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李道玄似乎在堂前坐了很久了,闻声抬头看向他。
孟长青对上李道玄视线的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想了一阵子,确定自己没犯什么事儿,稍微恢复点底气,道:“师父!我今日起迟了,房间等我回来再打扫,我先下山了!”
李道玄迟迟没有说话,直到孟长青抬头略不解地看着他,李道玄终于问他,“昨晚睡得可好?”
孟长青点了下头,“好的,睡得很好,好像……很久没睡得这么好了。”做了个梦,也忘记梦见了什么,只记得莫名地很放松,所以才一觉直接睡到了这时辰,孟长青说完了,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李道玄。
李道玄低声道:“是吗?”
孟长青点了下头,轻声道:“是啊。”
又静了一会儿,李道玄终于缓缓松开了袖中的手,“去吧。”
“是!”孟长青松了口气,他今日不知道怎么的,莫名不敢看李道玄的眼睛,一看就觉得有些不舒服,有些难受,李道玄一让他走,他忙应下了,捞了东西就走了,临走出门前,忽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眼李道玄,正好对上李道玄望着他的视线。
李道玄一个人坐在案前,屋子里有些昏暗,将他的神情隐去了。
孟长青一顿,又大声喊了一句,“师父,我走了!”
李道玄没说话,轻点了下头。
孟长青倒是没做多想,退了下去,没再回头,身影一下子消失在门后。
在堂前坐了一夜的李道玄仍是坐在那儿,一动没动,有光从窗户里赵进来,将一切照的纤毫毕现。冷了许久的香炉摆在案前,擦着光反『射』出淡光,正好打在李道玄的手上,他握了下那团光,没握住,终于轻轻松开了。
等孟长青再次回到放鹿天的时候,李道玄已经不在大堂了,他找了一圈,没找见。
洞明大殿,李道玄坐在殿中望着那柄飞剑,他年少时,常常一个人在这大殿中静坐悟道,窗外树翠蝉鸣,时不时吹来黄钟道鼓声,他经常一坐就是三四个月,废寝忘食,浑然忘我。有一次,师父与师兄谢仲春一起来这殿里寻他,三人一起站在那门下,师父指着那剑对他说,那上头挂着的是黄祖的首剑,黄祖悬剑于此,寓意着慧剑断情。
他以为师父是告诉他,圣人无情,今时今日,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当年黄祖悬剑于此,心中想的又是谁?
若非心中有情,又何来慧剑断情一说。
他这一生顺风顺水,仿佛走在平坦大道之上,未曾遇到瓶颈也没有『迷』茫过,年少时看着师兄们在悲欢里哭笑,一直不能懂那究竟是种什么东西,能让人朝生暮死,能让人又痴又狂哭了又笑,百状疯癫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记得刚正如谢仲春,有一年酒醉后望着树下的痴傻幼子,也曾忽然落下两行清泪来,低声说一句,“我对不住她。”
如今他坐在这儿,终于明白了那么一丁点,终于知道师父所说的“造化弄人”是什么意思,可长剑已然出鞘,六百里山脉已然开春,世上又岂有后悔这一说?
这是劫,是道,是黄祖当年亲手悬上的那把剑,没有回头的道理。
李道玄在那殿中坐了半个多月,终于隐隐约约回过神来,他有些心疼,心疼孟长青吃了许多苦,原本是没有后悔的,思及此,终于生出点后悔来。
十二道洞明剑气呼啸而过。
“慧剑断情”四字在殿中央悬着,从六千年前一直望到了今日。
三日后,李道玄从那殿中走了出来。
紫来大殿中,南乡子望着李道玄,半个多月不见,不知道是不是日头不足的缘故,他觉得李道玄的脸『色』似乎比平时要苍白,神『色』也略有恍惚,于是对着他道:“你去哪儿了?你那弟子来找了我好多次,说是你不见了,怕你出事。”南乡子说到这儿不免也失笑,李道玄是什么道行,哪里需要一个连御剑都学了小半年的弟子来担心他出事。更何况这是玄武,能出什么事。
南乡子道:“你那徒弟有些急,我只好对他说,‘你师父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能丢了不成?你有空不如把自己的事儿收拾好’他跪在我跟面前不说话,我就逗他说‘你师父要是丢了,我赔你个新的’,你那徒弟好像还不怎么乐意?”南乡子也是故意逗李道玄,说着看了眼他笑了笑,见李道玄不说话,他抬头给李道玄倒了杯茶。
李道玄闻声许久都没说话,终于低声道:“我忘了和他说了。”
南乡子对着李道玄道:“你那徒弟有点意思,头一回看见弟子还管师父去哪儿的,谢仲春也被他烦得够呛,你确实是是太纵着了,该管还是要管管,老是缠着你算怎么回事?他多大个人了!”
李道玄道:“没事。”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他掩去了眼中的情绪。
南乡子总觉得李道玄有些不对劲儿,问他,“你瞧着神『色』不大好?这半个月你躲哪儿去了?”
李道玄想了许久,轻声道:“大概是躲情劫吧。”
南乡子一愣,半晌才笑了出声。
难得,李道玄还会开玩笑了,这下子不能再喊‘呆头鹅’了。南乡子没说话,心里却想,李道玄教出来的那徒弟也跟李道玄似的像只呆头鹅,果然什么样的师父教出来什么样的徒弟。有意思。
李道玄回到放鹿天后,孟长青总算把心放了下来,这小半个月他没有李道玄的消息,心中总是隐隐不安。这感觉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如今看见李道玄,见他和往日没有什么变化,心终于定下来了。
大约是半月没见,此时再见李道玄,自然觉得亲切,跟在李道玄身边寸步不离,一口一个“师父”。
李道玄看向他。
孟长青终于道:“师父,我还以为你……”自从他上山以来,李道玄一直极少离开放鹿天,这是李道玄第一次连着半个月没有讯息,也没有前因后果,这事真的不常见。孟长青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或是出了什么大事,此时见李道玄回来,终于安心些,他对着李道玄喊了声“师父。”
李道玄望着他,似乎想伸出手去,却又微微一震,略僵硬地收回了手。
孟长青没察觉出异样,一双眼望着李道玄,“师父,您不在的时候,我一直……”他原本想说自己一直很担心李道玄,忽然又想起南乡子与谢仲春的话,他一个做徒弟的,担心道门金仙的李道玄,确实是有些好笑。思及此他改口道:“师父,我还以为我做错了什么,惹您不高兴了。”说着他抬头看李道玄。
李道玄许久才道,“以后不会如此了,你若是愿意……你若是愿意,我会一直照顾你,我不会走的。”
孟长青望着他,闻声心中感动,竟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李道玄一直话少,『性』子有点冷淡,他从未听过李道玄说出这样的话,也从没想到他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反应过来后,他对着李道玄道:“师父,我会一直在山上,我不下山,一辈子陪着您。”可能是过于激动,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李道玄看着他,神『色』倒是瞧不出什么异样。终于,他低声道:“下去吧。”
“是。”孟长青出去了,临走前对着李道玄行了一礼。
孟长青走后,李道玄坐在原地许久,袖子上有血往外渗,擦着点手腕。
洞明剑气在周身回转,李道玄看向那焚出轻烟的香炉,没发出一点声音,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孟长青总觉得,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他明明记得这半年来所有的事,没什么缺的,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比如那学堂上那副谢仲春的字,“一年之计在于春”,他盯着那副字看了许久,他记得是李道玄施的道术改了玄武的时令,却不记得他师父为何要这么做了,又比如说他每次上『药』室山找陶泽,看见『药』室前那棵梨花树,脚步总是要顿两下。
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消散了,所有的记忆,连带着那一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愫,消散在那年的春风中。
他开始经常做一个梦,却又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很多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梦。
学堂前,那副字一直挂着。
“一年之计在于春。”
孟长青依旧经常从那底下走过。
*
第二年玄武开春,万众期待的道门大典如期而至。
玄武少说也要两千年没开过山门了,此刻广开大门,迎天下道友。
天下宗门中,长白宗排场最大,近百来号人御剑北下,掠过大江大河,入了玄武仙门。和玄武不一样,长白收了许多女弟子,成群结队的女修从山前走过,玄武师兄弟们当面还是彬彬有礼,背地里已经全都疯了,热泪盈眶不外如是。
他们终于见到了成群结队的女修!全是女的!全是活的!一个男人都没有!
有师兄直接说,“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女的!我都想去扑上去亲掌教一口!”
那场道门大典真是热闹极了,百年罕见的一桩道门盛事,但凡登上那伏魔台的道门才俊,多年后全部个个名扬天下。
不过最出名的,仍是长白玄室第七十二代大弟子,吴聆。
那年他并未夺得魁首,却仍是在众人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那是长白大弟子第一次登上玄武的仙台,走到了天下的面前,只凭了一剑,便掀起了长达十年的道宗狂『潮』,新的天下,新的传说蜂拥而至。
就连鲜少吹捧人的齐先生都忍不住低低叹了一句,“君子藏器于身,谋时而动,俊才也。”
玄武高台之上,谢仲春对那年轻人赞不绝口,回头对着南乡子道:“这年轻人用剑时很像一个人。”
南乡子将视线投给了李道玄,大约是调侃,低低道:“百闻不如一见,一剑霜寒十四州,名不虚传。”
而玄武道宗下,吴聆正往外走。
身后传来一句,“道友请留步!”
负剑的吴聆回头望去,墙上翻下了两个人,落地时掀起了一地清尘。
第 35 章()
“道友请留步”五个字似乎一下子拉长; 落在幻境中如珠玉声; 砰一下溅开。
孟长青猛地睁开了眼。
当年玄武山前鸣蝉的夏日,意气风发的少年,一切的纠葛与误会,顿时烟消云散; 他手心仍有星火似的灵力往外飘; 人立在桌案旁,仿佛被定住了似的,满脸的不可置信。
窗外宣阳城,不知名的鸟雀掠过枝头,清晨带着微光的街巷; 有年轻的姑娘起床对镜梳妆。
幻境中半年; 于现实中不过三个时辰,不过三个时辰而已。
孟长青错愕地坐在案前; 看着手中那一把滴着鲜血的雪『色』头发; 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没有想到; 自己与李道玄竟是真的有这一段前缘。
记起来后; 再去想当年的点点滴滴; 许多曾经不明白的事; 忽然间云开雾散『露』出真容来,他的脸『色』一下子煞白,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东西。
震断后又重炼的大雪剑倚在床头; 崭新的剑穗随风浮动; 好像那段被人遗忘了许多年的岁月; 柔软干净。它一直就在原地。孟长青终于回头看去。
有那么一瞬间,孟长青忍不住想,这些年李道玄是怎么过来的?那的确是极为沉重的东西,全压在了李道玄一个人身上,这么多年过去,李道玄竟是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光是想一想,都觉得无比的震撼。
孟长青忽然又记起他在玄武百字碑前用剑指着李道玄的那一幕,手不住发抖。
当初的李道玄会是什么心境?
次日午时,孟长青还在房间里坐着,此事太过震惊,他一夜没睡。
他把那把头发上的血洗干净了,竟是不知道该收在哪里,团在手中总觉得发烫。
敲门声忽然响起来,孟长青还攥着那把头发,闻声刷一下回头看去。
“长青?”
孟长青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第一次生出一种惊惶感,“师、师父?”
李道玄一夜都没怎么睡,中午出门时,却发现孟长青还没起,想起他昨晚的脸『色』,有些不放心。他在门外站一会儿,屋子里有动静传过来,但是没有人声,他于是又问了一遍,“长青?”
孟长青在屋子里找地方藏头发,有些手忙脚『乱』的,闻声忽然一把将头发塞在了自己怀中,冲过去开门,门打开那一瞬间,他正好对上李道玄的视线,忽然浑身都僵住了,“师、师父?”他忙把将门打开,“师父您……师……您进来坐!”
李道玄看着他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怎么了?”
“师父我……我睡过头了,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