个月前便写好的辞呈。”她缓缓将奏折打开,轻轻读道:“臣二十七年,秉公职守,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而今年事渐高,眼晕耳背,颇不识人。近日又缠绵病榻,恍惚归期将至,更觉心系故土。望吾皇慈悲,泽被苍生,允臣告老,还乡云云。”
叶云舒听罢,讶然道:“恩师竟已萌生退意?”
谢婉芝道:“这份折子,我若递上去,定不会送到陛下的手上,大院君必定会首先恩准。”她一笑,“我若不主动解甲归田,大院君也不会善罢甘休。或者向他投诚,或者死于非命,别无他法。”她长叹一声,将奏折放到一边,喃喃道,“但是,在我江南道的辖地,掘地三尺却找不到皇长子,本官又怎能安心离去?当年欧阳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谢婉芝万死不能报其一。皇长子是将军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而今无故失踪,本官就算身首异处,到泉下也无颜面对欧阳将军。”
叶云舒道:“九阳宫主失踪,自然与岷王殿下和大院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谢婉芝冷笑道:“大院君和岷王想杀皇长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不敢造次。此番在江南,他们如此逼迫于我,想必早有筹谋,可叹本官竟大意了。”她起身负手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子,步伐微微凌乱,犹见心烦意乱,“顾此失彼……顾此失彼啊!”
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叶云舒:“云舒,明日陪本官去趟沈园。”
叶云舒道:“恩师要见归雁庄庄主沈眉,传他来府衙便可。您是官,他是民,尊卑有别,岂能乱了规矩?”
谢婉芝一摆手:“差矣。此事要机密行事,切不可叫归雁庄事先察觉。”她沉吟道,“听闻岷王殿下与沈眉之子过从甚密,或许沈园之中有些甚么玄机,也未可知。”
她走回到案前,捡起那份告老怀乡的奏折,又细细看了一遍,道:“云舒,京畿御史右司承梁孟甫乃三朝老臣,为人耿直,我若罢官还乡,你可将拜帖投到他的门下。以你的资质,想必梁大人会提携于你。只是,三年之内,宫中必有大变,你在京中更要步步为营,不可锋芒毕露。切记。”
叶云舒怅然道:“恩师说这番话,叫人听了心中酸楚。”
案前烛火明灭,噼啪作响,谢婉芝莞尔一笑,低声轻吟,“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欲为圣朝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她轻轻叹息道,“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此情此景,韩退之的这首诗倒是正合我心。”
44。诘问()
谢婉芝的造访叫沈眉不免有些措手不及。他与谢婉芝相识虽然将近三十年,但谢婉芝在江南道为官这二十年来,二人却从未坐下来好好谈上一回,最多也只是场面上的客套而已。
沈眉叫下人将谢婉芝和叶云舒迎到花厅,自己却颇有些近乡情更怯的踌躇。谢婉芝在花厅足足坐了半个时辰,沈眉才姗姗而来,进门便笑着拱手道:“沈某有失远迎,叫谢大人久候了。”
谢婉芝并不起身,端坐在案前,叶云舒侍立于侧。谢婉芝抿了一口茶:“子衿兄府中的茶味道极好。”她徐徐展开手中的折扇,“说起来,本官已经有多少年没喝过子衿兄沏的茶了?”她轻摇折扇,莞尔笑道,“也快有二十七年了吧,岁月真是不饶人,转眼间你我都已经老了。”
沈眉亦笑道:“谢大人一清早来访,总不至于是与沈某来叙旧的吧?”
谢婉芝合上扇子,连笑容易随之敛去,道:“皇长子月余前只身来到江南道,却无故失踪。子衿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沈眉道:“杨宫主曾来过归雁庄,带走了萧北游,此后便失去了行踪。沈某这些时日也同犬子在寻找杨宫主,可惜收效甚微。”他轻叹了一声,“谢大人是在怀疑在下吗?”
谢婉芝的目光深幽,缓缓道:“皇长子乃是将军唯一的骨血。子衿,我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同将军反目成仇,而我也不信你是一个贪图权势与富贵的小人。欧阳长雄毕竟曾救过你的性命,你难道忍心叫欧阳氏绝后么!”
沈眉道:“谢大人既然认定杨宫主的失踪与在下有关,沈某百口莫辩。”他躬身行了一礼,“清者自清。谢大人既然怀疑沈某,就请谢大人搜查归雁庄,沈某绝不阻拦。”
谢婉芝冷笑道:“想不到你我相识一场,却要落得兵戎相见的地步。若派官兵搜查便能找到蛛丝马迹,我又何必苦恼?”她表情肃穆,让人望而生畏,“听闻你家公子乃是岷王殿下的肱骨,不知可否引来一见?本官有几句话,要请教沈公子。”
沈眉微微一愣,随即道:“大人之命,草民莫不敢从。”
厅堂里的气氛陡然间变得压抑起来。一时间,谁都不再说话,唯有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谢婉芝只是坐着喝茶,叶云舒垂手而立,目不斜视,而沈眉静默地站着,连惯常的笑容都收敛了,两人仿佛都沉浸在往事之中,却又各怀彼此。
沈碧秋很快来到了前厅。他穿着一件湖纱的藕色长衫,戴着一顶儒冠,一派书生打扮。他径直走到谢婉芝面前,躬身施了一礼,恭敬地说道:“学生参见道台大人。”
谢婉芝温婉笑道:“无须多礼。”她娴娴指着一旁的座椅,“沈公子请坐。”
沈碧秋道:“学生不敢。”他面露忐忑之色,“父亲大人尚且站着,为人子者岂敢稍坐?于礼不合,亦有违孝义。”
谢婉芝道:“想不到子衿兄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贵公子仪表堂堂,人品出众,想必令夫人一定也是人中龙凤,本官甚为羡慕,不知可否引荐一番?”她冲沈眉一笑,目光中颇有探究之色,“子衿兄待本官甚为生分。你我也算是旧相识,却连喜酒都不曾请我喝上一杯。你连自家夫人的姓氏籍贯都不让旁人知晓,一些不识好歹的人只怕背后要风言风语,实在有碍名声啊。”
沈眉道:“大人谬赞。并非在下讳莫如深,只是,拙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