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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英也吓得往青鸢靠了靠:“小姐,紫牡丹,你不是有解药么?”
“一千余号人,没有这么多。”青鸢的声音有些嘶哑。先是残肢,又是紫牡丹,这些人还吊着气,还能抗议官府,只因为一口气劲儿。
“跑!”趁着这空档,一声大喝,那个赤膊汉子抱起小男孩,撒腿往场外跑去。所有人也都反应了过来,轰的一下疯狂四散。
由于肢体残缺,所有人都是踉踉跄跄,双目通红,发了疯般的见路就跑。有的人没了双腿,都有乡人把他背在背上,没了眼睛的被人牵着指引,没有一个人被抛弃。府军慌了神,一边叫嚣着执刀冲上去,一边令弓箭手齐齐放箭。
第38章 索债鸢()
青鸢几人被撞得东倒西歪,没一会儿就分散了。只有落英还抓着她,为她清理出一条道来。
“小姐,人太多!召屠鸢!”桓夜的声音从某个方向传来,青鸢眼眸一亮,连忙取出袖中烟火,却发现根本点不燃。
趁这个空档,忽听得一声怒喝:“你这小贱人!哪儿跑来搅局的!”那个校尉冲到青鸢背后,一柄大刀毫不留情的砍下来。青鸢就要避开,没想到一个乡民逃跑过于慌张,一步绊住了青鸢的脚。让她身形不稳,晃悠着正好往校尉刀刃的方向倒去。
忽地,“小姐!”一声惊呼,青鸢感到自己被人抱住,轨道一偏,重重的向左侧的地砖摔去。她一抬眸,就看到抱住她的落英,双手死死的护住她,笑容有一丝惨白。
“落英!你怎么样!”青鸢勃然变色,可下一秒,一滴滴鲜血从落英背部躺下来,一滴刚好落到她的唇角,让她浑身开始颤抖起来。
“小姐快跑。”落英的目光开始失去焦距,可她仍然挤出一丝笑,掩饰着贯穿背部的大刀。
青鸢的瞳孔猛然收缩。她和落英相识不久,也就是顺路救下,然后旅途做个伴。没想到落英竟然用一条命为她挡了一刀,她自问,换做自己,不会做到这一步。
“畜生!”青鸢的眸底兀地雪色熠熠,无数小剑从她袖中刷刷飞出,齐齐往那个校尉射去。没有一丝迟疑,堪堪全部刺入人体三十六处大凶穴,中者尝尽失明失聪癫狂经断脑腐诸种肉体之苦,最后被折磨而死。
青鸢再不看那校尉一眼,只是手忙脚乱的扶住落英,胡乱的掏出自己随身伤药。可因为手哆嗦得厉害,小瓷瓶的盖子半天都没有打开。
“小姐可还记得与落英的约定?”落英瞧着青鸢,挤出一丝力气问道。
“金价之乱,早日平息,生灵免涂炭,九州复太平。”青鸢一字一顿应道。
“那就好,小姐救落英一命,落英也算还命了。小姐快先跑出去,跑到来时的官道,点燃烟火召唤屠鸢罢。桓公子与姬公子不知去向,耽搁下去也不是办法。”一大串话让落英重重的喘了口气,放佛浑身的血色都被耗尽了。
忽地,愈发嘈杂的喧嚣从不远处传来。更多百姓的惨叫,震碎了整个庐州。原来是节度使的援军到了,似乎有千余精兵,利刃长剑不是对向了外敌突厥,而是刺向了自己的子民。
屠城,这是日后震惊大魏的变故。
淮右襟喉、江南唇齿,庐州,州城六千多条人命,尽皆白骨。
噗嗤一声,一个人头砸到青鸢的裙衫上,鲜血立刻染红了碧裙儿,头颅热乎乎的触感传到青鸢的肌肤,让她的脸色瞬间便为死鱼眼般的惨白。
“还愣着作甚!躲到这里来!”一个大力把青鸢和落英拖进旁边隐蔽的巷子里,赫然是方才那个赤膊汉子,他怀中拥着小男孩,浑身血迹斑斑。
青鸢浑身一抖,缓过神来,自己方才呆的地方,一群府军牵着猎犬,张扬的一路杀过来。青鸢感激的对汉子点点头,发现落英已经昏了过去。
“落英!”青鸢心下一慌,像个孩子般的摇着她,想把她唤醒。
“她没事。没有伤到关键,但不能再折腾了。这个巷子隐蔽,你把她放在这儿,得救了再回来寻。不然大家都跑不掉。”那个汉子查看了下落英的伤势,撕下自己的粗布衣,为落英简单包扎。
“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罢。长安来的?”汉子一边包扎,一边似有深意的问道。
青鸢点点头,忽地,噗通一声,汉子竟然对着青鸢跪下,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吓得青鸢莫名其妙。
“庐州早就是节度使势力割据之地,皇上远在含元殿,怎会知道庐州金价之乱的惨状。请小姐将这份万民书带到长安,交给长安的大人,进言吾皇!”汉子深深的拜倒在地上,双手高举一卷绫书。上面黑乎乎的写了一篇陈情表,盖满了通红的上千个手印。
青鸢眸色有些晦暗不明。陈情表,万民心血,就算交给了李辰焰又怎样,这场金价之乱,本就是她青鸢的手笔。
看到青鸢沉默,汉子以为她不答应,他还想说点请求的话,没想到陈情表被接过,女子笑道:“我应了。”
汉子惊喜的一抬头,却瞬间愣住。面前这女子的眼睛,没有一丝动容一丝波澜,漆黑到绝望的长夜无边。他摇了摇头,驱逐出心底那抹异样的颤栗,只当自己看花了眼。
忽地,一阵犬吠传来,官兵的猎犬对着他们的小巷子狂吠。百余个府军向这边凑过来。“那里的贱民!交出买命钱百两银子!或者家中银矿也行!不然格杀勿论!”
“我庐州完了,六千多条人命,一宫一阁一轩楼的仙人们是瞎眼了么。”汉子蓦地脸色死灰,他忽地抬头,郑重的对青鸢叩首道:“拜谢小姐大恩。我庐州六千多条性命,会在冥府为小姐祈福!求小姐也能虎子带出去!小姐珍重!”
最后一个字落下,青鸢还不及阻拦,就看到那汉子一个箭步冲出了巷子。“狗官!”汉子故意向官兵高声叫骂,一边撒腿往反方向跑去。
数条猎犬当先扑上去,没一会儿,那身影就湮没在一群畜生里,初时还有惨叫,后来就没了声。一条猎犬爪子一刨,一条男子的手臂飞到青鸢脚边,几乎只剩下白骨,吊着的几缕肉满是犬牙印和畜生唾液。
“哇——姐姐,我想爹爹!”那个叫虎子的小男孩也被吓住了,哇哇的哭起来。这一哭格外刺耳,更多地官兵和猎犬向这边凑过来。
“虎子,拉住姐姐的衣角,不要跟丢了,姐姐带你逃出去。”瞧着越来越多靠近的府军,青鸢拭了拭虎子的泪珠儿,尽量柔声劝道。
“爹爹在外边等我么?”
“是。”
“娘亲也在?”
“是。”
第39章 索债鸢()
两个简单的回答却让青鸢几乎力气耗尽,虎子倒是显出了喜色。青鸢又把落英背到自己背上,用襟带将她牢牢束稳。她最后将陈情表揣进怀里,猛地冲出了巷子。
青衫身影在一片血海白骨中格外显眼,官兵几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青鸢,猎犬嚎叫着追上来:。“站住!”
背上有落英,身后还缀成个小虎子,青鸢每一步都跑得格外艰难。绣鞋踩过尸堆,耳畔是惨叫哀嚎。断裂的人手人腿让她跑得踉踉跄跄,她甚至感到自己踩过的骨头咯吱作响。噗的一声,旁边的一个百姓被砍为两半,鲜血刷的溅了她一脸。压抑的天空,阴翳的雪,无数的尸骨堆积如山,撕心裂肺的哀嚎撞得她耳膜发痛。
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青鸢眼前一阵眩晕,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脑子嗡嗡的一片响,她似乎隐隐听到虎子的声音:“姐姐我不想走了。”
青鸢一怔,恢复了些许清醒,看向那个小男孩。他站在一堆尸堆上,怀里抱着个头颅,甚至亲热的抚了抚鲜血淋淋的头颅,童音清脆无暇:“姐姐,我不走了,这是爹。娘亲去串门了,虎子想和爹爹在一起。”虎子。
“虎子!那不是你爹!姐姐带你去找爹爹!快过来!”青鸢瞳仁收缩,她的声音却完全嘶哑。
“这就是爹爹,虎子要和爹爹在一起。”小男孩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得无数只羽箭射来。虎子那小巧的身躯,瞬间被设成了箭镞包。
青鸢的瞳仁瞬间扩大失去焦距,还有倒下去的小小身影,怀里那颗血红的人头。世界都开始眩晕和颠倒,全部开始腐朽坍塌。青鸢的眼帘前一派血红,有黏稠的液体从她眼角流下来。
“罪孽,是我的罪,我青鸢。”青鸢摇摇晃晃,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最后感到有力的臂膀扶住了她,熟悉的气息让她安宁。她已经听不到那个人如何唤她,只是浮现出倦怠的一抹微笑与呢喃:“桓夜,记住了,我青鸢有罪,因果相袭,总要报个干净。”
十一月,庐州。
金价骤贬,屯金作泥。曾经富甲一方的地头豪强纷纷家破人亡,庐州刺史更是强行命令百姓,以银换金,还强夺各处银矿。庐州百姓群起反抗,各县争斗无数。
十一月十三,庐州州城,惨遭屠城。
六千多条性命,无一生还。
淮右节度使素席跪殿,历陈罪魁祸首—地头豪强的霸道。含元殿震怒,斩庐州刺史,并准淮右节度使出兵征讨,于三日,将庐州地头势力尽数灭杀。
可是真相随着六千多条怨魂,飘散在朔风里,没有谁知道,只是曾经昌盛的淮右襟喉、江南唇齿,此后百余年破败冷清,再无兴盛。
转眼,十一月十五。长安。
因了八月兴起的金价上涨,广州金饰胡商骤增。而忽地金饰贱卖,京中胡商响应广州,将金价骤贬归于黑市抛售,聚众闯入黑市交易场所,斩杀数十人。道上诸派前往增援,名都长安,一片混战。
后世史书,将此日变故载为“十一十五,蛮夷犯华”。可谓是大魏立国以来,胡商与魏民发生的最激烈冲突之一,令后人谈之色变。
两京如何,都没有扰乱崤山秋意寂静。
夜色浓重,崤山后山的一处荒原。荒原上停着数百展孔明灯,已经有数十盏陆陆续续飞升上空。千山万壑无言沉寂,灯如瀚海明珠。
一名女子穿梭其中,不停地用手中火折子点燃一盏盏孔明灯。朦胧月光下,女子容颜似秋水清冷,又如黑夜般明澈。精致的脸部线条带着些些凉薄的清华无双。七尺青丝任由了它在晚风中吹拂,一袭简简单单的玉白鲛绡罗裙,哀然如丧。
这样的女子,让她身后跪着的百余个人失神忘言。他们都是道上呼风唤雨,血里来血里去的人物,此刻却带了敬畏和倾慕的目光,追随着这位女子。
“鸢姑娘,让小的们帮你一道点孔明灯罢。这百余盏,要点到什么时候。”半晌,阎摩耐不得寂静,缓缓的出声问道。
青鸢摇摇头,她轻声发问:“办妥了么。”
“依了姑娘吩咐,小的们率领道上诸派前去支援黑市。管他什么大食波斯鸟国,碍眼的一律杀了。都是些商贾,除了赵家的人,哪里比得上咱练家子。”阎摩恭敬地禀道。
旁边的单混头似乎有些愤愤,撸袖子道:“胡商和赵家关系不错,后来赵家侍卫也参合进来。也不过咱想着鸢主子连赵世子都敢杀,赵家那些鸟侍卫,咱也就杀了个干净。”
青鸢怔了怔,问道:“赵家也参合了?可有代世子赵宛曜的干系?”
单混头略一思索,答道:“这个倒不明白。赵家侍卫都是绣花拳头,不中用罢。”
青鸢唇角诡异的上翘。她和赵家有些帐还没有算,自己差点还忘了。单混头续道:“姑娘,咱砍了赵家那么多人,就算仙人不怪,皇帝怕要大怒了。”
众人似乎深有同感,发出一阵不平的议论:“鸢姑娘,如此真的好么?长安,天子脚下。那些胡商或者是和朝中官员多有勾结,譬如赵家,或者在本国颇有势力。一下子死了百余个。”
青鸢的火折子递出去,又是一盏孔明灯袅袅升起:“人脑有一穴,名神庭。为禁刺凶穴。所有现场看到实情的人,留条性命罢。”
以针灸之术,夺去知情者神智,留下的,只有傀儡似的一口气。可是没人敢出声质疑,只是在月光下,唰唰叩首拜倒一片。
“对了,鸢姑娘,还有这个人。帮着胡商那边。她说自己是宫里的,小的们不敢动。便给姑娘压上来了。”阎摩抬起身子,指使着诸人压上来一个女子。
年芳二八,身形窈窕。光洁的额头上佩戴着一圈宝石璎珞,眸子是秋意般的深褐色,高挺的鼻梁下,红唇妖娆过于嫣红。一袭樱红色宝相云水浪纹浮光锦襦裙,竟用五彩丝线绣了藤蔓龙鱼蝙蝠等中原女子罕见的纹样。
青鸢回眸一瞧,这赫然是皇帝李辰焰新纳的昭仪,南诏公主蒙氏。
第40章 索债鸢()
“放肆!我乃皇帝嫔妃,放开我!”,蒙氏看出诸人以青鸢为首,挣扎着向青鸢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