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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砚遇-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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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太过委屈了。

    “我真觉得不赖!”沈砚偏和她唱反调,“吴娘你看,他是幼子不必承继家业,我就不是大『妇』的劳碌命。虽然年纪小些,可家里也不会急着催我生养,我拖上几年生一个足矣,再合我意不过。”

    吴娘被她的说辞逗笑了,往门外瞧了一眼才轻声道:“娘子想的美,你这『性』子岂能看上那些无足轻重的小娃娃?这天下多少英雄豪杰,娘子既说和刘家做不成亲事了,那便剩下的里头再挑一个罢。”

    英雄豪杰,沈砚想到现在还在家里做客的那一个,不感兴趣:“这世道,女人也别想那么轻易依附谁而一步登天。”

    她绕着屋子打转,还开玩笑地用脚尖点了点地,“这路要自己踩着才踏实,英雄走英雄的路,女人跟在后面吃尘吃灰有什么意思。”

    吴娘愣了愣,竟是有些不敢看她黑耀耀的眼睛。

    “不过吴娘说的也对,”沈砚见她怔住,转而笑道,“这天下风流人物,我也是有愿意嫁的。譬如太原范家的公子礼,庶子出身,才情绝佳,又喜好游山玩水,若能跟着他踏遍四野八荒,也是不错。”

    七娘挣着一切机会就出门她是知道的,没想到七娘择夫君竟也将此事列为上选。吴娘见她语气半真半假,只得笑着转开话头:“娘子早间还要制砚么,崔侯还在做客呢。”

    “他午后就走了,用不着我作陪。”沈砚从支起的排窗下看见渐呈明朗的天『色』,“这雨快要停了,府上再留他一顿饭罢。”

    ……

    果然还未到巳时雨便停了。李氏打发人过来告诉沈砚,中午还在香雪楼摆席。

    再见崔岑,他换了件鸦青『色』织金暗纹锦袍,略显老成的暗沉『色』调反衬得他年轻稳重,身姿卓越。这回他没有特地和沈砚打招呼,只投来轻轻一瞥。

    林敢也装作不识的样子,倒是钟意趁人不备,偷偷向她招了招手。

    沈家有自己的乐府班,用处正在此时。十几位美貌女姬在角落里各『操』乐器,高低婉转间应和着堂下翩翩舞姬。仙裙款摆,水袖翻飞,媚眼盈盈之际,香风来袭。

    席间,沈闵之几兄弟又是频频劝酒,一点不输郓州待客的真诚和热情。崔岑也来者不拒,很给面子。

    沈砚桌上也有一壶蜜花酒,邻桌的嫂子王茉杯中是果浆,她们两人不过凑数小抿几口。

    崔小高很能喝呢,几位叔叔看样子是想使坏,叫他醉倒在后劲绵长的江南汾酒里。沈砚瞧了几眼,钟意就坐在他下侧,倒是滴酒不沾。

    宴毕沈闵之亲自送崔岑三人去礼宾馆,沈砚看的分明,崔岑转身之前,似不经意望了她一眼。

    幽深而澄亮,没有醉意,那目光叫她一下回到昨夜里,置身在他高大的投影下。

    沈砚弯了弯唇角,他们之间还有约定,她没忘。

    哥哥沈复一同送客,沈砚就护送王茉回屋去。

    “阿砚,我早间已派人回去送信,”王茉如今还不显怀,却已有意无意将手搭在腹间扶着,“从武陵来回再快也需三五天,不急,有了消息我就遣人告诉你。”

    也只能这样了,一想到江南纵横交织的河道,沈砚心里的不安就无法消除。

    将人送到后,沈砚也不急着离开。王茉吩咐侍女上茶点,两人就坐着闲聊了一会儿。

    片刻后,她将话儿拐到此来的目的上。

    “昨日嫂子也听见了,母亲说要将我嫁于川蜀,”沈砚蹙着眉,似有些忧愁道,“哎,那里真正山高水远,我怕是嫁去后再没机会回来看一眼哥哥嫂嫂了。”

    其实王茉也有不解,川蜀之地因着天然地势,交通闭塞,许多人一辈子没出过川,不知外面岁月。有传言说蜀中很是富饶,那又如何,那里怎比得上繁花似锦的江南?小姑子看着是安淡『性』子,实则没吃过半点苦,真不知公爹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挑了那么个偏远地方。

    但她身为儿媳是不会质疑沈闵之和李氏的,因而只笑着劝解道:“阿砚想哪儿去了,你既有路进川,自然也有路回娘家,谁又拦得我们郓州的女公子?”

    沈砚听她话音就知王茉还不明白其中关窍,也不急着说破:“那可是巫山和怒江呢,崇山峻岭百八十个弯弯,水流又是湍急多变,江心还藏着石礁和漩涡,我听说再老练的船工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撑过怒江。哎,我若要学会撑船,还不知要个几年。”

    小姑子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王茉虽只比沈砚大两岁,但她自觉长沈砚半辈,因此也很是耐心:“好好的,阿砚为何要去学撑船?”

    沈砚说不上是什么心情,虽然她期望是她猜错了,但林万峰躲闪的眼神道出了实情。这一刻她生出了些微的羞耻感,那是身为同姓同族的愤然和惭愧。

    林万峰有些紧张道:“两年前我跟着来过一趟,见他们闹得有些不像话……就没有再搭伴过。”

    沈砚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个侄儿只是庶出,自然约束不住那两个小霸王,甚至他去告状都没人理会。沈腾和沈朗小小年纪已十分跋扈甚至虚伪,在大姑母面前惯作乖巧,但是那浑浊的眼神骗不了偶尔去做客的沈砚。

    无数亲长一重一重溺爱,把两个小人养出了无法无天的气『性』,也不知到最后会是谁害了谁。

    她朝沈辉的方向示意道:“堂哥知道这些吗?”

第五十二章 起风() 
首发; 喜欢请支持正版~设置了购买比例,补足立看新章~  这爽利模样和昨晚灯下袅袅娜娜完全不同。

    崔岑不置可否。见侯爷没有打发她们; 世仆崔糕忙上前把两个娇滴滴的小美人领下去。哎呦,这模样哪能干粗活; 还是留着看晚上有没有造化罢!

    一把山羊胡的崔糕年近五十; 仍是体格健朗; 耳聪目明。他从小看着崔岑长大; 现在只和老太君一个心愿; 那便是能看到小侯爷娶妻生子,再让他带几年小小侯爷。这回跟着南下照顾起居,崔糕暗地里甚至得了老太君示意,只要是清白女子,不拘崔家孙子从哪个肚里出来!

    这“暖床”规矩崔糕是清楚的; 招待贵客都选的清白女孩; 有些特意调|教过的,才学不输大家闺秀; 一旦客人受用过,离去时主家多半会成人之美。

    小侯爷一直对女『色』看的淡; 崔糕都已怀疑是否小侯爷不喜北地女子高壮那款的; 现在只盼江南这些娇小美人发个媚功能叫侯爷开窍罢!

    一旁的钟意瞧见崔叔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忍着不敢笑。

    晚上崔岑带着林敢和钟意去讲堂; 听江南士人坐而论道。崔叔看着快到戌时末; 既不见侯爷回来; 也不见两个侍女过来,忍不住要去催一催这两个不务正业的女娃。

    他刚走到西厢门口,忽然听见屋里提到“崔侯”几个字,便敛声躲到了窗下。

    屋里小蛮和小舞坐在厚绒地垫上。

    小舞是个十分秀丽的少女,眼中似含一层水光,无论什么姿态都有三分楚楚可怜。此刻她长眉轻蹙,语声犹疑:“……真的不过去吗?”

    “你瞧不出来吗,崔侯对我们就不感兴趣,昨晚那样都没叫留下,我可不想再脱了。”

    “可使君送我们来……”

    “还能怎么办,你有胆气把崔侯强上了不成?”

    “你还笑!”小舞嗔了没心没肺的人一眼,“若这次不能跟崔侯爷走,又得回到那地方,也不知下回会遇到什么人……”

    小蛮也静了一瞬,“别想了,都是命。我们熄灯罢,这样他们待会儿就不好叫我们过去伺候了!”

    窗上的灯光即刻黯了下来,屋里的声音也越发低不可闻。

    “小蛮,你不喜欢崔侯吗……”

    “……有点怕他……”

    崔叔那个愁啊,不但小侯爷不近女『色』,现在女『色』也不敢近小侯爷了!

    老人家回到屋里,看到冷清清的床榻,在被窝里放上了熏笼。不行,多好的两个女娃娃,他得想个办法。

    第二天一早,就有两个人来到礼宾馆等候崔岑。

    除沈复外,另一人是郓州府衙清吏司的主客郎中,也是沈复的堂叔祖,现年五十又四的沈庆。沈庆乃郓州太守的小叔,年长且辈分高,坐镇鱼龙混杂的礼宾馆,再莽的粗汉也得尊一声“老郎中”。

    以崔岑的身份,原该是沈闵之亲自陪客,但崔岑婉拒了他的好意,称不敢耽误太守公务繁忙。饶是如此,沈闵之也亲自安排,务必尽地主之谊叫贵客不枉南来一趟。

    崔岑已换上了一件崔叔准备的蓝底衮边暗花袍,这个『色』不但显年轻俊气,还收敛了不少冷硬气息。钟意和林敢照旧寸步不离。

    沈复向他拱手笑道:“崔侯昨晚睡得可好?”

    “水声欸欸,十分难得的体会。”崔岑笑了笑,又问候了沈庆老郎中。

    礼宾馆左侧就有一条三丈宽的水道,夜深人静时可不就是枕着水声入眠。这等地利是北方没有的,几人又议论了几句,沈庆便提议今早要请崔侯去乌镇最大的桑园游览。

    崔岑欣然允之:“江南事桑养蚕久矣,天下丝绸无出其右,我正心向往之。”

    一行人登车,车轮辘辘,要往十几里外的青陀山而去。

    朱漆马车十分宽敞,坐下五个人都不嫌拥挤。沈庆见崔岑对桑农蚕事感兴趣,便详细介绍了起来。反正桑树只适南方土壤,蚕宝亦不能存活于北地,倒不怕崔岑听去。他从桑树的种植一直讲到蚕室建造,蚕种孵化,养蚕的十几道工序。

    沈复也『插』补几句,气氛十分融洽。

    “崔侯现在去到桑园,便能见到浴种了。浴种需多次进行,一在腊月里经寒冻沥去余毒,二在清明催青前以温水浴之。浴蚕有两种方式,蓬阳和莱州等地多用石灰法,我们郓州则是盐水浴。即将蚕纸浮于卤水上,浸浴十二日后捞出,再于微火上烤干……”

    “等等!”崔岑忽然皱眉打断了他,望向了左右的林敢和钟意。

    林敢和钟意均是脸『色』一变,这时马车陡然“喀!”了一声,车厢顿时一沉倾斜向一侧。崔岑三人有所准备,顺手抵住了车壁,对面的沈庆和沈复却没有反应过来,连人带桌几都撞向了崔岑几人,“哎呦!”声顿起。

    “怎么回事!”沈复狼狈地喊了一句。

    “是车辙出问题了!”钟意推开车窗,探出脑袋道,“车辙断了!”

    钟意话音刚落,车厢又“喀!”一声沉下几分,沈复直接要扑到崔岑怀里,崔岑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肩膀。庞大的车厢失衡倒向一侧,两匹马为这变故受了惊吓,不住蹄地撒开跑,任车夫鞭打都控不住。幸而他们已出城来到僻静山道上,不然怕是要冲撞行人无数。

    “侯爷,跳车罢!这车轮要飞了!”

    崔岑当机立断,将沈复推向钟意,“你们两个带人下车!”

    “那你呢!”钟意接住昏头转向的沈复,没等到回答便见他家侯爷已跃至车夫位置,又足尖一蹬飞身到一匹马背上,不由惊呼“侯爷小心!”

    “跳!”林敢大吼一声,一脚踹开了车壁,抱着老郎中就是一跃。钟意也依样跳车,就地滚了几滚才卸去冲力,也不管沈复摔得七晕八素,钟意脚下发力就往惊马的方向奔去。

    他的侯爷啊,可千万不能出事!

    “啊啊啊啊啊啊——”车夫虽还坐在车辕上,但面『色』惨白已是手足无措,别说帮忙连跳车也做不到了。

    两匹惊马飞驰电掣,没有马鞍崔岑只靠腿力夹着马腹,死死拽住缰绳!右侧那匹马忽地不知踩中了什么,一崴脚竟然踉跄绊到了自己,巨大的马身一个打摆向崔岑方向倒下来。

    这要是砸中了,连人带他身下的马都要压扁了!

    电光火石间,崔岑矮身从他筒靴里『摸』出一把匕首,一匕『插』进倒向来的马背上,借力一个倒翻身,跃至崴马另一侧,一脚踹向马腹!这一脚他用了十成力气,崴马借着这股力,轰隆一声将左侧狂奔的那马压在了身下,扬起巨大的尘土。

    车轮脱飞,车厢被狂奔的惊马拖在地上拽行,到了这一刻也分崩离析。两匹马像座小山似的叠着,吁吁喘气。车夫傻傻坐在车辕上,魂不附体。

    崔岑上前从马背上反向拔出匕首,匕刃刺进去极深,带出了一股血水。他走到车夫身旁,把匕首上的血迹擦在了那人胸口衣襟上,“下回别『尿』裤子。”

    等崔岑向后面离去,车夫才惊觉自己裆下一片湿意。

    片刻后钟意赶上来,见到崔岑没事才松了口气,“侯爷你吓死我了!”

    崔岑笑了笑,刚刚热身过他的眸子里还留着两分杀意:“不知是谁送我的这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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