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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道玄道:“不行。他仙根已毁,魂魄散『乱』,修为再毁,他会没命的。”语气并不算重,但是话一出口,屋子里的气氛莫名凝重起来。紫阳剑气回转不息,众道人半数看着李道玄,半数盯着孟长青。
孟长青看见了谢仲春投过来的视线,觉得自己脸上仿佛刻了两个血字,“孽畜”。
一个长白弟子忽然冷冷地扔出三个字,“苦肉计!”
那方才说话长白少年虽说沉得住气,闻声却难得微微『露』出些真实心『性』,他缓缓道,“真人果然是心慈啊。”说完他看向孟长青,那是种毫不掩饰的嘲讽,明显是指摘李道玄包庇纵容。
那带着些不易察觉讽意的话音一落,所有长白弟子都没再说话,冷冷地望着孟长青,有几个甚至笑了笑,在场众位资历高的道人不敢说话,可谁敢说他们心底不是这样想的?李道玄这护犊子的心思都快漫出来了。
还要什么证据啊?一张口直接说他徒弟心『性』好,什么过错都没有,堕入邪道都是别人陷害,那太白鬼城还是别人『逼』着他立的?到如今,真是欺他长白如今人寡式微,欺吴聆死无对证。
孟长青见李道玄缓缓拧了眉,似乎要说话,他忽然开口道:“行!你要证据是吧?”
所有人一齐看向孟长青,连李道玄与谢仲春都望了过去。
孟长青看着少年,真的是越瞧越觉得熟悉,一开始只是觉得说话的语气有些熟悉,此时看去,却隐隐觉得这少年眉目也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他没来得及多思索,对着那少年道,“此事与我师门无关。旧账要一笔笔翻,如今在谈的还是临河镇这事,是吧?”
“是!”那少年盯着他,丝毫不惧。
“傀儡术是亦正亦邪的偏门道术,往正道上用也是门正经道术,所以道门会教,但如今看来,还是邪修用的多。”孟长青微微拧着眉,抬手时,手中多了一团氤氲的金『色』雾气,“一般而言,普通的傀儡术只需要丝线『操』纵,然而刚才众人亲眼所见,那傀儡术并不一般,能支撑如此庞大术法,傀儡线上要么是汇入灵力,要么是汇入魂魄,无论哪一种,魂魄或是灵力上必然沾染破碎魂魄的气息,而且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除尽气息。”
孟长青看着那少年,顿了下,继续道:“我可以散尽灵力,拆开魂魄让众人查看,若是有一丝气息,我当堂魂飞魄散,你也不必怀疑了。”
李道玄闻声一震,看向孟长青,这番话一说出来,在场许多人都被震住了。
孟长青盯着那少年接下去道:“若是没有,你那师弟得同我师父当众道歉,长白式微与玄武没一丝干系,你师弟年纪不懂事不代表他能肆无忌惮,我准你们在心里头怀疑,但是大庭广众之下,说话还是要担些责任。”孟长青笑了下,“当然,同理,你若是真的能证明我是在空口无凭污蔑是你师哥,我自然有我的下场。”
人群静极了。谢仲春看向李道玄,李道玄盯着孟长青。
散尽灵力,拆开魂魄,几乎等同于魂飞魄散,能放出这番狠话,可见孟长青是有底气的,众人心思又是绕了几圈,最终目光落在孟长青身上,如今,只看孟长青究竟他敢不敢了。
“不行。”李道玄忽然开口,语气并不算重,声音也不算响,可一下子把众人的注意力引过去了,周围一下子静得滴水可闻,李道玄没看向其他人,望着孟长青,低声道:“回来。”
孟长青隔着几步看着他,手中的金『色』雾气微微漾开,很柔软的样子。
李道玄见他没动作,低声道:“不准,回来。”他盯着孟长青,终于拧眉道:“别胡闹。”
谢仲春感觉到紫阳剑气快漫到他这儿了,看了眼李道玄,觉得他再不说句话不合适,于是打破平静道:“这法子太危险了些,稍有不慎便会出事,除此之外,魂魄碎裂之痛楚也非常人能忍受,更何况仔细翻查。”他看了眼孟长青,顿了会儿,低声道:“听你师父的。”
李岳阳在一旁听了许久,闻声也直起了背,眼中锐利一闪而过。
孟长青望着李道玄,终于捞起衣摆跪下,“问心无愧,自然不用遮掩,请师父师伯做个见证。”说完他看向最开始指证的那少年,“你来翻查,如何?”明明说的是“如何”,却仿佛问得是“敢吗?”
那少年闻声一惊,盯着孟长青,这邪修真的胆子大,也不怕他做手脚,直接令他当场魂飞魄散。
孟长青仿佛知道他想什么似的,道:“长白四千年道门大宗,源远流长,以德立道,门中弟子个个光明磊落,行的正坐的端,我自然信得过你。”
那少年闻声眼中一锐,当堂应道:“行!”
李道玄神『色』已经彻底变了,他盯着跪在他面前的孟长青,低声道:“不行,起来!”大约觉得语气太严厉了,他攥了下手,转而放轻声音道:“起来,没事的。”
孟长青望着他,低声道:“积毁销骨,众口铄金。”他有许多的话想同李道玄说,却终究只说了八个字。他刚出道门那一阵,身份是李道玄唯一的弟子,玄武的后起之秀,在道门中声誉极高,那时候他就该领悟到,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与李道玄的声誉息息相关。而今声誉尽毁,再想堂堂正正拿回来,不容易了。杀了吴聆他不后悔,唯一后悔的是连带着玄武一齐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他若还是做邪修也就罢了,这点声誉他大可不必在乎,但是如今他想要走回正道,确实要付出些代价。
走错了路,无论是出于什么,总归是错了。不是想回头便能够回头的。
孟长青想了许多,忽然见李道玄站了起来朝自己走过来,他心头一惊,怕李道玄做出些什么。
原以为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事,早就没什么怕的,此时此刻,却忽然有些怕师徒私情曝在阳光下,他还是怕,孟长青脑子还没转过来,下一刻,瞳中金『色』雾气弥漫。
李道玄生生地顿住了脚步,看着孟长青浑身一瞬间散出金『色』与猩红『色』交织的大团雾气,他是道门金仙,孟长青如今却是个邪修,平日里他帮孟长青镇魂都是谨慎又小心,怕的是自己失手反而伤了孟长青,而今这种魂魄与灵力横散的混『乱』场景,他这一身纯阳灵气,根本不敢走过去,孟长青真的在拆魂魄,他真的在拆魂魄!
一旁的李岳阳与谢仲春都被震住了,李岳阳立刻压住了手边的行云刀,怕一不小心漫出灵力伤着那『荡』开的魂魄。
李道玄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看见的,这场景和魂飞魄散极相似,却不是毫无秩序地四散,是一点点仔细地把魂魄拆开。孟长青跪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手攥得极紧,李道玄看着那团逐渐晕散开的魂魄,有些不可置信。
魂魄与灵力都金『色』的,李道玄猛地反应过来,猩红的是血雾。
谢仲春率先反对着李道玄道:“快把紫阳剑气收了。”
李道玄仿佛此刻才回过神似的,下一刻,紫阳剑气猛地被挥散,他怔怔地站在那儿,忽然退了两步,一双眼直直地盯着孟长青,“你!”
所有人都没有声音,望着那令人无比震撼的一幕,惊诧,无与伦比的惊诧。他们原以为孟长青说拆开魂魄是把魂魄散出来让人仔细查看,却没有想到是真的一点点拆碎了,『揉』碎了。
震撼,真的是震撼,这就是上古邪典《符契》记载的炼魂术,果然是奇妙无比。
寻常修士这样拆开魂魄绝对活不了,但是孟长青与吕仙朝可以,他们会炼魂术。孟长青回回撕魂魄撕得肆无忌惮,并非他真的豁出去命与人斗,实际上他控制得极好,修士觉得他下一刻就要魂飞魄散,他哪一次真的魂飞魄散了?他心里头有数,绝对死不了,他与吕仙朝都是如此,瞧着吕仙朝燃烧魂魄那副熊样就看得出来他肆无忌惮。
孟长青忽然抬头看向一开始认出他的长白少年,示意他过来翻看。
魂魄拆了半副了。
那少年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之间只看见满室血雾翻腾,金『色』雾气夹杂其中,血腥味扑面而来。他虽说胆气足,但实在年纪小,没见过多少世面,更何况是这种令在座长辈都战栗的场景了,他下意识萌生退却的想法,还是孟长青对着他道:“没事,过来。”
那四个字几乎听不出原本的嗓音了。
那少年顿在原地,缓缓攥紧了手,却忽然看见李道玄望向他,“过去!”孟长青挑中这少年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少年仙家气质很好,不知怎么的根骨却很差,修为并不高,相比较与其他人,反而他最不容易震伤孟长青的魂魄。
那少年在李道玄的注视下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猛地摇了下头,这场面确实太恐怖,血雾中有什么东西在翻腾,大约是精魂,散着一点点金『色』的微光。
孟长青有些撑不住,这样耗下去他很伤他的魂魄,他盯着那少年,下一刻却见李道玄挥袖,那少年被一道剑气推了进去,没摔,直挺挺地立在了孟长青面前,可能是被这血腥场面吓着了,一时有些慌,“怎、怎么找?”
李道玄竟是说不出话来,一旁有个老道人立刻道:“用探魂术,搜查魂魄中有没有别的气息。”灵力是众人可以亲眼所见的,除了孟长青自己的灵力外,貌似有极少的李道玄的金仙灵力,其他的气息便没有了,而今剩下的唯有魂魄。
那少年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了,大约意识到这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决不能退缩,他猛地定住心神,两指捏诀,捏出淡青『色』的一个仙术,然后他探手伸了进去,在那团血腥味极重的血雾中仔细翻找。
孟长青一接触到那青『色』灵力,猛地愣住了,他半副魂魄拆开,另半副魂魄却仍是在体内慢慢引出去,他忽然抬头低声问道:“谢怀风是你什么人?”
那少年先是一顿,随即低头扫了孟长青一眼,胸前的黑『色』玉佩散着光,许久他才控制着颤抖的手,冷声道:“是我哥。”这三个字一出口,他像是冷静了许多,没再顾孟长青,闭上了眼,仔细凝神查看起来,手也不怎么抖了。
孟长青却是愣在了当场,他盯着那少年,之前可能是气质瞧着不像,如今看去,五官轮廓确实很像。谢怀风,竟然有个弟弟?
孟长青一下子回过神来,却没有说什么,那少年翻找了好一阵子,眉头慢慢拧了起来,什么都没找见,他不怎么相信,又仔细翻了一遍。孟长青望着他,也没有出声打断他。
那少年终于停住了手,垂眸盯着孟长青,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在那血雾中停了一会儿,直到他看见李道玄与谢仲春盯着他,李道玄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他被震住了,一下子抽回了手。手臂上全是雾气中沾上去的血污。
众道人都盯着那少年,这探魂术不是什么复杂道术,这少年应该出不了岔子。
“没有。”少年终于缓缓说了两个字,脸『色』有些沉,盯着孟长青,手上血污有的凝聚成股往下滴。
孟长青松了口气,低头闭上眼缓缓聚魂,他一直都没有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不动声『色』地聚魂,看上去很惜命。
众人从未见过这种场景,一直盯着孟长青瞧,自始至终孟长青的脸上也没『露』出什么痛苦神『色』,众人心中不免揣测,炼魂术用在自己身上怕是不会有痛楚,难怪孟长青答应得爽快,这屋子里有玄武两位真人坐镇,谁也不敢趁他魂魄四散时动手脚,若是拆魂没有痛楚,这的确是个证明自己清白的好主意。
人群中扮作修士的吕仙朝心情很复杂,大约是都会炼魂术的缘故,他看着那团血雾,总觉得自己浑身隐隐作痛,头皮阵阵发麻,终于,他极低地说两个字,“服了。”
真是服了。
孟长青缓缓把魂魄压回去,大约还有些不太稳,他又定了定,然后看向那站在远处的长白弟子。
那少年一把推了自家师弟,“去!”
那长白弟子抿唇半晌,终于上前一步,对着李道玄叠手行礼,“真人,吴涣冒失,口不择言冲撞了真人,还望真人恕罪。”
李道玄没看他,他一直都在盯着孟长青,大约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克制,才能避免灵力散出去。
孟长青没站起来,望向那少年,“如今清楚了,总之,这事不是我干的,也不是吕仙朝干的,吴聆那半魂确实存在,我师父亲眼所见,他与我都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欺瞒道门,若是还不信,诸位那就当寻找这临河镇血案的凶手,刚刚那修士入河的景象诸位也看见了,如此凶邪,不及时除去,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