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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并越,赵朝失势,看似愈发明朗的局面,却因为十月下旬的一则檄文给打破了。
十月廿。金桂飘香,枫叶化血。
一直按兵不动、悄无声息的郑家忽然向天下颁布檄文《敬天伐魏檄》:“赵帝使驭龙脉,可见得神明之心,有上天助势。然而贼魏蔑视天意,执意征讨得天意之人,乃是逆天不敬之举。郑家为仙封八大世家,当敬天顺道。是以,郑家今起伐贼魏,正天道,以安民心,责无旁贷,天助郑王!”
第514章 天枢子()
简洁的檄文如同平地惊雷,震彻了整个九州。但这放佛是意料之外的意料之中,郑家终于走上了九州之争的正式幕前。
郑家以大魏讨伐得天意的赵帝为由,世子郑麟竹拜大将军,统率由道士组成的五十万军队,倒戈相向,出兵伐魏。曾经“攘夷尊魏”的王旗也变为了“敬天治人”。
同日,魏朝也声讨郑家“逆臣贼子,不忠之人,当诛”,发兵三十万,出征迎敌。
天下,依旧战火纷飞,黎民白骨。
三分之势破裂,郑、魏,双龙夺珠,一决王者。
后世史书载:“敬天十三年十月廿,郑家反。九州逐鹿,郑魏双雄。”
而这些纷纷纭纭,似乎都没有打扰到渭水边的夜『色』。
秋日澄空,夜『色』如幕,一轮清冷的秋月挂在中天,清辉万里,渭水微微波澜,岸边空无一人,只有白日来游玩的贵家子弟们,留下来的一缕缕浓郁熏香。
就是这样寂静、安宁的渭水河边,幽幽走来一名玄衣女子。
她一袭玄衣放佛和夜『色』融为了一体,墨发在晚风中轻拂,苍白的小脸上一双血红的双目宛如鬼魅。
她赤足行来,走到一处河岸。那儿的河心中有一片浅滩,水流骤然放缓改道,无数从上游冲下来的水草什物都被阻遏堆积在这里。尤为显眼的,是那堆冲下来的水草里,夹杂着一只只苇草编织的小船,足有上百只。
玄衣女子忽的敛裙,赤足踏进河水里,冰冷的河水让她瞬间身子一抖,但她毫无动容,依旧踏进河心,驻足,一一拾起那些小船,仔细的查看着。
苇草编织的小船上,似乎都写了个“朔”字,孤零零的一个字,再无任何回应。
女子沉默着,一只只查看,一只只放弃,又拾起另外一只……周而复始,不知疲倦。
月光朗照,夜『色』中的浅滩河水浸到女子小腿,她的玄『色』裙衫下摆在水流中漂浮。秋水刺骨,深秋晚风凛凛,女子被冻得双手通红,浑身都不停的发抖。
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近乎于机械的一只只查看小船,细致的,期待的,然而每一只小船上孤零零的“朔”字,让她眸底的血『色』愈发浓了几分。
“鸢鸢,天凉了。”随着一个温和的男声,女子正要弯下腰去拾另一只小船的手被另一只宽厚的手执住——
青鸢的手再前进不了分毫。反倒是一股暖流从那宽厚的手上传来。
“真是的,傻鸢鸢,道法忘了个干净,连暖身术都不会了。”温和的男声虽然佯怒着,但语调却是一派宠溺,道法的光晕一闪,纯阳暖流便流遍青鸢全身,她的小脸顿时红润起来。
青鸢一怔。
旋即,她缓缓抬眸,映入眼帘的是月光朗照下,俊美无双、宛如神祗的面容。
青鸢的眸『色』滞了滞,旋即,她直起身,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小手抽出来,转过身去,用湛卢剑在河岸刻下:“阿忍。”
顿了一会儿,青鸢又用湛卢剑将那两个字抹去,刻下另外三个字:“天枢子。”
男子刚浮现出的笑意僵了僵。
虽然“天枢”是个尊贵无比的道号,神界但凡知道底细的人,都不敢直呼此名。
但他此刻,却是最不希望从女子口中听到这个称呼。
第515章 天枢子()
但只是片刻间,天枢子重新浮现出温柔浅笑:“是阿忍哦,一直,一直,都是鸢鸢一个人的阿忍呐。”
男子的话语温润如玉,却砸得青鸢灵台一阵恍惚。
她想起千万年前,也是这般的月夜,清辉万里。那水镜湖好似一面水晶镜子,水面那端,一袭素衫翩翩的他,有些发愁的轻蹙眉间——
“呐,我该怎么叫你呢?小鸢?鸢儿?”
瞧着男子一板正经,为一个名字就愁得纠结了几个时辰的样子,水面这端,面容如画的她不禁噗嗤一声笑:“哪有这么麻烦,不过是一个小字罢了。”
男子眉梢一挑,煞有介事的正襟危坐,竖起一根莹指道:“这可马虎不得。这是吾心爱之人的小字,是只属于我和你的。日后,不,不论日后,哪怕千万年后,只要听得这个名字,就会想起彼此了,因为,这是只属于你和我的。”
她眸『色』一深,笑意多了分娇羞的嫣红,她些些低头,声如蚊蝇:“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反正,你喜欢的,我都欢喜……”
男子又佯装正经的点了点头,沉『吟』道:“不如,唤鸢娘?”
“太老……”她嗔怪的一噘嘴,“鸢鸢就蛮好的。”
男子一愣,旋即憋住笑意:“那我岂不是要唤‘相报’才和你配得?”
“傻瓜!是鸢鸢呢!不是冤冤!”她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她佯怒着要伸出手去打男子——
就像凡俗民间,生小脾气的女子会打她的情郎。
然而,当她的手触碰到水面,顿时化为虚无。她才想起,他们是永远不可能触碰的。这,就是天道规则。
她脸上的笑意顿时僵硬。她垂下头去,不再做声,场面一时有些凝滞。
忽的,男子如昔温柔的声音想起:“就叫鸢鸢好了。我就是鸢鸢的阿忍,不论现在还是千百年后,不论轮回还是遗忘,不论你是否忘了鸢鸢,我都一直,一直,是鸢鸢的阿忍。”
……
如梦一般的场景放佛就发生在昨日。
那如梦一般的男子,如今却真真实实的站在自己面前,用放佛从梦境中带来的语调,说着和梦里一般的话。
那时,山盟海誓,情深不寿。然而此刻,轮回时间太长,却宛如长河割裂了二人之间的距离,看似咫尺,却恍若天涯。
中间隔的,不只是时间,还有另外一个君子无双。
陌上君子,今生不负。
青鸢心里恍惚大恸,她的指尖瞬间刺入掌心,鲜血汩汩,才能抑制住她太过于残忍的前世记忆。才能提醒她保持清醒,面前的人是天枢子,阿忍已经留在过去了,而如今,她已经将她自己的全部,都给了君子名“朔”。
青鸢深深吸了口气,平静下来。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再搭理天枢子,她就这么离去,走向不远处的长安城楼。
天枢子也没有异『色』,他依旧挂着宠溺孩子般的笑意,疾步跟上去。
长安城楼,高达百丈,巍巍宫阙,天下第一城。
城楼城门处,两端建有高达十丈的钟楼。蔚蔚钟楼,放佛一登上去就可以望尽长安景『色』,钟楼上建有小亭子,亭子中悬挂着一个大铜钟,若长安城有紧急事项,守城的侍卫便会敲响大钟,据说长安城数百里外都听得清晰。
第516章 天枢子()
青鸢登上了这座钟楼,高处风疾,吹得她的玄『色』衣衫猎猎飞舞,因为失去道法记忆而不会使驭护体结界,青鸢的小脸都被冻得通红,但她还是认真的把食指覆在铜钟上,一寸寸抚『摸』着,寻找着那个“朔”字——
她的眼睛愈发不太好了,视线里是蒙蒙的血雾,高处的风吹得她眼睛睁不开,只能靠指尖的触感来寻找那个她曾经刻下的,“朔”。
这是她的呼唤。
把你的小字刻在长安钟楼,或许你千里之外都能看见,看见我等待伫立的孤影,听见我的呼唤,然后,给我一点点回答。
你在哪里。
然而,青鸢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个朔字,却依旧的,孤零零一个字,没有任何回应。
她的指尖僵了僵,旋即她整个人都呆在那里。
似乎是不死心的等待着,或许下一刻,某一个她看不见的人刚好就路过这里,看见了钟楼的字,然而给她一点点回应。
深秋的风愈发凛冽了,青鸢瘦弱而纤细的身躯不住颤抖。可是,忽的,这高处的风戛然而止,甚至还有一股暖流传来——
而一袭素衫翩翩的天枢子站立在钟楼边缘,他指尖轻捏道诀,整个钟楼被结界笼罩,不禁风霜不入,还自己散发汩汩暖流。
“鸢鸢,你找不到他的。”天枢子看着铜钟旁的女子,沉声道。
青鸢微微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反应。这个答案,她自己也是清楚,然而,她就是固执的不信罢。
哪怕一声穷尽寻找,她也会选择不信罢了。
天枢子走到青鸢身旁,目光复杂的看着铜钟上那个“朔”字:“鸢鸢,三清是不会允许你和他有任何结果的。你不仅用尽法子也找不到他,你不是试过搜魂大阵还自我封印过么……最重要的是,就算你们能偶然再次重逢,也不会那么顺利的就在一起。三清是不会允的。”
天枢子最后一句话些些加重了语调。
青鸢依旧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回应。秋风吹拂起她的青丝,青丝飞舞如云。
天枢子眸『色』一深,他伸出两根莹白的指尖,轻柔的绾上女子几缕青丝,眷念的贴近唇边一吻——
“鸢鸢,回到阿忍身边好不好。”
这一句恍若梦呓的话,带着从千百年前就浓烈如毒的爱恋,青鸢的眸『色』不禁又恍惚了几分。
身旁的男子,亦是等了她千年,在千年前,他们便是天地一双人,姻缘之许白首之誓。
然而,当他携带着千年前的爱恋回归时,她却早已将心交给了另外一个人。
青鸢颤抖的伸出指尖,在铜钟上比划出一句话——
“阿忍,我终归负了你。”
天枢子的瞳孔缩了缩。
她终归负了他。因为她已经选择了今生不负。
说着,青鸢就头也不回的走下钟楼,她根本不敢回头看男子,那曾经是她爱了一生的男子,他和千年前一般的气度容颜,可惜自己却不是千年前的自己。
青鸢如逃一般,匆匆走下钟楼,甚至步伐都有些踉跄。
天枢子也是默然的跟在她身后,二人陷入了半晌的沉默。
如此,一前一后,走了约『摸』一个时辰。二人来到长安城的地界碑。
高达十丈的石碑巍峨雄壮,上面龙雕凤刻的“长安”二字,显示了此去,乃长安城,此离,便出长安。
守卫的侍卫执着刀戟,威风凛凛,百姓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奔赴这天下第一城。
天枢子指尖捏了个道诀,顿时,无论百姓侍卫都放佛瞎了般,看不到这一双男女的走来。
青鸢走近地界碑,她伸出指尖,细致又耐心的寻找那个朔字,可依旧的,孤零零的一个字,没有任何回应。
天枢子负手站在一旁,声音些些沙哑:“鸢鸢,你到底在多少地方,刻了多少朔字。”
“若注定要待尽一生,便刻尽九州,只为哪怕半分可能,他可能看见,可能知道我在这里,我在唤他,我在找他。”青鸢伸出指尖,在地界碑上比划出这一行字。
第517章 天枢子()
最后一个字落下,青鸢的眸『色』无比黯然,悲恸蚀骨,她一时都无力收回指尖,只能微微靠在地界碑上,来维持自己身躯的站立。
天枢子无奈的一笑:“傻鸢鸢,九州如此之大,且不论我等都是神仙,若再算上冥界、九霄,这三界浩瀚,你们二人何时才能凑到一地儿去?就算真的哪一日,巧合凑到了一地儿,你以为三清会让一切都这么顺利么?说过的,三清不允……”
“他们不允又如何,这天下不允又如何……我只要他,其他的,我什么也顾不了。”天枢子的话,被女子匆匆在地界碑上比划出的句子打断。
这句子颇是急促,青鸢刻画的指尖都在颤抖,出卖了她此刻波澜汹涌的心底。
她要的,只是一个人。
她要的,只是和他的一生。
什么三清,什么仙凡,什么轮回天道,她都顾不了。或者说,她都可以放弃,都可以叛逆。
天枢子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鸢鸢,你知道你的对手是谁么?是三清。就算你们能重逢,三清有千百种法子不让你们在一起。有些法子你根本就想不到会有多无情。”
“就像你我的轮回情罚,咫尺天涯这般无情?”青鸢的指尖在地界碑上划下的一句话又打断了男子的话。
天枢子黯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或许更甚,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