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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正卿双眼微眯,嘴角不自觉的翘起一丝弧儿。这丫头,竟终于开点儿窍了?他原以为她会一辈子将他视作趁人之危的禽兽。
而她现在终于开始发现,他最想要的,并不是她的身子。
“那你打算给我什么?”他意调缱绻,却还夹着丝撩人的佻薄。
“我”一没钱,二没势,除了‘自己’,她还能拿什么给他?她咬了咬唇,没将这么直白的话说出口,只诺诺道:“我听你的。”
这时,谢正卿忽地往廊凳西头的拐角处瞥了一眼,那融在夜幕里的地方。既而他贴在苏妁的耳畔,轻喃道:“听我的,那就立马回屋去。”
苏妁脸上怔了下,他从来都是这回怎的却让她这么快离开?就在迟疑间,谢正卿在她的耳垂儿上轻咬了一下。苏妁立马起身,一脸惶惶的从东边儿的廊道回了前院儿。
眼见那抹粉影消失在东侧的拐角处,谢正卿起身往相反的方向大步走去。他负手在先前瞥过一眼的地方驻停下来,轻道一声:“出来吧。”
顿了一会儿,见那灌木后的男子躬身走出,走到月辉可映的空地,跪下行了个大礼。“草民苏博清拜见首辅大人。”
谢正卿睨他一眼,沉声问道:“你是苏妁的大哥?”上回陪着苏妁回苏府时,他倒是见过此人一面,多少有些印象。
苏博清拱了下手,又往地上叩了叩:“回大人,草民正是。”
“哼!”伴着一声冷嗤,谢正卿脸上已变了颜色:“若不是碍于你是她哥,单凭偷听便是死罪!”
闻言,苏博清诚惶诚恐的将头磕在地上,“大人明鉴!草民确实不是有意偷听,方才只是因着妁儿的娘叫她去房里问话,草民才来后院儿寻她。起初听到有男子的声音,草民担忧是进了什么”
后半句他咽下了。若是将‘淫贼’二字说出口,怕是这条命真要不保了。便立马改了口:“担忧是进了什么人,草民这才听了几句。但当草民发现是大人时,大人也已发现了草民。”
“起来吧。”谢正卿免了苏博清的礼,大步往外走去。
只是才走两步,身后突然又传来苏博清的声音:“大人,草民有个不情之情!”
谢正卿缓缓转过身,脸上不露喜怒,只清冷的准道:“说。”
苏博清向前跟了两步,拱手俯腰,意味深远的言道:“往后宫内宫外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妁儿的存在,或许也会有阴谋和危机伴之而来。”
只听到这句,谢正卿便笃信这对儿兄妹感情委实是好。苏博清的话,证明苏妁并未隐瞒宫中几次遭遇。
念及此,谢正卿也对他多了分信任,直言道:“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再让任何危险靠近她。凡是伤害过她的人,我也定不会给他们再次伤害她的机会。”
“可是大人,如今最想害苏家的人是汪萼!他频繁的对苏家出手,妁儿必也躲不过!”
谢正卿面露狐疑的望着苏博清,这话听似为了苏妁,可这份迫切里却隐隐夹着更为强烈的私怨。
汪萼他自是迟早会收拾,但苏博清这是刚得了两分好脸色,就欲借着苏妁的关系夹报私仇?不过有一点苏博清倒是说的没错,确实知道苏妁的人会越来越多,危机总会一并而至。
谢正卿从腰间取下一个令牌交给苏博清,沉声道:“这道令牌可直通紫禁城,若是以后遇到急事,可随时进宫求助。”便是无甚危机,单如此次之事,苏妁欲见他而不得,亦可受用。
说罢,谢正卿便转身离开了苏府。
苏博清于原地躬身行礼相送,手中紧紧攥着那枚令牌。
苏妁在睡前去了趟爹娘的卧房,见灯还点着,便叩门后进去。桐氏急急迎过来,眉头深蹙,声音也有些低哑:“妁儿,筹借的如何了?”
桐氏也不忍心跟女儿施压,特别是眼见苏妁回府后就不见了人影,也不知躲去哪个角落里伤怀。可想着苏明堂明早便要断药了,她便坐不安席,夜不能寐!
苏妁双手握着桐氏的手,神情很是淡定,先是往里屋看了看,发现进屋好一阵子爹也只咳嗽了两声,且不似原先那般疾重,便心安了不少。
这才轻声说道:“娘,放心吧!妁儿虽未筹借来银子,却正巧遇到一位夫人的府上存有上好的虫草,足足有六两!妁儿已与那位夫人商量好暂借,明早药铺便会将制好的丸药送来。”
“真的吗妁儿?”桐氏眼中瞬时积了热泪,方才还阴云密布的一张脸,这会儿就边哭着边大笑,完全失了素日里的稳健持重。
“娘,您别太过激动,人家也不是白给的,这些人情咱们日后还是要慢慢儿还的。”苏妁赶忙劝着,她亦是头回见桐氏失态至此,不免有些害怕。
安抚好桐氏后,苏妁便回自己房里就寝。
翌日一早,一辆马车停在苏府门口,下来的是一位年逾半百的老者。小厮代为叩门后,是苏妁来开的门。
因着知道一早谢正卿便要派人来此,苏妁怕旁人来开门说话间穿了帮,便一早就守在大门前等着。
“您是?”苏妁看着那名老者问道。
小厮忙抢过话儿来附耳小声答道:“苏姑娘,这位是太院的内医正,奉首辅大人之命来为苏大人诊病。首辅大人交待了,进府后姑娘只介绍咱们是新请来的大夫便可。”
能有宫里的御医为爹瞧病,这是苏妁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她先是怔了怔,很快便殷切的将内医正请进府内,即刻引着去了爹娘的卧房。
好在桐氏只顾着担心老爷的病情,并未疑心大夫的身份。内医正一番望闻问切后,取出昨晚苏妁拿给谢正卿的那张方子。
“苏夫人,苏姑娘,老夫仔细看过之前药铺为苏大人开的方子,基本没什么问题,除了其中几味廉价药已调为药效更好些的药材外,其它并无改动。”
桐氏与苏婚连连道谢,之后内医正从小厮手中接过一只木盒,打开里面是几十颗丸药。
内医正嘱咐道:“与之前一样,早中晚各让苏大人服下一丸,十日之后老夫会再让人将新制的药丸送来。”
“有劳大夫了。”
再三谢过后,苏妁将内医正送出府。私下再次道谢后,直目送他上了马车,驶离苏府门前后,苏妁才回府关了门。
如此,这几日来压得苏家人喘不过气的一块巨石,终算是落了地。
第八一章()
时已至桂花飘香;秋闱放榜之日。
苏博清昨夜是彻夜未眠;天不亮便来了贡院门口放榜之处;而此时这处业已围了许多本届参考的秀才。
随着天渐渐发白;人也越聚越多;终于放榜官怀揣桂榜出来张贴!
放榜前;大家脸上的期待之情大约是相同的。放榜后;却是有人激悦,有人落寞。
依大齐科举律例,乡试拔得头筹的称为解元;夺取第二名的称为亚元,而第三、四、五名的则称为经魁,第六名便为亚魁。
而这回苏博清非但顺利中举;还得了个经魁的好名次!
回苏府后;苏明堂业已叫人备了一桌好酒好菜,准备好好庆勉上一番!
前些日子他病的厉害;如今吃了几日药已见大好;不但可以下床行走自理行为;甚至大夫还准他少量饮酒。
席间苏明堂与大哥苏明山;及侄儿苏博清三人把酒言欢;好不喜庆。仿佛苏家前些日子遭遇的一连串儿厄运都能借由此事一冲而散;从此苏家只有福事。
自家人关起门来没那么多虚礼讲究,女眷亦同桌而坐,专心吃饭;但听不语;只偶尔附和着笑笑。
苏明山今日高兴,又端起了一杯酒欲带,桐氏这回则坚定的伸手拦下了苏明堂,面带怨色:“病还没好利索,可不能再饮!”
苏明堂倒也不贪杯,还劝大哥道:“今晚巡抚大人在登科楼办鹿鸣宴,博清去了免不了也要痛饮一番,这会儿莫让他再饮下去了。”
此话刚落,“啪哒”一声,两只竹筷掉在了地上。苏妁的手心儿里空握着,人僵在那儿,许久未缓过神儿来。
鹿鸣宴
她先前只替大哥高兴得中举人,竟忘了还有鹿鸣宴一说!
她知道,今晚的这场鹿鸣宴,终将是场染着血腥的灰色盛宴。
“妁儿?”身旁的桐氏帮女儿捡起筷子,命霜梅去换了一副。可看苏妁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推了推。
苏妁回过神儿来冲桐氏笑笑,表面佯装继续吃饭,可心里想的却还是鹿鸣宴。
上辈子,大哥中举后的那场鹿鸣宴上,壬子科解元当场坠下登科楼而亡!
有说他是被人推下去的。可审遍了在场所有人也未能找出半点儿蛛丝马迹,甚至连个接近过他的嫌犯都没有。
也有说他是自己跳下去的。可他堪堪喜中举人,又拔得头筹,谁会在风光无两之时做这等想不开之事?
苏妁虽记不得那位公子叫什么,但却记得他的家族乃是容阳城首富。富甲一方又博学多才,这样的一个人究竟因何一命呜呼?
“大哥,你们壬子科的头一名是谁啊?”苏妁边夹着菜,边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噢,是一位姓陆的公子。”苏博清说这话时脸上带着一丝想不通,“说实话,谁中解元我都不觉奇怪,呵,只是想不到竟是他。”
“为何奇怪?”苏妁瞪大着一双眼看着大哥,想从他的话中寻些陆公子会出意外的蛛丝马迹。
苏博清也只是很无奈的笑笑,“就是一个书呆子!呆到”他想了下,竟不知那种感觉该如何形容的贴切,最后只道:“总之就是与他随便闲聊几句,他却满口不离‘之乎者也矣焉哉’”
“噢”苏妁觉得从大哥这儿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便随便扒了两口饭,说道:“妁儿吃饱了,想先回屋去。”
之后她便心事重重的率先退了席,回了自己闺房。
不知道也就罢了,明明知道一个人要在今晚死于非命,她是应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是应当去拦上一拦?
苏妁很是纠结。
若那位陆公子是自戕,即便救了他也未必能换回他对生命的尊重,这种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而他若是被害,只怕今晚她去多管闲事儿,整不好自己也要搭进去。
将头埋进被衾里,苏妁烦乱了好一阵儿。但无论如何,这种事让她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她定是做不到的!
想着想着她竟睡着了。
等苏妁再醒来时,已是斜阳淡照。
她着急忙慌的出了屋,见到霜梅正在院子里浆洗衣物,问道:“霜梅,我大哥呢?”
“一个多时辰前就出门了呀,今晚不是有那个什么宴么!”
遭了!苏妁看看天色,忖着她赶到登科楼怎么也要大半个时辰,届时鹿鸣宴已近尾声!而她并不知那位陆公子具体是什么时辰坠的登科楼。
想着这些时,苏妁已大步跑出了苏府,雇了辆马车急急赶去鹿鸣宴。
北城冷的本就早些,如今桂秋之时了,旁人都披了斗篷大氅,可苏妁只着单衣却还急出了一身的薄汗!
路上她除了想如何解救最为妥当,还想着自己这辈子也真是个操心的命!
上一世她整日里幽居深闺,甚少接触外面的世界,也不怎么关心家里的事,是以直到脑袋点地都不知爹爹做了什么。
而这一世,她竟整日里为救苏家而四处奔波,如今甚至还操心起了压根儿不认识的人!
可总归是条命,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去死。
马车接近登科楼时,苏妁靠在辕门旁正急着翻着钱袋找银子付车马费。也就在同时,“哐”一声巨响!就炸响在了她的头顶。
苏妁怔然的抬头去看,见马车的顶篷业已被砸出了个大洞!她甚至能在车里看到天边的残阳已然消尽。
这时她才听到舆厢后座传来几声痛吟。苏妁转头去看,不免骇住!就在她先前一路坐的软靠上躺着一个人,一个年轻的男人。
接着便听到原本坐在驭位上的马夫惊呼着:“救命啊!救命啊!”这声音越来越远,好似是给吓跑了。
“你你是什么人!”吓的苏妁也连连往辕门处靠。能在行驶的马车中破顶而入的,她想到的只有高手刺客。
接着便看到那个男子扶着头缓缓坐起,表情痛苦,声音略带沙哑:“呜呼哀哉小生姓陆名修字鹤轩,唐突姑娘了,小生这厢有礼”
闻言,苏妁倒吸了一口凉气儿,心道这就是壬子科的解元,那位陆公子?所幸,总算是误打误撞的把这货给救了。
“陆公子,你为何跳登科楼?”她终于当面问出了这个让她两辈子想不通的问题。
“跳登科楼?”陆鹤轩只觉得脑子一阵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