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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堂内四角都点着蜡烛,灯火将人的影子拉在墙壁上、门窗上,一动不动,像投下的是雕像的剪影一样。满室寂静,人人脸上都『露』出五颜六『色』的表情来,或皱眉、或沉思,一时没人动弹,更遑论讲话。
又等了一刻钟,李景遂总算打断了这冗长的沉默,点了一人名字:“子岩,你怎么看?”
被他点到名字的是一名中年男人,身形有些发福,留着一绺胡须,目光湛然有神。被点到名,男人抬起头,道:“属下以为,这信来历不明,且目的也不明了。信中内容尚还不能确定是真是假,要谨慎行事才行。”
他向来行事谨慎,所谓走一步看三步,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只是有时候谨慎是好事,有的时候,太过了也不行。
李景遂显然并不满意于他的回答,又点了一人,“留清,你看呢?”
“属下以为子岩兄说的不无道理,”张元苦着脸道,“如今我们只有这封信,信是谁送来的,为什么送来,信背后的主人是敌是友、有何目的,我们一概不知,这信的内容也有待商榷,实在不是能草率行动的时候。”
这人有时候十分大胆行事,善于诡计,总是能出一些出其不意的主意,然而现在却也这样说……李景遂微微蹙眉,目光落在最下首垂眸沉思的青年身上。
那人正是殷铮,因他年纪在这里是最小的,没有资历,也没有什么名望,故而其他幕僚并不怎么重视他,这段时日每每议事,他都坐在最下首,听其他人三言两语出着主意,只偶尔出声说两句,却也并不是特别令人眼前一亮的提议。
有人以为殷铮是因为李景遂爱才心切才召进府里的,对他能回回不落的参加这种机密『性』质的议事,也有些不以为然。然而现在,李景遂目光在室内逡巡一圈后,忽然开口道:“玉德,你怎么看?”
火光黯淡处,青年抬起头,一双眼睛深邃如苍穹,似有点点星光蕴藏其中,只一刹那,便教人觉得这烛火未照得到的角落里,也十分明亮。不过眨眼再看去,却又只见是名普通的青年才俊了。
“属下觉得,既然对这信的来历目的一概不知,不如将这些放在一边,先分析信的内容,若是是对殿下有益的事,那便去做,若是无益,那便不做。”
听到现在总算听到一个比较合心意的回答了,李景遂大笑道:“果然是年轻人才能有的主意!你说得不错,管他幕后之人想得到什么,只要对本王有益无害,去做便是!”
“殿下!”李文康大惊之下避席而跪,郑重劝道,“殿下三思啊!如今皇上已经将大部分事务都交给殿下处理,十分重视您,眼见大事可成,为何还要行冒险之事?!殿下千万要谨慎行事啊!”
殷铮紧跟着他一步避席,也是直直地跪在地上,朗声道:“殿下确实要谨慎行事。”
李文康狐疑地朝他看去,却见他唇畔『露』出一抹笑,似是狡黠,耳边又听到:“所以殿下想去做什么之前,千万要仔细算清楚了,不能留下一丝疏漏,免得遭人陷害。”
话音落下,李文康差点没气得吐出血来,正要厉声指责他居心不良,却见殷铮面『色』一肃,正『色』道:“如今朝堂之上『奸』臣当道,乌烟瘴气,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而斗争,全然不顾百姓,也不顾国家安危。之前我国经受大『乱』,正是修生养息之时,皇上却受『奸』佞小人撺掇,多次大兴土木修葺宫殿,且频频对外兴兵,导致国库空虚,又为了凑军饷养军,苛捐杂税,百姓生活愈加艰辛。”
李文康一怔,没想到他会突然扯到这些事情来。不过他说的确实都对,神情肃然,言辞恳切,唬得李文康一时忘了骂他。
“陈觉位居枢密使之职,却整日只知溜须拍马,尸位素餐,这次作为钦差身负重命出使福州,没能完成使命不说,还敢假传圣旨、私调州兵,可见已经无法无天到什么地步了,这样的人,实在是国之蠹虫,不能不除!
殿下!容属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殿下只是想安稳地做好齐王、那自可对这些蠹虫视而不见,两耳一遮,以求自保,无功亦无过,那属下也没什么好说的。可若殿下想要的不止这些——
若殿下想要百姓生活富足、国库充盈、年有余粮,若殿下想要天下早日统一、苍生免受战『乱』之苦,那须得从现在开始,趁着唐国没有完全被蠹虫蛀空的时候,开始清理这些蠹虫。国富民安绝不是朝夕之事,必须从腐朽的根源开始,及时止病,慢慢将养!如今天下战火不歇,时间并不多,属下以为,这次的机会须得好好把握!”
这番话与其是说给李景遂听的,不如说是说给其他幕僚听的,殷铮是想让他们知道,他们侍奉的主子不是一个只满足于区区储位之人,他们的主子着眼于天下、心怀苍生,是个值得尊敬与跟随的贤人,是个使人愿意赴汤蹈火也再所不辞的明主。这样的李景遂,劝他视而不见、明哲保身,是对他的折辱。
青年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振聋发聩。声音虽不大,却仍压得满室寂静。
良久,在这一片寂静里,李景遂缓缓笑了起来,毫不掩饰对青年方才一席话的惊艳与赞赏。他目光慢慢从在座其他人身上逡巡而过,“诸位觉得呢?”
一室静默,却能听得到胸腔里野心慢慢苏醒,听得到皮肤下热血渐渐沸腾。
张元猛地抬起头,高声笑道:“那还等什么!殿下将信再拿出来看看,良夜苦短,我们快点抓紧时间商量商量该怎么做吧!有我们这群人在,我就不信不能想出一个好的法子来!”
暗潮()
按照密信所说,陈觉不仅假传了圣旨,甚至还调动了多达四个州的军队,这样的大事,不可能任由陈觉一手遮天,瞒而不报,所以应该是信送到了江宁,却被人扣下来了。
就在齐王府的一众幕僚出谋划策之时,国子监巷内的一个府邸内同样灯火通明。
“宋相公,您这回瞒的可大了啊!”出声的是一名身材短小之人,他一边说,一边在堂下来回转着,神情焦虑,满头大汗,可见心情之焦急。
“怕什么,”宋齐丘端坐上首,毫不在意地喝了口茶,平静的神情与堂下之人对比鲜明,“若是天家怪罪下来,有老夫顶着呢。”
“唉!唉!”得他此言,堂下之人却并未放松,连声哀叹,苦笑道,“相公,学生明白您的意思,您当年跟随烈祖,有开国之功,就算当今天子也要给您三分薄面,学生跟了您这么多年,一直想劝劝您,不能再这么无畏下去了,那位毕竟是君,您……”
“好了!”茶杯被重重地放在桌上,“啪”的一声脆响,堂下之人剩下的话便没再说得出口。
过片刻宋齐丘察觉自己有些太过了,遂放缓了语气,解释道:“魏岑,老夫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陈觉已经做下了错事,若是不能补救一二,恐怕就算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他。他是老夫举荐的,届时天家怪罪下来,老夫亦是难辞其咎,再加上你们都是老夫教出来的学生,老夫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魏岑神『色』微动:“相公已经有主意了?”
“不错,皇上想要不战而胜,事情却被陈觉搅和成这样,骑虎难下,如今是不打也得打了。四州的州军都围在福州城下,福州城破计日可待,”宋齐丘道,“等福州城破再将此事原原本本禀报给皇上,届时陈觉虽然有过,却也有功,也不枉老夫一片苦心了。”
齐王府。
李景遂道:“子岩为何会觉得是被宋齐丘截下的?”
“理由有三,其一,能将这样大的事情严严实实地瞒下来,整个朝中不超过五人;其二,陈觉是宋齐丘举荐的,并且曾是他的学生,陈觉出事,宋齐丘难辞其咎;至于第三个原因,宋齐丘此人虽有才略,但年老刚愎,目中无人,仗着皇上不敢轻易动他,连皇上也有些不放在眼里,是很有可能做出这种事的,所以属下以为,截下情报的应当是宋齐丘。”
李景遂皱眉:“若是宋齐丘,那就麻烦了。”
张元微微一笑:“未然。”
“哦?”李景遂忙道,“留清有何见解?”
“宋齐丘常常倚老卖老,惹皇上不快,当今朝堂上几位重臣如陈觉、魏岑、冯延巳等人均是他学生,权势之大,已经到了只手可遮天的地步,皇上不可能不忌惮。偏偏他有开国之功,连先皇都敬他三分,若无大错,皇上动他不得,若是知道他这回竟连这样大的事都敢瞒而不报,皇上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留清此言不假,”李景遂愁道,“那我该如何将此事告诉皇上呢?”
“今夜密信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射』入附中的。”张元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但大家已经都明白了他想说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收到神秘信件,想必皇上肯定已经知道了,就算现在不知道,之后也会知道。如果李景遂想将此事瞒下,反而会徒惹皇上猜疑。
“殿下不如趁夜进宫,将密信呈给皇上,”张元笑道,“一来可表忠心,二来,皇上若是有什么举棋不定的时候,您可以进言一二,替皇上出出主意。就算这信的内容是假的,到时候皇上也怪不到您的身上来。”
到头来,张元还是出了个算是稳妥的主意。毕竟李文康之前说的话不无道理,如今齐王殿下已经稳压南昌王一头,还是不要冒进为好。
齐王连夜入宫,与皇上谈了什么无人得知,第二日正逢朝会,京内五品以上官员俱来上朝。
李璟一入座,便含笑道:“诸位爱卿有本可奏?”
李景遂出列:“皇上,陈觉出使福州招降失败,李仁达占地为王,是一祸害,不能放任不管啊!”
李璟道:“齐王可有什么好主意?”
李景遂叹道:“臣弟以为,如今之际,只能强攻了。”
李璟点点头,脸上带出一抹怒『色』:“这个李仁达狂妄自大,竟连朕也不放在眼里,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福州附近兵力如何?”
兵部侍郎出列道:“回皇上,离福州最近的是建州,查将军领着两万天威军驻守在那。”
李璟想了想,道:“朕记得,汀州、信州和抚州也都在那附近吧?”
“正是。”
李璟冷笑一声:“李仁达看不上朕的唐国,朕倒要好好教他见识见识我唐国军威,这样,即日起命汀、信、抚、建四州军队全力出击,合攻福州城!”
眼见圣旨就要这么下出去了,宋齐丘终于站不住了。李璟方才点的四个州,恰恰好是陈觉私自调兵的四个州,这让他心里不由有些不安,他本来是打算瞒而不报、先斩后奏,但现在若是任由圣旨这么送到各州,那乐子可就大了。
赶在千钧一发之际,宋齐丘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道:“臣有事奏。”
李璟和蔼地道:“宋卿快讲。”
“昨晚臣其实已经收到了前线情报,陈觉自觉有愧于陛下之托,想要将功折罪,已经先一步调动各地兵马,合攻福州城了。”
话音落下,李璟脸上却无殊『色』,宋齐丘这才确定他早就已经知道了此事,方才与齐王的一唱一和,想必正是为了『逼』自己站出来。
想到这里,宋齐丘心里也是有些恼火,当初若不是他辅佐在烈祖身边,烈祖根本不可能当上皇帝,他有开国之功,连烈祖都不敢对他不敬,没想到这个『毛』还没长齐的皇帝竟然敢这样对他。
不过李璟没有直接就揭发他,而是这样绕圈子的『逼』他出来,想必也正是因为不敢对他怎么样,宋齐丘一梗脖子,朗声道:“陈觉是臣所举荐的,他有错,臣亦当罚。”
李璟果然如宋齐丘所猜,没敢接他的话,而是笑着打圆场:“宋相一生为国『操』劳,朕怎好罚你。”
宋齐丘得意地弯了弯嘴角,就又听李璟问道:“却不知陈觉调了哪几个州的兵马?”
宋齐丘答道:“陈觉与陛下心意相通,调动的正是汀、信、抚、建四州的军队。”
“心意相通,”李璟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渐渐变成了冷笑,“好一个心意相通,难怪没有朕的旨意,那些州的长官也能听他的话,原来是因为心意相通啊!”
宋齐丘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脸给弄得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挽救,便又听李璟厉声喝道:“朕倒是不知,朕的军队什么时候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调遣了!”
静了一静,李璟冷笑道:“齐王,朕命你三日内给朕查清楚了,陈觉究竟是怎么调得动州府军的。”
李景遂垂头应是。
那密信内容竟然全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