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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当欲言看清楚了前方高凳上端坐着的那人是谁之后,却终于是双膝一软,远远的便跪了下来。
太后身后,是坐了一排身着黑衣赤缘祭服的人,两侧,则是分别站立着两排寺院的高级僧侣与羽林军的将士。
“孩子,你上前来。”尽管太后的声音尚平缓,但脸色却是十分的难看。
欲言依言站起身子走上前去,手里的锁链相互撞击,发出铛铛的声响。
“孩子——”
“太后,这件事情不是我做的,核桃不是我拿的,灯也不是我打碎的!”明知这样无礼,欲言却是忍不住低声呼喊了起来。
她说罢,又跪了下去。
“他们说是你做的,我总不信,跑开你平素的为人不说,你是什么出身,我是最明白的,又怎么会看上那个东西。只是——”太后话未说完,却再次又被打断。
但见太后身后一名少女走了上前,来到太后身侧,带着浅笑道:“太后,所谓时过境迁,董姑娘家世早已不复当年显赫,所行之事。自然也不能用那时的眼光去衡量了。”说话的少女,自然是宇文霓霞,见她略顿一顿。眼波滴溜在欲言身上一转,便又接着道:“你身上这枚太后赏你的玉佩,据说曾经卖过一次,后来还是六哥哥帮你寻回来的。是不是,这件事情。七弟也是知道的呢。”
宇文霓霞这一句话一出,所有人脸上神色都是一动。
倘若郡主这句话属实,那这姑娘要么就是穷疯了要么就是吃了豹子胆了。
“老六,霞儿说的可是真?”太后依旧不太敢相信此话。
宇文哲明缓缓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是有此事。”
“为什么?你说。”太后这句话却是看着欲言说的,语气也比方才厉声了许多。
太后在深宫里呆了那么长时间。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她起初是不怎么相信欲言会做此事的。又晓得霓霞因为陈烟寒之事对欲言耿耿于怀,当闻及欲言夜间曾被霓霞叫走时,便隐约有几分怀疑此事与霓霞脱不了干系。
只是此刻听得霓霞这么一说,太后心中便不得不重新审视董欲言了。
再说了,宇文哲明又怎么会掺合其间?
欲言看了一眼宇文霓霞,对方眼里却是流露出了冰冷的得意之色。
欲言低下了苍白的脸颊,低声道:“我欠了探花楼六百两银子,若半年之内凑不出这笔钱,便要被卖于探花楼。”
她这话一出,座中不少人均是一片哗然。
太后尚有几分不解,一旁的邱公公却已是小声的附耳道:“探花楼就是那青楼。”
太后眼里震惊之色愈重,不禁颤声道:“你怎么会欠那地方钱的?”
“我弟弟年幼无知,被人引诱,欠下了那里的赌债。”欲言声音微弱又清晰,她如今已不再存侥幸之念,更让她难过的是,人群之中不见陈烟寒。
“你弟弟多大了?”
“十岁。”
欲言这话一出,人群中先是一阵沉默,接着便传来窃窃私语。
“太后,您也看到了吧,这样的家世,又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宇文霓霞面上笑意冷冷。
“老六,那个玉佩,是你赎回来的?”太后沉着脸道。
宇文哲明没有回答,却是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宇文霓霞。
“这件事情,以后再说,董姑娘,我再问你一次,昨夜之事,是不是你所为?”太后说到后来,呼吸都有几分急促。
欲言摇了摇头。
“董姑娘,你最好还是承认了罢,否则,那四十杖荆条鞭笞之苦,你会吃不消的。”
此时说话的,却是永安王宇文瀛。
如今证据确凿,若不认罪,便是要受杖刑,若再不认,接下来的酷刑更多。
行刑的荆条是大内特制,杖皆削去节目;,长三尺五寸,大头径三分二厘,小头二分二厘,杖身缠着熟铁打成的带刺荆片。
寻常壮年男子,不出十四五下,便会认罪,遇到性格刚烈之人,二十来丈下去,便再无声息。
董欲言一个小姑娘,只怕不到十丈便要一命呜呼。
寺内的一众僧侣闻此言,已经纷纷双手合十默念起了阿弥陀佛。
“帝后祭天未返,皇叔总不能在这个时候便将人打死吧。”宇文哲明面带冷笑道。
“老六果然与董姑娘交情匪浅啊,”宇文瀛淡淡一笑,接着道:“只是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唔,何公公,你去让人拿一套拶指来。”
所谓拶指,却是指用绳子穿着连在一起的五根小木棍,受刑者将手指套入,行刑之人在两端用力收紧。
十指归心,这拶刑之痛想是非同小可。
在宇文瀛眼里,欲言已是必死之人,早一天晚一天关系不大,只要能让她早点认罪早点了却了这桩事就好。
何公公闻言,急忙走了出去,过了一会,便拿了一副拶指进来。
欲言跪在地上,紧咬着嘴唇,苍白冰凉的双手努力的撑住自己不让倒下。
照堂里的僧人纷纷双手合什,然后便都悄然离去。
佛法慈悲,虽然也有犯了戒的僧人被处罚,但是对一个年轻女子这般用刑,不管什么罪过,都是于心不忍的。
一时间,偌大的照堂内,便剩下了宇文家族的成员还有宫里的内监们与御林军。
两个小内监走到欲言面前,细声道:“董姑娘请。”
欲言麻木的举起双手,正待放入拶指之内,忽然,却听得照堂门口传来一个女子柔缓的声音:“阿弥陀佛。”(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明月法师()
那女子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是说不出的柔和动听,仿若给这带着几分萧杀气息的照堂里带来了一丝浅浅的暖阳。
就连脑子已经是一片空白的欲言也不禁抬起头循声望去。
却见门口站着一位身着黑色缁衣的女尼,安详的站立在门口。
欲言方才听声音,估摸着来者估计是个年轻的女子,不想此刻看来,应该有五十来岁的样子了。
只是即便如此,即便已经剃度,即便缁衣在身,依旧是掩盖不了她的惊人美貌。
洁白的皮肤,干净的五官,柔和的表情,这是一种既震慑人心又与世无争的美貌。
所有人见到这位女尼,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不由得肃然起敬,即便是手拿刑具的那名内监,也不由得垂下了手低头直直的站立。
“吴——明月法师。”就连太后也站起了身子。
太后身后的一干宇文族人亦站了起来。
就连永安王也上前两步迎了上去,放低了声音道:“明月法师,你怎么来了。”
只是他嘴里语气虽然和缓,面上却是难掩微微的惊讶之色。
明月法师自从剃度那日起,似乎就只知道日夜祭拜先帝亡魂,从来不理其他俗世之事,即便皇家大祀也不能让她眼皮子多跳一下,此刻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
只是他宇文瀛脑子里念头还刚起了个开头,却是已经果然听得明月法师一字一句道:“我是为昨夜之事来的。”
永安王面色微微一变。
昨夜明月法师是在地藏王殿的那个耳室内祭拜了先帝一整夜,这个永安王是了解的。
只是昨夜事情闹得那么大,就在她身后的院子里,她都罔若未闻,她不开口,自然也没有人敢去问她,只是现在怎么又会来到照堂?
他目光不禁扫了宇文哲明一眼,却见宇文哲明面上亦是带着几分不像是装出来的惊讶之色。
回想起来,宇文哲明昨夜一直在他眼皮底下。自然没有机会去劝说明月法师,难道是陈烟寒所为?
只是自己昨晚已经将大慈悲寺看管得严严实实,每一个巡逻组都安排了自己的内监,如果真是让陈烟寒混了进来的话。那是不是说明自己的人也开始投向了陈烟寒,也就是当今皇上这一边呢。
这个念头一闪过,面上便是有几分发青。
“据说昨夜寺里出了一位女贼,偷了观音像前的供品,还打翻了长明灯。是不是。”明月法师如水般的声音轻柔的问着。
“回法师,正有此事,那名人犯现已经捉到。”
永安王高声道。他面上神色已是恢复了镇定。
“哦,就是这名女施主么,她已经认罪了么。”明月边说,边缓缓朝欲言走去。
“尚未认罪,只是那晚只有她经过那里,也在她身上搜到了失窃的供品,人赃并获,却也由不得她狡辩的。”永安王神色自若的答道。
“孩子。是你做的么?”明月法师来到欲言身前,微弯下腰,拾起了欲言的一只手,然后一双眼睛在欲言面上仔细的打量着。
“不是。”欲言摇了摇头,但觉那只与自己相握的手掌温暖又柔软。
“昨晚我是从偏殿经过,没有打碎长明灯,更没有去拿供品。”
对皇家而言,最严重的罪行是碎了供着的长明灯,但是对欲言来说,说她盗了金核桃才是最让她难堪的。
“昨晚。正好贫尼也在那地藏王殿。”明月法师轻轻松开了欲言的手,然后直起身子对太后道。
“这事本王也听说了,只是那巡逻的师父说,法师一直是在耳室内诵经。背对着门,想必对事情并不了解,所以未敢打搅法师修行。”永安王沉声道。
他这句话,便是要封死明月法师可能为欲言的辩解。
“再说了,这位姑娘品行不端,家教不严。自己曾卖了太后赏赐的玉佩不说,弟弟年纪轻轻,便嗜赌如命,唔,还有,”永安王说道这里,望着明月法师,又是微微一笑,接着低声道:“她还是董成谨的女儿。”
他最后这句话,果然让明月法师那张原本如一口古井般的脸孔有了微微的波澜。
永安王似乎很满意自己这句话造成的效果。
明月法师再次细细的望着欲言,过了许久许久,终于开口道:“没错,就是她。”
她这句话一出,董欲言顷刻呆若木鸡,永安王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个放心的微笑。
想不到明月法师竟然是来指证欲言的,早知如此,自己先头就没必要那般紧张了。
宇文哲明震惊的看着明月法师,面上露出了明显的不可置信之色。
太后垂下头,无力的叹息了一声。
明月法师是什么人,谁都知道。
她这一生,从不说半句假话,遁入空门之后,极少插手凡尘琐事,但是说一句,便是一句。
她若说是欲言所为,那自然就是欲言所为了。
“明月法师,你确定是她?”就连宇文霓霞,也抑制不住面上的喜色,脱口问道。
明月法师看也不看她一眼,只低着头接着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妄语,我昨夜在地藏王殿里见着的那个人,就是她。”
明月此言一出,堂中诸人均是一片哗然。
“怎么可能,我不是要质疑法师,只是人人都说法师打坐之时,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可能回头看一眼——”永安王有点急躁的道。
“我是没有回头,但是我面前的那樽琉璃瓶却是清晰的印出的这位姑娘的身影,永安王也说了,那夜并没有其他人经过,贫尼是不会弄错的。”明月法师边说,边双手合什朝永安王行了一礼。
“那,那那个金核桃怎么会出现在她身上的?”宇文霓霞皱着眉头大声的问道。
“不得对法师无礼!”永安王急切的制止着自己的女儿。
明月法师微微一笑,低声道:“贫尼只知道我昨晚在琉璃瓶的倒影中见到了这位姑娘从我身后经过,至于其他的事情,贫尼一概不晓,阿弥陀佛,告辞了。”
明月说罢,双手合什,飘然步出了照堂的大门。(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欲言不知道明月法师到底系何人,也不晓得她的这番话到底有何份量,只是却见明月转身离去后,偌大的照堂内一时间却是变得鸦雀无声了起来。
过了良久,方听得太后缓缓道:“如此看来,打碎那长明灯的,只怕是另有其人了。”
“那这位姑娘身上的金核桃又当如何解释?”永安王表情僵硬的问道。
“这件事情,一时难以定夺,还是把董姑娘暂且拘禁起来,等帝后回来再说罢。”太后边说边望着欲言。
目光却是比方才要和缓了许多。
永安王低头略一思量,便大声应道:“是,既然如此,便将董姑娘先关押起来——,我看,也不用关在韦陀塔了,就在别院那另辟一房间即可,唔,你们把董姑娘身上的镣铐也去掉吧。”
永安王何等精明的一个人,这件事情,原本便是计划要趁帝后不在的当口及早发落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