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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缉毒组的行动方案，我不只研究了，还给他们指出三点不足。”潘绍方双手撑着桌面，上身微微俯向面前三位组员，“我相信海阳的办事能力，我们大家都应该相信他能出色地完成任务。”
顾清瞳并未被说服，但她迅速收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质疑，转去挑选奔赴泠海市调查的最佳搭档。
石栋锲而不舍的精神头，在顾清瞳着手订机票的时候起了决定性作用。
“好吧，我只有一个要求。”她说，“不管面对什么样的调查对象，你都要保持一颗平常心，不带个人感情色彩，站在客观角度判断是非，明白吗？”
“我做得到——”石栋拍着胸脯保证，“顾姐，你就瞧好吧！”
…
相比槿阳市的干燥多风，泠海市的气候显得更为温润柔和。
邵兰和高玉泉曾经打工的那家玩具工厂，紧邻黄金海岸旅游区。驱车前往的途中，道路很不顺畅，光是堵车就耽搁了将近一个小时。
下了出租车，旅游区分局的民警接上了顾清瞳和石栋，一边介绍工厂情况，一边打起了预防针：“我们联系过厂办，那位李主任很不好沟通，做好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吧！”
呼吸着咸味的空气，脚踩着细软的沙滩，距离目标越来越近了，顾清瞳心底却泛起一种空落落的虚无感。
出发前，她没时间打给季珩，眼下也不可能腾出手发信息给他。
父亲倒是发了一条短信，前半部分提醒顾清瞳注意安全，后半部分表扬了季珩的厨艺，言外之意是他和母亲都很满意
“到了，厂办负责人已经等在大门口了。”
顺着同行民警手指的方向，顾清瞳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他不是桦禹学校的后勤主任吗？
第39章 空山（9）（）
“桦禹学校的事暂且搁置。”顾清瞳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李主任；我们来调查八年前一位邵姓工人的人际关系网。”
“邵兰？是她吗？刘警官提前知会过了。”
“是的。”顾清瞳说；“希望你配合，召集邵兰当年的所有同事；我们有话要问。”
李主任松了一口气：“幸好你不是问我伍校长去了哪里如果追查伍校长；我还真不知道从何说起呐”
顾清瞳见这个话题绕不开；索性顺着说道：“那你说说看；伍校长怎么了？为什么要东躲西藏？”
“顾警官；你从不关心时事新闻吗？”
“我的职责本身就是时事新闻。”
李主任一脸不解：“伍校长不告而别；桦禹学校高层变动；国际部学生受影响最大；槿阳市各家主流媒体都报道了啊！”
顾清瞳反问道：“你的意思是伍校长受到了什么人的迫害，所以离开槿阳市去别处躲避？”
“你愿意怎么理解都行，我没话好说。”李主任神秘地挤一下眼睛，“学校账上的钱，早被伍校长当年的合作伙伴转空了。就算伍校长想跑路，她一分傍身的钱也拿不到”
厂门处于风口方位，海风挟裹着凉意；不遗余力地吹透了大家单薄的衣衫。
陪同调查的刘警官有些头痛，忍不住打断道：“李主任，你就这样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不好意思；一说话把正事给忘了大家请进！”
李主任邀请一行人进入厂区东南角的办公楼。
会议室里早已沏好了茶；另有七位身穿厂服的工人等候于此。
“顾警官；他们就是八年前邵兰的同事。”李主任说；“我刚接手厂办的工作，很多以前的事都得现打听，可能有疏漏，你们别介意。”
石栋逐个比对档案资料与面前的七个人，按顺序标了记号之后递给顾清瞳。
“顾姐，与邵兰高玉泉关系亲密的一共九人，同一车间的工友对得上号，但是少了两名与邵兰同宿舍的女工。”
一个体型微胖的女人突然开了口：“你们问的是徐丽丽和张翠霞吗？”
顾清瞳低头看看手头的工人简历，的确是这两个名字——“你能提供有关她们的信息？”
女人遗憾地摆摆手：“邵兰辞工的时候，徐丽丽和张翠霞都跟她走了。一开始我们还发发信息打打电话，再往后我就联系不上她们了。邵兰她没说吗？她应该比我更清楚徐丽丽张翠霞去了哪里。”
顾清瞳的视线停留在失踪女工的照片上。
圆塔村破院子挖出的尸骸，尚未确认身份的仅剩最后一具。而这位女工提到了两位失踪者，那么死者究竟是徐丽丽还是张翠霞？
未等顾清瞳追问，女人又说：“我叫胡英，和邵兰住过一间宿舍。不过论关系，她跟徐丽丽张翠霞走得更近，同进同出都不稀奇了，她们经常共用饭盆毛巾什么的，比亲姐妹还亲热”
胡英滔滔不绝的描述，令顾清瞳心底生出一丝反感，但她及时压制住了。
回头望望专心做记录的石栋，顾清瞳明确示意道：“小石头，你暂停一下，我们需要和他们每个人单独谈话！”
…
会议室的一墙之隔，是办公用品领取处。李主任让文员腾出一块地方，留给顾清瞳和石栋使用。
胡英第一个进来，不同于十分钟前的热络，不知何故她收敛了许多。
顾清瞳说：“胡英，请你讲讲邵兰在工厂里的表现。”
“我”胡英支支吾吾半天，好不容易凑齐了一个整句，“警官，我不敢说太多，李主任骂我了他是厂长的亲戚，得罪他我就惨了。”
石栋控制着火气，尽可能语气平和地安慰道：“你没有犯法，只是提供信息协助我们破案。放心，今天的谈话内容，只有你和我们知道。”
胡英垂着脑袋，十指交握：“可是李主任他肯定找茬治我”
“我有个主意。”顾清瞳低声道，“不如你把想说的都写下来，办公室的监控就不会拍下你说的话了。”
“那我试试。”
胡英答应得很爽快，她拿起笔，认真地填写顾清瞳事先备好的表格。
“顾姐，还是你想的周到。”石栋悄悄竖起大拇指，“果然在这会儿派上用场了！”
顾清瞳浅笑不语。
她观察一下摄像头的安装位置，以及摄像头与胡英座位连线上的角度偏差，然后毫不犹豫地起身，站到了两者之间，把胡英挡在了自己身前。
泠海市早年大力发展经济，招商引资建成了成百座类似规模的工厂。它们经营范围涵盖甚广，代加工数码产品、制造玩具、生产服装，全部以低价劳动力来产出高价格的商品，被某些犀利的媒体称为血汗工厂。
这些工厂的共同点只有一个，那就是监控无处不在。
工人毫无隐私可言——车间、活动区、食堂、宿舍、浴室，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暴露在摄像头下，他们一点点个人的空间都不曾拥有。
顾清瞳的遮挡行之有效，胡英快速填完表格，郑重地双手呈上。
“警官，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写出来了！”
胡英的字迹秀美，一笔一划写得极为认真。纵观全文，清晰的逻辑可以教人一口气读到底。
顾清瞳发自内心地予以赞赏：“好！”
“其实我这些年抽时间读了个学历。”胡英羞涩地笑笑，“邵兰辞工离厂的时候，我刚满十九岁。她本来叫我一起出去挣大钱，但我没跟她去。我觉得她那人不靠谱，满嘴跑火车像个大骗子。”
“你的眼光是对的。”
顾清瞳收好表格交给石栋，不经意捕捉到一声轻微的响动。她径直走到门边，倏地来开门——李主任一个趔趄，差点跌进办公室。
“车间那边打电话催了，订单缺人手严重影响进度。”李主任慌忙掩饰道，“你们谈完了吗？谈完就赶紧让胡英回工位！”
顾清瞳冲胡英点点头：“可以了，谢谢你，回去忙吧。”
胡英避开李主任刁难的目光，麻利地出了门口。
“其他人呢？”顾清瞳望向空荡荡的走廊，“他们也回车间了？”
李主任面带微笑，作出一副虔诚的央求模样：“顾警官，请你多多包涵，大客户对我们厂来讲，就是衣食父母，订单晚一小时交付都会断了我们的粮”
“谁的时间不宝贵？”石栋不想听李主任继续胡搅蛮缠下去，“人命关天！我们大老远飞到泠海市，你却在这儿推三阻四的，妨碍公务没有好果子吃！”
李主任自知理亏，连忙噤了声。
顾清瞳心中暗暗给石栋点个赞，转而和颜悦色地说：“工人再忙，总得有吃饭休息的时间吧！我们在泠海市停留到明天早晨，李主任，希望你分配好时间，安排我们和邵兰当年的工友谈话。”
李主任沉默片刻，应承道：“行，下午六点我叫他们集合。”
…
“我说的没错吧？”刘警官叹道，“这个厂办主任是个难缠的主儿！”
“我看他是欺负那些工人欺负习惯了。”石栋说，“一旦碰见比他厉害的对手，估计他连大气都不敢出——”
刘警官说：“李主任是个空降高管，他仗着自己是厂长的表弟，才来一个多月，就作威作福整治了很多人，甚至有工人报警求救。我们调查后发现，他经常体罚完不成任务指标的年轻工人。”
“我们也没想到会在泠海市遇到他。”石栋回忆起围绕桦禹学校发生的数件怪事，不禁联想到了更深一层，“他身上的疑点，汇总起来还真不少！”
顾清瞳靠在汽车后排座上，重新翻阅徐丽丽和张翠霞的资料。
刘警官和石栋的谈话，悉数收入她的耳中，却不会干扰到她循序渐进的思考过程。徐丽丽张翠霞家属的联系方式，她发给了值班的曹哲，得到的回复与预想的一样。
徐丽丽、张翠霞八年前到泠海市打工，从那以后与家人断了联系。
徐丽丽的父亲到泠海市找女儿，警方也立了案，但是八年过去，至今仍未找到。
张翠霞的母亲，因为这件事郁郁不乐，过早地撒手人寰。她家里只剩下张翠霞的姐姐，仍在执着地追寻妹妹的下落。
“顾姐，那个姓李的，在大门口鬼鬼祟祟地拦车呢！”
石栋的低声惊呼，搅扰了顾清瞳的思路。她抬头望去，只见李主任手提五六个购物袋，坐进了一辆柠檬黄的出租车。
刘警官随即发问：“接下来怎么做？”
“跟上他，”顾清瞳说，“看看他目的地是哪里。”
…
楼房外墙的墙漆斑驳脱落，窗户外框轮廓已发黄变色，一看便知这个小区年代久远。
李主任下了出租车，提着大包小包采购的物品，拐进了4号楼的6单元。
顾清瞳和石栋紧跟过去。
他们发现楼里并无电梯，稍一迟疑便跟丢了李主任。
石栋心急，正要大步迈上台阶，顾清瞳一把拽住他，小声道：“注意听——”
二楼、三楼、四楼，脚步声停了下来，然后是清脆的钥匙开锁声。
第40章 空山（10）（）
刚才进单元门时；顾清瞳发现墙边张贴着燃气公司查表的通知；日期恰好是今天。
她与石栋交流了意见；最终两人商定：扮作天然气公司的工作人员，假借上门查表的名义；打探出李主任大老远跑到这里的目的何在。
石栋外套的内里布料是藏蓝色的；恰好符合制服的颜色。他反穿了外套；轻轻叩响401的门。
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谁呀？”
“您好；”石栋说；“我是燃气公司查表员。”
门镜亮了一下；应该是住户往外看时透出的光线；“你等着；我给你开门。”
窸窸窣窣响过好一阵，门终于开了。一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太太，拄了拐杖站在玄关，上下打量着石栋。
“奶奶，方便进门吗？”石栋彬彬有礼地问，“如果不方便，您把气表读数报给我也行！”
老太太动作缓慢；嗓门却很大：“进来吧，家里乱，小心别绊着！”
顾清瞳等在三楼拐角的位置；只听石栋进了401；随着门用力关上；后面再无其他动静。焦灼情绪渐渐蔓延弥散；她忽然有些担忧临时行动的安全度
“奶奶，打扰您休息了，您留步，我帮您关好门！”
所幸，三分钟后，顾清瞳又听见了石栋的声音。她心中大石落地，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石栋按照约定打了个响指，意在告诉顾清瞳401里没有目标人物。
紧接着，他敲响了402的门。
顾清瞳心里暗暗读秒，大约两分多钟过去，石栋仍然没能等到有人来开门。顾清瞳没有继续等待，她快速上到四楼，做了个“冲进去”的手势。
石栋点头表示收到，随即伸手推门。
门竟是虚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