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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长青捏着那根断指,在这老宅中用血画了个阵法,也就是姜姚没见识,换个但凡稍有阅历的修士一眼就能看出来,孟长青用的术法和仙门道术八竿子打不着,这是邪术,邪的不能再邪了,仙门弟子敢用这种术法?早被废去根骨逐出师门了。
正统道术门槛高,而这种邪术普通人就能用,孟长青如今只能用这种邪术。看着那嗅到血腥味赶来的群狗,孟长青心中感慨,邪术确实比道术好用,所以说,邪修横行不是没有缘由的,若能一步登天,谁愿意一步步往上爬?
他想着,把姜姚挡在了身后。
狗嗅着地上阵法的血腥味,喉咙中发出咕噜的声响,缓缓地把东西吐了出来,似乎还有骨头砸在地上的声响,宅子里一时充斥着腥臭味。姜姚捱了一刻钟,猛地冲出门去大口吐了出来。孟长青面色如常。
这味道让他想起过去的事。仙门斗乱中,他曾见过一个人,从比这恐怖不知多少倍的尸堆中,瘸着腿一步步爬出来,一点也没有仙门弟子的光风霁月,铜皮铁骨,恶鬼似的,逼得那些个仙门中人倒退数步。
那真的是非常久远的记忆了。孟长青收回思绪,面前的一堆野狗已经把东西都吐出来了,吐的不多,不过该吐的都吐干净了。
姜姚走进来看了一眼,果断扭头又出去继续扶着墙吐了。
孟长青自己一个人把里头收拾干净,把那些东西埋了以后,他捏了仙诀,在上头布了个仙门阵法。吐的快虚脱的姜姚坐在门槛上,看着孟长青,“你又做什么?”
“这家人一辈子行善积德,我在上头放了个活门阵,养养这些魂魄。”
“这样他们能复活吗?”
“不能,身死道消,世上没有轮回这一说。”
姜姚看了眼那几个坟,忽然有些怏怏,“那这样还有什么用?”
孟长青却是莫名一愣,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道:“我从前也问过你这样的问题,我师父告诉我一句话。”
“什么话?”
“天道贵生,无量度人。”
“什么意思?”姜姚一双眼澄澈无比的看着孟长青。
“日行一善,从我做起。”孟长青拿起刚买的香,轻轻插在了那堆新土上。
第三章()
那宅子里的事情一了结,孟长青与姜姚两人回了桃花镇。
两人把原来的那具尸体交给了绣婆,又再镇上寻了个老道的赶尸人,把姜姚手头这群尸体交付给了他,那赶尸人一见姜姚给那群尸体贴的乱七八糟的符纸,嘴上直念“作孽”,姜姚忙把符纸给撕了。
孟长青这才知道,姜姚压根没学过正经的驱尸,难怪把这老赶尸人气得够呛,两人把尸体交给那赶尸人,姜姚非把身上所有的钱全部塞给那赶尸人,拜托他一定要把这些人送回家。
赶尸人瞧了姜姚一会儿,道:“你这孩子倒是有良心的。”他把一半的钱又推了回去,自己赶着尸体走了。
孟长青在一旁打量姜姚,玄武收弟子,和外界传闻不太一样,最看重的不是天资而是眼缘,姜姚傻成这样,是块修仙的好料子。
等到这边事情了了,两人这才赶赴玄武,一路上,孟长青与姜姚说些仙家弟子的事,一味地说仙门弟子生活滋润,青袍竖冠,走在街上,小姑娘看一眼便脸红心跳,到哪儿都有人毕恭毕敬地称呼道长,等闲妖物不敢近身,总之两个字,风光。
很多年后,玄武新秀姜姚御剑南下降妖除魔,总算领略到了孟长青颠倒黑白的本事。
修仙者在历朝历代的传说中都很高深莫测,姜姚自己当了玄武弟子后才明白其中缘由。一件道袍从天青色硬是穿成了土黄色,降妖除魔永远吃了上顿没下顿,鞋子坏了偷偷乔装去桃花镇补补被一群老太太撵出来,见到稍微好看点的姑娘就克制不住地想用照妖镜照一照,这些都罢了。最怕的是被人缠上。乃至于每次下山,他都恨不得学少年孟长青在自己脑门贴张纸,“不是骗子!不收你钱!不会看相!不会算命!不会治病!这剑不卖!衣服也不卖!没成亲!父母双亡!不认干妹妹!”
不过当下而言,被孟长青忽悠了一晚上的姜姚对仙门期待非常。
玄武位于极东之地,被誉为仙门第一福地,背倚冥海,坐断六江,大小岛屿数不胜数,陆地之上,七十二小莲花峰错落其间,日出之时有紫气东升,烟波浩渺,黄鹤齐飞。
玄武与长白宗并列当世仙门冠首。传说中,玄武的祖师原是个骑鹤的散人,俗姓黄,于冥海斩巨兽玄武,后在此开宗立派,山门前至今尤立着当年黄祖亲手所写的两个字:问道。后世玄武弟子,均是一水的天青道袍,日夜在山中参同问契,轻易不下山。
玄武不对外招收弟子,这些年门中弟子越发稀零,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孟长青别的没有,馊主意很多。两人等了半个多月,终于撞见玄武弟子下山,孟长青一见机会来了,当下决定动手。
一群着天青道袍的弟子远远御剑而下,忽见一股妖邪之气冲天而上。几人忙下山查看情况。
仙门福地,又是玄武脚下,忽然冒出这么股邪气,孟长青能想象到这群弟子的惊诧与震怒。他的主意便是:等到这群人瞧见自己,他便故意将姜姚打伤,玄武弟子见状必然出手相救,他到时顺水推舟,一边逃一边撂下狠话说自己必取姜姚性命,这样一来,玄武弟子必然会带受了伤的姜姚上山。
孟长青觉得自己这主意不错,果然,远远的,他瞧见一个十六七岁的玄武弟子追着邪气御剑而来。
少年于竹林停下了剑,猛地朝孟长青吼道:“何方妖邪?!敢在玄武作祟?”
本来就是个邪修的孟长青回头望去,沙哑道:“少多管闲事!滚!”
“玄武脚下,岂容你放肆!”
“玄武?什么玄武?没听说过!识相的赶紧滚!若是敢坏我的事,我要你的命!”孟长青心中默默又道:“师弟,失礼失礼,莫怪莫怪。”
道门少年直接拔剑出鞘,“放肆!”剑气瞬间暴涨,不远处几道剑气冲了过来,孟长青心想那应该是这少年闻讯赶来的师兄弟。
“哦,打不过便要搬救兵?”他伸手一掌拍在了姜姚身上,姜姚直接昏死了过去,孟长负手而立,“今日我偏要杀他,你能如何?”
少年手中长剑猛地朝孟长青飞了过来,孟长青一个侧身不仅躲过了,还把剑一把截住了。那道门少年脸上流露出震惊,似乎不敢相信孟长青竟然截住了玄武仙剑,“你!”
孟长青见好就收,一掌拍在了姜姚的胸口,昏迷不醒的姜姚瞬间吐了一大口血,那玄武弟子见状脸色都白了,吼道:“住手!”
“住手?”孟长青在这玄武山脚干这种挑衅玄武弟子的事,说实话心里那真叫一个阴嗖嗖的,也不敢把动静闹大,迅速放了狠话,把姜姚一扔他就预备跑。
“师父!”那少年忽然惊喜地喊了一声。
孟长青已经作势要退,全当这少年在他面前耍心机,忽然,凌空一道剑气,竹林中不闻落叶声响,孟长青反应快,刷一下拿抢到手的剑挡了下,剑直接震碎了,脸上的罩袍被削去半截,玩砸了的孟长青傻眼了。
竹林上空,负剑的中年男人凌空而立,紫冠束发,手臂上搭着拂尘。风灌长林,他一身天青道袍却纹丝不动,此时,他正望着林中抓着姜姚的孟长青。
孟长青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玄武掌教南乡子,他师伯。今儿什么日子,玄武掌教竟然下山了?
那少年却是极为高兴,“师父!你来了!”一回头,对着孟长青冷声道:“怎么不叫了?辱我师门,要你付出代价!”
“误会误会!”孟长青盯着面无表情的南乡子,倒退了两步,干笑道:“误会!都是误会!”他如今修为尚未恢复,一身邪术对上玄武掌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他想到自己刚刚嚷嚷了些什么,一时间嘴角连带着眼角都在抽。
他最近是真的点背啊!
孟长青当机立断,跑!又想着已经到这一步了不能功亏一篑,临跑前,壮起胆子朝着南乡子吼:“这仇我与你们玄武便是结下了!”说完扭头就跑,脚底心都是凉的。
南乡子望着逃窜出去的孟长青,终于低声说了两个字,“找死。”
孟长青那头跑的飞快,若是跑不掉今日就算栽这儿了,若是坦白自己是孟长青估计死的更快。思及此,孟长青大气都不敢喘,赶紧往山下逃窜。
这种时刻,他还有心思想了下,没想到他这师伯还收了个弟子,刚刚他见那少年是个陌生面孔,还道是好欺负,却不料来头还挺大。
就在他即将跳下山涧的时候,一柄长剑破空而来,玄武掌教的佩剑,立春。孟长青躲都来不及躲,干脆一头栽到了水中,剑擦着他的肩胛骨而过,割出了一大道血痕,在水中瞬间晕开,孟长青一咬牙,索性整个人埋在水中,朝着下游逃去。
这身体只是具普通少年的身体,刚刚那剑一割,瞧着好像是只划了一道口子,可实际上五脏六腑都灼烧起来,孟长青咬着牙,心中却心中庆幸,好在南乡子以为他是个邪修,而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却是个普通人,他把气息收敛,水流一冲,反倒给了他偷偷溜出去的机会。
这样想着,孟长青捂着肩上的伤口,拼命屏着气息,等他估计南乡子已经离开的时候,终于,他鬼鬼祟祟地浮出了水面。
一抬头,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看见自己的师伯抓着根雪白的拂尘,脚下悬着清明剑,一双眼正望着他。他身旁还多了个人。
孟长青猛地睁大了眼,望着南乡子身旁那个熟悉的人,原本还抱着侥幸念头,视线却猛地定住。
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真人,周围笼着层极淡的星辉,看不清五官与眉目,身量修长,青绶束发,一头长发从发梢到发根,丝丝皆白。玄武道袍大同小异,即便是真人的道袍也仍是普通款式,无非是袖口多了两道剑纹。黄祖开宗立派时,亲手悬佩剑于洞明大殿,告诫后世子弟,慧剑断情,真人道袍上那两道剑纹意义大同小异。
孟长青当然认识他,而今仙门统共五位真人,玄武山上有三位。
仙门魁首李道玄,那是他的师父。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为什么素来连山门都不踏出的几位真人全下山了?
下一刻,一道剑气贯冲而下,孟长青忙抬手要躲,却又生生顿住了,熟悉至极的剑气直接贯穿他胸膛,他咬着牙扭头一下子钻入了水中,在失去意识前捏诀猛地消失在水流深处。
南乡子看着那邪修的尸体消失在水中,神色不变。李道玄伸手揽了剑。不远处,刚刚那少年终于赶到此地,瞧见水边的两人,忙从剑上跳下,毕恭毕敬地拱袖行礼,“师父,师叔。”
南乡子问了一句,“那少年如何了?”
“身受重伤,不过及时护住心脉,并无大碍。”少年斟酌了下,“他也是个修仙者,说父母死于妖邪之手,他想投于玄武门下。”
南乡子看了眼一旁的李道玄,一身天青道袍的男人神色和往常一样,瞧不出喜怒,南乡子分明已经习惯了,他这师弟一直是这脾气,好像活在化外似的。南乡子点了下头,又对那少年道:“回去转告他,那邪修已死。”
“是。”
李道玄望着那湍急河水,不知道为何,思绪有些飘出去了,他记得刚才他出手时,那邪修似乎要躲,一看见他的脸,吓得顿住了。连死都不怕了,却生怕自己望着他。那双眼有些像一个人,他出手时无意中留了分寸。
第四章()
孟长青被水流冲到了玄武山下,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卡在水中的石缝中,浑身骨头像是摔碎了似的,鲜血被湍急河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他微微动了下,一股强烈的钝痛让他瞬间呕出半口血。
孟长青青苍白着脸从水中爬上来,恍惚了半天,最终轻轻扯了下嘴角。那样子有几分怪异。
他不敢再上山,怕引人注意,跑到了离玄武最近的一个村庄躲了起来。
姜姚伤好后,拿出了当年玄武弟子所赠的仙牌,说了自己的身世。他留在了玄武,跟着师兄弟们一起修道。当日孟长青打伤他之前,和他通过气,姜姚的伤瞧着严重,却并不是伤在根骨,养一阵子便无大碍了。这些日子,他一直没有孟长青的消息,心中有些焦急,这一日,忽然师兄告诉他,山门外有人找他,声称是他的表哥。
姜姚先是一顿,忽然反应过来,飞快地朝着山外跑去。
果然,一到山门口,他瞧见孟长青蹲在台阶上,手里拿着个包袱,他脱口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