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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觉得薛姐姐这儿的好!”
薛璎与身后傅羽对视了一眼,而后低头道:“要我带你去?”
魏迟点点头,双腿一夹:“我忍不住了,薛姐姐。”
薛璎笑笑,给傅羽使个眼『色』,然后拍拍他的肩:“跟我来。”说罢便领他去卧房,一路问他方才吃了什么,吃得可饱。
魏迟在她面前向来乖顺,她问什么便答什么,待『尿』完出来,心想三炷香还不到,便又说想瞧瞧她卧房里好玩的摆设物件。
薛璎耐心相陪,直到两炷香后天『色』大暗,银月初『露』,才说:“天黑了不好走,我叫人送你回去。”
魏迟实在编不出话了,只好随仆役离开。
薛璎站在门边,望着他的背影弯了弯嘴角,继而转身疾步往主院后墙走去,还未出廊庑,便一眼瞧见三丈远外墙头一个鬼祟黑影,似是什么人正抱着两卷简牍预备翻墙而出。
“魏公子。”在他一条腿迈过墙沿的一瞬,她笑着喊住了他。
墙头人身形一僵,缓缓回过头来。
薛璎面上笑意不减,边上前边道:“良辰好景,墙头望月,魏公子好兴致。”
魏尝骑跨在墙头,一手掌着书简,一手『摸』『摸』鼻子:“这么巧,长公主也来……赏月吗?”
她站定在墙根仰头道:“来看书。”说罢一指他掌中物。
月光下,她眼底的笑意深得危险。
魏尝一不做二不休,默默压了压惊道:“为何非要看卫飏给你的书?”
他这理直气壮的模样,倒叫原本理直气壮的薛璎稍稍滞了滞,问:“为何不能看卫飏给我的书?”
没有别的解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魏尝深吸一口气,道:“因为……”
薛璎笑望着他,似乎笃定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皓月当空,清辉漫天,如水月光染上他眉峰鼻骨,映照得他脸上一笔笔都似刀裁般明晰鲜亮。
他正『色』起来,薄唇一动,说:“因为我喜欢长公主,不想你分心给除我以外的任何人。”
第24章()
他话音刚落; 薛璎那点气定神闲的笑意霎时凝在嘴边。墙上墙下,一片大眼瞪小眼的死寂。
魏尝知道这话讲得太快了,眼下连她起码的信任都未得到; 绝非表白心迹的好时机。可他必须给自己今夜的行径一个糊得过去的理由。宁愿一时为她所厌; 也不能叫她对他偷盗的意图生出怀疑联想。
他紧张得滚了一下喉结,被薛璎瞧得一颗心都快扑到嗓子眼; 面上却仍强撑正『色』,跨坐墙头; 支得腰背笔挺。
姿势不好看; 气势不能输。
他就是喜欢她; 喜欢得见不得她跟别人好,心虚个什么?
这样一想,他不避不让迎上她惊疑审视的目光; 却不料她瞧了他一晌,也不知信是没信,忽然说:“风大,你说什么?”
“……”魏尝看了眼院中一棵片叶不动的树; “我说……”
“下来。”
他“哦”一声,握着两卷简牍长腿一跨,一跃而下; 站到她面前后,干巴巴地没话找话:“来了。”
薛璎默了默,手一摊,又凶又快地道:“拿来。”
他迟疑着将兵鉴递过去; 见她一把抓过,扭头就走,走两步又停下,背着身说:“下不为例。”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魏尝悲凉望天。装聋就是拒绝。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上辈子她代弟为质,他一心道她是个弱不禁风的男娃子,一个劲欺负她,这下好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更要紧的是,如今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他卫厉王跟宝册的联系,怕也瞒不住了。
如他所料,薛璎疾步回房后便挥退下人,以清水拭了把脸,而后坐下,将两卷兵鉴摊开了搁在案几上,看前两行时,脑袋里仍是魏尝又蠢又认真地跨坐墙头的画面,待瞥见注释,却一下收回神思,将他抛去了九霄云外。
这字迹怎么这么眼熟?
她怔了一瞬,很快记起究竟,扭头翻找出先帝留下的简牍,将两者搁在一道对比一番,眉头渐渐蹙起。
虽一为卫国文字,另一为陈国,但当年两国地域相近,字形差异并不大,因此好几处落墨笔锋竟是如出一辙,像得不似巧合。
难道说,兵鉴与宝册为同一人所书?那么倘使卫飏所言不错,策论的作者便是当年的卫厉王了。
可这又怎么可能?卫国国君有何动机立场,助她大陈一统六国?
薛璎惊疑不定之下,突然记起三十年前卫境边上那一战。
如果说,卫厉王根本不是宋哀王的友军,而是她陈国的帮手,那么当年宋国莫名其妙吃了败仗,岂不就说得通了?而这些年,不论时势如何变化,阿爹始终不动卫人一分一毫之事,似乎也变得合情合理。
她被这猜测惊得呆在原地,木石般一动不动,半晌后,叫外头仆役唤来傅羽,吩咐她赶紧整理出与卫厉王相关的典籍,说要再看一次,又叫人请来魏尝。
她并不愿意那么快跟这无赖再打照面。却有个问题要试试他。
魏尝还未入偏院便被叫回,实则心里头已作好准备,待薛璎拿出兵鉴给他看,问他有何发现时,就将提前打好的腹稿绘声绘『色』讲了出来。
他仔仔细细翻了一遍,微一蹙眉,眼底『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讶异:“这注释的字迹好像有点眼熟……”
“在哪儿见过?”
“那倒不记得了。”
俩人一问一答完,似觉这一幕很是熟悉,像极彼时魏尝初入公主府的场景,抬头对了眼,又因这点心照不宣的默契,一个窃喜一个别扭,齐齐飞快撇过头去,掩住情绪。
站在一旁整理书简的傅羽无端嗅见一股诡异气息,悄悄看了俩人一眼,而后轻轻扭回了头。
薛璎清清嗓子:“没事了,你回。”说罢便低头翻起兵鉴来。
魏尝知道他的危机暂且过去了。
只要一句“眼熟”,即便薛璎晓得他装傻,也足可证明他确是宝册的知情人。那么,就算她如今不喜欢他,也不至于当即赶他出府。
他底气一足,便大着胆子得寸进尺,问道:“长公主,我在你府上白吃白喝的,还老添『乱』,是不是有点讨人嫌?”
薛璎垂着眼,一副懒于搭理的模样:“人贵有自知之明,你知道就行。”
“那如果我找点事做,来赎这吃住的银钱,会不会叫你对我改观一些?”
“不会。”
“……”
见他面『露』挫败,薛璎抬头,眼风如刀,冷淡道:“有话直说,想兜圈子出去兜。”
魏尝轻咳一声:“那我就直说了,我考虑多时,有一不情之请。”
“既是不情之请就不必说了,还是出去兜圈子。”
“……”
她这一点就炸,气急败坏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魏尝暗暗品啧了下,后知后觉意识到,照薛璎那种口不应心的脾气,从他表意起,她便这么凶巴巴的,该不会实则内心非常触动?
想到这里,他的唇角忍不住一点点扬了起来。
薛璎见他自顾自笑得春风满面,一阵莫名其妙,手里的兵鉴半晌也没翻过一页,正烦躁得想叫人将他拖出去,忽又见他重振旗鼓,一副“别气馁,再接再厉”的自我鼓励模样,道:“长公主,‘不情之请’是谦辞,不一定真是不情之请。你真不听听?”
薛璎皱着个眉头没作声,他便赶紧接上:“其实我对有刀兄敬仰已久,今日又为他一头冲进火里的飒爽英姿所折……所谓男儿志在四方,我想成为一个像有刀兄那样有用的,能够造福于公主府乃至全大陈的人。”
薛璎觑他:“想入羽林卫当差?”
“是的,长公主。”
魏尝方才想清楚了,他表意被拒,难保薛璎不会自此对他敬而远之,与其成天到晚找借口接近她、磨缠她,不如正正经经找个她瞧得起的活干。
近水楼台先得月,羽林卫就是个不错的差事。
薛璎却敛『色』道:“我说过,我大陈的仕人必须身家清白,小兵小卒也一样。有刀虽是孤儿,但他有来处,有生父生母,你呢?你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没有过去不好吗?”他脱口而出,“我的过去从招贤台那一刻开始,往后都是你。”
一旁傅羽摆放木牍的动作一顿,屏住呼吸僵着个手脚一动不敢动。
这气氛,好像不太对啊。
她偷偷斜睨着去瞧,却见薛璎扫来一个眼刀:“还没理完?”
她忙称“快了”,低下头继续干活。
薛璎再开口时,直接忽略了魏尝方才那话,说道:“我身边羽林卫皆是圣上从建章营内破格选派赐下,你要想从天而降,绝不可能。要么按规矩去城外军营先练上三年,要么,让所有人都肯服你。”
魏尝一听,兴奋得拳头一紧,说他明白了,而后心满意足告退。
可翌日,薛璎就后悔给了他机会,因为天还没亮,后院习武场便传来震天的嚷声,吵得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仔细一听,似是打拳的吆喝声,一声高过一声的“吼”与“哈”。
这群人中邪了?
她忍无可忍从床上坐起,叫来婢女询问,恰见傅羽匆匆入里,喘着粗气与她道:“魏公子天没亮就把有刀他们全拖了起来,说殿下叫他带大家练兵。”
她眉梢一扬:“我何时说过?”
“微臣也问了,魏公子说,他昨夜梦见殿下,梦里的您这样交代过他……”
薛璎被气笑,又说:“那练兵就练兵,这是闹什么?”
“大家在练魏公子独创的熊拳,喊得响的,午膳能得半两牛肉。”
擅借她名头不够,还拿她牛肉去服众?这姓魏的脸皮可比城墙厚。
可话说回来,半两牛肉就叫这些个羽林卫掏心掏肺了?她平日里究竟是怎么饿着了他们?
“不过您别说,那拳法还真带劲,简直……”傅羽话未说完,练武场那头转头又传来丁零当啷的响动。
薛璎伸手一指后院方向,眼『色』疑问。
“可能……”傅羽想了想道,“改练花枪了……”
薛璎当即起身洗漱穿戴,登上练武场墙外高阁预备一看究竟。她到时晨曦微『露』,底下羽林卫排得齐齐整整耍着枪,魏尝站在最前头,一双眼盯数十人,依旧游刃有余,声『色』洪亮。
“行四东七,下盘放稳!”
“行六西二,枪尖压低!”
“行三东四,眼睛往哪搁,我头顶有花?”
他顺他目光回头望去,就见薛璎负手站在高阁围栏边,正瞧着底下。
哦,还真有。
魏尝目光尚且流连于高阁,后脑勺却像长了眼似的,嘴里喊出一句:“行五西一,行五西二,枪要撞了!”
话音刚落,“铿”一声闷响,两柄长…枪撞在了一起。
薛璎没作声,倒是一旁傅羽惊得瞠目:“这是怎么办到的……”
没有什么怎么办到的。
她叫魏尝服众,他花一个时辰不到,从黎明未至到雄鸡打鸣,便叫所有人听从他的号令。而这里头,起到关键作用的,不是她的名头也不是她的牛肉。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将者。
一套枪法使下来,魏尝仰头冲薛璎一笑,而后朝人群里道:“哪个有眼力见的,还不给长公主搬张坐榻来?”
薛璎原本已经准备下阁,见羽林卫闻言齐齐向她望来,一阵雀跃,似乎都误道她是特意来瞧他们『操』练的,只得站住不动。
这个魏尝。
她心底冷哼一声,扬了声道:“顺带将我书房里头,飏世子送的那幅帛画也拿来。”
魏尝:“……”
非要这么掰回一局才高兴?
他咬咬牙,冲羽林卫道:“能不能把枪耍得比飏世子的帛画好看,叫长公主一双眼就盯着你们瞧?”
“能!”
“再来一次!”
底下便又耍起枪来。
薛璎原本只是气不过才叫人拿来帛画,见状倒真预备专心赏一赏,待下人将画取来,当即便作兴致大盛模样,将它铺开了瞧。
这画送来已有一阵,说是描的一处卫地风光,她收归收,却一直不记得看,眼下还是第一次。
黄白的丝帛在案几上缓缓卷开,一幅云泉飞瀑图霎时映入眼帘。
薛璎的神情却不知何故蓦地一滞。
入目是草野生花,飞瀑悬河,她的耳畔忽然响起一个略几分沙哑的男声,有个人调侃似的笑说:“阿薛,敢不敢跟我往下跳?”
薛璎微一晃神,不知这声响从何而来,待抬头往四面望,却听傅羽惊讶道:“殿下,您好端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