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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极少下山,按道理说是不应该。
他正想着,忽然东南方向传来一道声响,他下意识就抬头看了过去,雷电劈下的那一瞬间,整块天空变得无比的耀眼刺目。刹那间,天地都变了,云山涌动,一如古蜀壁画上描绘的场景:地崩山摧,天地勾连,神灵架着六条龙的马车,从云海中驰过。
天幕变成了瑰红『色』,谢怀风站在雨中看着那着那电闪雷鸣的蜀地云海,不自觉地愣在了当场。
那一整夜,狂风暴雨,雷电交加,山上所有的草木都低伏下去,天空耀眼得仿如白昼,山洪奔流着冲向天际。
那样的天气,让人想起天地间自然演化的造化与天机,道门修士绝不会选择出门。
天亮了。
雨停了。
日出东方,『迷』雾散去,群山新绿,枝头的每一片叶子都挂着晶莹的雨水,仿佛是一瞬之间,整个天地都笼罩在了晨曦的微光中。
不知不觉间,这一夜竟是已经过去了。
在山洞外守了一夜的谢怀风枕着手靠在岩壁上望着那日出,雨后放晴,天地间晨光澄明又清明,不知为何,他看着那些晨光,莫名又想起昨日吴聆说的那个流传在蜀地山海间的神话传说。
其实像那样的传说故事世上每一个地方都有,所谓的神明,无非是上古时期天地造化孕育的异兽或是鬼怪,少数罕见地得了天机,能够呼风唤雨,吞云吐雾,在上古时期,那些神明飘『荡』在世上每一片山林中。蜀地因为隔绝外界,开化得晚,于是这些传说多了些。等到谢怀风出生的时候,那些神明早不知道绝迹世间多少年了,实在是太遥远了,提起来都不叫传说,而称之为神话了,甚至都不确定它们是否真的存在过。
《异兽志》写的那些上古异兽,是后人根据神话传说写的,后来蜀地的道门世家的人,有一个特殊的癖好,闲着没事喜欢给奇怪的东西封神,除了日常的修仙悟道外,他们硬是把蜀地道史变成了一部封神演义。谢怀风的父亲便是那些热衷于志怪故事的人之一,蜀地的人都喜欢志怪故事,他父亲去世后,家里还摆着他亲自编写的那些志怪传说。
他的父亲始终相信,这茫茫群山之中,或许某一片山林中还依旧游『荡』着那些孤独的、上古的神明。
谁知道呢?
谢怀风一双眼静静地看着那片群山,然后他像是从回忆中忽然醒过来,低下头继续擦拭着手里的剑。山洞中,玄武与长白的弟子都陆续从睡梦中醒过来。孟长青也醒了,一醒来就听见阿都在喊陶泽起来。
“醒醒,雨停了,我们要下山了!”阿都戳了戳那条蛇,眼见陶泽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眼珠子骨碌转了转,道:“师叔你来了!陶泽变成了蛇了你快把他变回来吧!”
下一刻,那条蛇直接从原地弹了起来,啥都没看见就喊道:“师叔救我!”
阿都嘿嘿笑了下,“师叔在玄武呢!你要是再不起来,我们就把你丢在这里,师叔也救不了你了。”
陶泽清醒了过来,看清阿都近在咫尺的脸,简直是崩溃到嗷一嗓子地吼了出来。
他这一嗓子,所有的弟子都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孟长青起身走出了山洞,一抬眼就看见林中全是清寂的日光,雨后的山林似乎格外的安静。雾散了,就可以下山了。
东南天胜山。
树木枝头挂着水『露』,将落未落,折『射』出某种奇异的光芒。群山草木全部伏地,一个人半跪在地上。
吴聆从地上起身,降魔剑归剑入鞘,一双眼中的游光全部都绽了出来。在他的脚下不远处,是一道巨大的、几乎和大河一样的沟壑,能看出来,有极为庞大的东西曾经从这里摔落,又缓慢地滑了出去。
死去的神明化作了晨曦中第一束光,吞食的透明魂魄倾泻而下,飘入开裂的山骨中,黑暗深处漂浮着点点的光芒,这一幕静极了。吴聆走到断裂的山骨旁,一双眼注视着那恍若飘雪的深渊,那一幕倒映在他的眼中,终于慢慢地淹没在铺天盖地的游光中。
在黎明第一道曙光『射』入山林的时候,蜀地的最后一位神明,死了。
*
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吴聆那一晚的消失,也没有人注意到那一天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天亮之后,谢怀风忽然就在下山的人群中看见了吴聆的身影,他这才想起昨晚似乎看见吴聆出去了。
这人什么时候回来的?谢怀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吴聆,吴聆和平时一样,话很少,一个人安排着许多人的事,同时手里忙着自己的事,看着没有任何的异样。
谢怀风又瞧见了那个他看着眼熟的那名玄武弟子,就走在吴聆身后不远处,他记得,那弟子貌似叫孟长青。上回仙界大典,这玄武弟子跳入金鼓石台救下吴聆,看样子两人自此就有了交情。
谢怀风这人脾『性』使然,心中虽觉得有什么地方怪异,但他绝不会主动去开口问,想不明白,就渐渐地给抛到了脑后,然后……就给忘记了。也顾不上,当务之急还是追查邪修一事。
孟长青也见到了吴聆,他走快了两步,到了吴聆身旁,喊了一声“师兄。”
吴聆负着降魔剑,整个人都笼着晨曦的绒光,闻声侧过头看过去,发现是孟长青,他问道:“伤好些了吗?”
“调息过后好多了。”孟长青问他道,“昨晚师兄出去了?”他昨晚坐在山洞里调息,意识还算清楚的时候,似乎是看见吴聆一个人出去了。玄武和长白双重阵法设在山洞外,一点声音也没传进来,他也没留神吴聆什么时候回来的。
“雨下得久了,出去看了看什么时候会停。”吴聆的声音依旧和平时一样,他问孟长青道:“是我扰着你休息了?”
“没有。”孟长青道,“我那时候还醒着。”
吴聆似乎是回想到了什么,没说什么,然后他看向孟长青,道:“你身上有伤,出门在外,多加小心,照顾好自己。”
孟长青点了下头,他对着吴聆道:“我一直在想师兄昨天说的那个蜀地传说,师兄觉得,这世上真的有神灵吗?”
“山野传说罢了。”吴聆的语气很平淡,“你喜欢听这些故事?”
“我只是想到前两日遇到的那怪物。”孟长青道,“师兄不觉得那东西很恐怖吗?我从没见过那样的东西,而且我们那一日见到的貌似只是残魂,简直无法想象它本来是什么样子。”孟长青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发寒。
“可这世上有许多比它更恐怖的东西呀。”
孟长青略带诧异地看向他,“师兄还见过比它更恐怖的东西?”
吴聆望向孟长青,道:“见过许多。”
孟长青无意中就望进了那一双眼睛,莫名有些怔住,吴聆的眼睛黑漆漆的,像是不尽的长夜。他鬼使神差地问道:“那是什么?”
吴聆是过了许久才回答孟长青这个问题,平淡的语气像是将一段久远的往事娓娓道来。
“听不见它的声音,也无法寻找。当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它时常会出现,又会转瞬消失。当你望着它的时候,它也会望着你。这世间所有的东西终究都会消亡,而它永远不会消失。与它相比,这山中的东西实在是太过于微不足道了。”吴聆望向孟长青,许久才道:“它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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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第 69 章()
随着笼罩着天胜山的『迷』雾散去; 藏在林中的一些东西也蠢蠢欲动了起来。在经过了漫长的一夜,一条蛇终于冲破了玄武禁制的一角,悄无声息地游了出来。
深夜,宁城。
道观的修士们敲开了一间铺子的门; 开门的那女人身怀六甲,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拉着一个修士说前两日她丈夫失踪了。她丈夫是个猎户; 前两日上附近的山给她打了只野味; 回来后第二天; 她丈夫就不见了。
那修士走到那炖锅前,揭开那盖子看了眼里头吃了一半多的野味,许久都没说话。那女人不知道这年轻修士为何要去翻那野味; 她低声对他道那野味是她丈夫特意打回来给她补身子的,今日一早她婆婆杀了给她吃,她心中担忧丈夫; 吃了一半便吃不下了; 余下的公婆打算晚上分着吃。那修士缓缓合上了盖子; 低声安抚了那女人几句,让她放宽心。
修士走出门的时候,那对公婆追上来问他,他沉默许久,终于低声说了两句话。
一行人走出那房子许久; 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极凄厉的嚎哭声; 那婆婆直接摔坐在了地上; 嚎啕大哭。那公公则是木在了原地,回不过神来似的。
一群人闻声全都面『露』不忍之『色』,却仍是往前走了。
不过十多日,夺舍的情况就开始在宁城迅速蔓延开,大批的百姓死去。当地的道观束手无策,普通人的魂魄入了兽类的身体会瞬间失去意识,一旦混在别的兽类中,就几乎分别不出来了,而且这种兽类不过三两日就会死。
很快,宁城出现了大量的动物尸体,沿途邪气冲天。
等孟长青他们回到宁城的时候,宁城已经『乱』作了一团。
早在山中的时候,孟长青就觉得禁制可能挡不住那些兽形的邪修,因为蜀地群山实在是太过于庞然了,连绵不绝,看不到尽头。禁制无法保证每一个角落都被封住,山中那些邪修势必会涌现附近的城镇,开始夺取百姓的身体。所有的玄武与长白弟子都意识到了这一点。然而当他们真的亲眼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仍是震惊与愤怒了。
显然,能够结束这场灾难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最开始的那群邪修,全部杀了,一个也不能漏。普通百姓没有修为,不懂得如何夺舍,不停更换身体的只能是那批来历不明的修士,杀了他们,夺舍才会停止。
然而从这满城的鸟兽和百姓中,要找到隐身其中的那一大群邪修,这几乎是天方夜谭。光是宁城的百姓就有二十多万人,鸟兽更是不可计数,邪修藏身其中,几乎没可能被找出来。
这两日,孟长青走在街头,看着道路上正在腐烂的动物尸首,他觉得自己呼吸莫名有些艰难。几乎所有的玄武弟子这阵子都很沉默,他们从来没见过这状况,或者说,他们从来都没有直面过这么惨烈的生死,宁城教会了这群年轻的玄武弟子入世要知道的第一件事:
这世上的人是很脆弱的,有时候,甚至经不起一丁点的吹拂。
就在众人费尽心思全力追查那群邪修来历的时候,这一日,宁城外出现一群陌生的女修,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孟长青与吴聆他们的耳中。宁城一带的蜀道早就已经封了,禁绝任何人进出,那群忽然出现的人要入城,一下子便引起了宁城修士的注意。
因为被挡在宁城外进不去,那几个来历不明的白衣修士不久便离开了。她们进入了宁城北的山中,一入山便失去了踪迹。
孟长青收到消息,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众人都觉得那几人形迹可疑,孟长青决定前去看看,几个玄武师弟也跟着他前去。在靠近宁城北的山林中,他们发现了那几个白衣修士,孟长青没有打草惊蛇,索『性』就跟上了她们,看看她们到底要去做什么。
那些个白衣女修来到了溪边,为首的一名女子从怀中掏出一盒金司南,浮水不沉,她身旁的小女修则是刷一下甩下层网罩,那水中忽然有东西剧烈挣扎起来,司南放出金光,那中年女修士一下子收网,从水中扯出一个半人大小的水兽。
为首的白衣女修见状走上前去。孟长青跟了一路,此时才终于看清了那女修的样貌。那女修虽是一袭白『色』道服,却丝毫没有仙客的灵气,瞧上去和人间五十多岁的农『妇』似的,皮肤黝黑,身形矮胖,皮都松垮了,她一指一点,那水兽便摔在了地上,有青烟从额头冒出来,隐隐约约是个人的形状来。
孟长青一下子看出来,那是邪修的魂魄。他没想到,那邪修竟然藏匿于水中,更没想到那帮白衣修士捕捉得如此轻而易举。
那为首女修确认后,命小女修把水兽收服,捞出水中的金司南,照着司南的指示往前走,继续搜寻藏匿起来的兽形邪修。
忽然,孟长青身边一个师弟脚下踩着了个东西,发出了动静,那十几个白衣修士刷一下回过头,下一刻,一柄仙剑直接破空而来,那小师弟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就被孟长青一把扯开,孟长青直接抬手用白『露』剑挡了下来,两股灵力相撞,孟长青猛地一抬手,那柄仙剑被震了出去,飞旋了两下落回到那为首的女修手中。那惊魂未定的师弟睁大了眼,好像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