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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简生如法炮制解决了另外两间房的人。不知是不是因为空中还残余那令人神智不清的幻药,才杀了两个人,沈简生心头便浮出几缕杀人的快感。
经两人无声的商量,一致意见达成了――两人分头行动,把河这岸杀光了在村口汇合。
河这岸的房屋整齐排成两列,程慕北和沈简生一人清除一列。沈简生刺客出身,暗杀本领出神入化,而程慕北身上暗器毒物一篓箩,杀人速度一点儿不比沈简生慢。
他没有刻意控制速度,因为他想在沈简生之前到河对岸看看。清扫完战场,程慕北感到了尾椎上那烙印又发出灼热感,他皱了皱眉,朝对岸掠去。
灼热感慢慢升腾起来,手腕上的烙印也交相辉映地泛着些许疼痛。程慕北知道不能久留,便直接朝那朱门大院去。他没有推门而入,直接翻墙进院子。进去后他的冷汗蓦然冒出,森寒的感觉竟压下了那烙印的灼热。
院子里尽是未干的鲜血,地势低的地上形成一趟血泊。生生被分肢的尸体残缺不全,还挂着血肉的白骨堆成一个个小山。
而程慕北万分庆幸自己没有推门而入,因为两个彪形大汉正倚着门酣睡。若自己推门,早已惊动了他们。这栋房子约摸两层,有几道入口,但每个入口都横着人睡觉。
程慕北忽然觉得,也许河两岸存在阶级差异。
他不着急,又悄悄退了出去。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他走到街尾最后一栋小屋,推门时果然受到阻力。他赶紧闭上门,脚底抹油,溜了。
到村口时,沈简生已经等在那里了。
程慕北被那烙印前后夹击,不禁有点儿头晕目眩脚步虚浮。他朝沈简生咧嘴笑笑,一脸讨好,“沈兄”
语音未落,他眼前一黑,直愣愣地往前栽。沈简生赶紧伸手扶住他,摸到他身上的肌肤滚烫,脉搏有点儿快,他眉头因为痛苦皱着。
沈简生撩开他的衣袖,见那烙印泛着红光,大约明白了,只好先把程慕北背回山洞。
沈简生不太会照顾人,他自己大伤小伤都是凭意念和顽强的生命力熬过来的。他只好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块儿布条,用冷水浸湿,生疏地折成折成块儿在程慕北脸上擦拭着试图降温。
他记得儿时自己有次因受伤发高烧,那偷偷照顾他的老婆婆也是这般对他。只是后来后来现任沈家家主沈昱知道了,便偷偷杀害了那老婆婆。
沈简生觉得自己有点儿傻,程慕北明显不是发烧。于是他收了布条,盯着程慕北发呆。程慕北实在是个好看的人,那双最勾人的眼睛紧闭着,睫毛却纤长而浓密。白皙的脸此刻染着绯色,高挺鼻梁下红润的唇也紧抿着。感觉哪里都好看,凑在一块儿更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
他好像有意保持衣衫整洁,杀了那么多人,也只在衣袖上沾了几滴血。这样一个人究竟该是怎么样的呢?
沈简生想不明白,他不太懂人心的弯弯道道,于是他将冷却的湿布盖住程慕北额头上,一旁打坐去了。
程慕北转醒已经是很久以后,久到夕阳西沉,林间都透着夜色。他有些脱力,一股焦香味儿在空中漂浮,惹得他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他侧过头,头上将干的布条滑落下来,他伸手接住,见正端坐着烤鱼的沈简生望了过来。沈简生竟越过山去捉了几条鱼。
“又给沈兄添麻烦了。”程慕北虚虚一笑,坐了起来。
“嗯。”沈简生也不客气,递了条烤好的鱼给程慕北。
“你那烙印”
“现下没什么大碍,”程慕北浅浅一笑,拨弄着鱼刺,这鱼烤得外焦里嫩,虽未放什么调料,却也可口,“只是不知过段日子会怎样。”
沈简生看着程慕北脸上淡淡的隐忧,不再开口。正欲低头吃鱼,却听见一些细响,他猛然抬头,“有人。”
程慕北捡起几根鱼刺握在手里,与沈简生相视点头,朝洞外掠去。
两人潜在一颗高大的樟树上,仔细听着越来越明显的声音。像一群人慢慢探索而来,不急不缓,只顾前行。
“没想到还能见识恶鬼夜行。”程慕北苦笑,望向沈简生,“沈兄,这怎么办?”
“逐个暗杀吧,”沈简生说,“他们应该会分散。”
程慕北低头吃鱼,含糊不清地应,“行,分头行动吧,洞里集合。”
沈简生见程慕北还顾着吃,心头竟有点儿好笑的意味,但他经年累月不曾笑过,一时不能摆出合适的表情。于是他“嗯”了一声,隐入了黑暗中。
第一只鬼走到程慕北呆的树下时,他恰好吃完手中的鱼。鱼刺细长而锋锐,程慕北屈指一弹,鱼刺没入那鬼的太阳穴,没有一声痛哼,那鬼的脑袋忽然炸开,血和脑浆四溅。
等程慕北用完了手中的鱼刺,他已经穿行到了山洞外,洞外树木没有那么密集,皎洁的月光透下来,从重叠的树叶间穿过,斑驳在提着纹天砍杀的沈简生身上。
沈简生守在洞口,被一群没有理智的恶鬼围攻。他身子有些瘦削,纹天能到他胸前那么高。可杀起人来却毫不含糊,专盯人的脆弱部位,手起刀落,没有不躺下的。
这些天相处下来,程慕北几乎不相信沈简生被喻为杀人不眨眼的“沈家兵器”,此刻见脸上和衣袍都染着血的沈简生,他才算信了。
激烈的战斗间,一个精瘦的小个子从沈简生背后暴起,一掌劈向沈简生。沈简生正面被缠住,正欲硬抗这一下。一柄屠鬼刃破空而来,那小个子因惯性向前了一步,离沈简生还有两步之遥,直直倒了下去。
程慕北在外围清理战场给沈简生减轻负担,两人里应外合,倒下了一大片人。两人有些喘息地对视,程慕北冲沈简生咧嘴笑笑,“沈兄威武。”
一夜下来,两人斩杀了绝大部分的鬼,林间横尸遍野,连土地都因鲜血浸染而变了色。
山洞里也战况惨烈,几具尸体横着,血染了地面。将尸体扔出山洞,天已破晓,两人都已疲乏至极,挤在那狭窄的干净空地上,靠着山壁就睡了。
程慕北醒来已是晌午沈简生已经不在山洞里了。地上的鲜血已经干涸,发出令人作呕的腥味儿。杀戮会催化烙印,程慕北已经感受到体内躁动不安的内力了。他不得不打坐冥想,看来得尽快通关了。
二。鬼门(末)()
程慕北感受到沈简生回来便睁开了眼,沈简生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将纹天扛在肩上。
他冲沈简生笑了笑,“沈兄回来了?”
沈简生从兜里掏出几个果子扔给程慕北,“我检查了一下尸体,死了一百多个人,算上我们那天暗杀的,那村里应该只有几百个人了。”他盯着程慕北,程慕北杀人极其残暴,除去中毒而亡的,其余全都爆了头。
这并非扶南庄做派,那程慕北,究竟是什么人呢?
沈简生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忽然开口问,“你对生死崖了解多少?”
久北阁、生死崖、扶南庄、囚幽谷,四大势力占据江湖的四角,相互制约,才得以让江湖表面安宁。
沈简生问完就闭了嘴,因自己的冲动有点儿尴尬。程慕北仿佛浑然不觉,啃了两口果子,“生死崖?”当年沈简生父母的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沈家最年轻的家主与生死崖二小姐一见钟情,可二小姐已许配给囚幽谷谷主,两人私奔后有了沈简生。当时是二小姐欧阳夏的大哥欧阳春掌事,下令捉拿两人。
欧阳夏将沈简生交予沈焕,被带回生死崖,后对外宣称二小姐自杀。而沈焕本就身受重伤,回沈家后一蹶不振,从此美人玉陨英雄末路。
程慕北明白沈简生的猜疑,淡淡一笑,“沈兄放心,我和生死崖,绝无关系。”
沈简生看着程慕北,默然了一会儿,然后“嗯”了一声。
“我们是白天再杀一通,还是等晚上围剿?”程慕北转开话题。
沈简生深思了一会儿,“白天继续吧,你身体吃得消吗?”
程慕北对沈简生猝不及防的关心感到一丝莫名的意味,笑了笑,“怎么不行,不是还有沈兄么。”沈简生对于程慕北信手拈来的恭维只能选择无视。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又潜入村子。确定了河这岸已经没人了,两人直接朝对岸掠去。村子里可能是因为人更少了,冒出些死气,而阳光明晃晃的,显得有些诡异。
“沈兄,我曾来这边探查过,门口都有防守,没那么好暗杀,我们不如一起行动?”程慕北提议。
“好。”
两人配合极为默契,程慕北负责推门,沈简生一击致命。一路虽然费了些劲儿,却还算顺利。
眼前这间房屋的外墙上斑驳着血迹,程慕北轻轻推门,门口果然也有人堵着。他推开一条缝,沈简生将纹天别进去直接把那人的脑袋砍了下来。两人进屋看,发现这屋子比先前走过的屋子都要整洁,屋里陈设简单,却具有生活气息。
那是一种长久生活的,活人的气息。
沈简生和程慕北对视,显然都感到了不对劲。忽然一声凄厉的尖叫从房梁上响起,一个面容还算正常的男子双目通红地扑上来。
两人还没注意到房梁上还有个人,那人露着利爪冲着沈简生就奔去,一副要活剥了他的架势。程慕北赶紧拉过沈简生,一柄短刃朝那男子飞去。可那男子竟然也反应奇快,闪身过去又朝人奔过来。
沈简生被程慕北护在身后,鼻间还能闻到程慕北身上淡淡的香味夹杂着药味。这么多年,他受过伤杀过人,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被别人保护。心里有一个角落被触动,好像一直以来筑建的高墙坍塌,因为疼痛有些莫名的鼻酸。
程慕北自然没注意沈简生的心理活动,他盯着那攻击力极强的男子,觉得能从他血红的眸子里看出愤怒。难道他们还有神智?
不过没等程慕北想明白,他就听见了不远处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大约是被这男子吵醒的。
糟了!程慕北与那男子过了两招,冲沈简生吼,“沈兄,我们得快撤,要被围攻了!”
沈简生举起纹天,表情几乎虔诚,程慕北甚至没看到沈简生怎么挥刀的,只看见流光一闪,那男子的脖颈处便涌出鲜血。临死时,他也放弃了反抗,竟努力地偏头,看地上已死的那男子。但到底没偏过去,就倒地了,那个姿势,好像永远也要凝望他。
程慕北忽然明白了什么,原来不是有神智,只是爱,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他还没来得及文艺就被周围越来越多的尖叫声打断,凄厉而刺耳。
沈简生拉过程慕北一同朝外奔,屋外已经围了一圈的人,许多人脸上还沾着鲜血,也不知是同伴的还是自己的。
“突围。”沈简生说着便松开了程慕北,将纹天高举,几个起落间就有两个人倒下了。程慕北与沈简生后背相靠,解决着四周袭击的人,硬生生从包围圈中撕出一条裂缝。
围攻的人数果然只有几十个,但攻击力却比之前杀的都强了不止一倍。饶是两人配合默契,也受了点儿伤。
到村口,追击的人数已经只剩了一半了,但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出村口继续追击。
程慕北看着停在村口的一群人,面目狰狞,眼里都是嗜血的目光。他看到自己的衣裳上擦了一道血,不禁有些恼怒,从兜里掏出一把短刃,手腕翻转,朝对面飞去。对面的人也有极强的反应力,七八柄短刃,竟只倒下了一个人。
“走吧,”沈简生拉住程慕北,看着那群已经失去神智的人,“晚上就结束了。”
下了最后通碟,两人连山洞都没有回,绕着山脚的河边捉了两条鱼。沈简生生火烤鱼,程慕北忍不住问,“沈兄,你先前用的可是纹天九式?”
沈简生也没抬眼,点了点头。“果然如传说中一样厉害。”程慕北赞许地点头。
沈简生没搭理程慕北的时候,程慕北就换着话题聊,叽叽喳喳个不停。
直到太阳偏西,两人才偷偷潜入村庄。
不论死了多少人还剩多少人,每晚的擂台好像一种不能停止的祭祀。没有神智的人们厮杀,相互啃咬。输的人纵然还活着也被生生肢解吃掉,有更甚者竟被作为泄欲工具,一片糜烂。
不知道这些人曾经是怎样的,他们如果恢复神智会怎样。程慕北觉得有些悲哀,但是胜者生存,江湖中哪有这么多仁义心肠。
到了擂台的最后,朱门大院最高阁楼上的那道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着暗黑绣袍的在阁楼上,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呆呆地望着那男人。那男人相貌平平,却有股威严,他缓缓转过头,朝向程慕北和沈简生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