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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然又专程去孟老爹书房道谢,“多谢二伯,以前都是侄女不懂事,侄女从小无人教导,二伯多担待吧。”
“怡姐儿说的什么话,你爹爹,是我亲弟弟。”孟老爹看着侄女满脸通红的道谢,心中酸楚。这没爹的孩子,被人欺负了也不吱声,哼,好在严家识相,若不然,当孟家是什么?
怡然出了孟老爹书房,如释重负,这辈子还没这么跟二伯说过话呢,原来说句真心的感谢,说句真心的客气话,也没想像中那么难。
以前,是自己太执着了么?怡然苦笑。
二伯只去了一次严家,见了严家几位叔伯长辈,婆婆就不敢难为自己了,还变得很客气。这女人,果真是必须有娘家撑腰,才能过好日子?
告辞出了孟家,严寒已站在街口等着接她,怡然冲他笑笑,不管怎样,这些年来,他对自己,总算是不错的。
夫妻两个一路慢慢的走了回去。路上,严寒给妻子买了一个头饰,虽然不值什么钱,怡然却说“很好看,我喜欢。”一脸欢喜的接了过去。
之后,嫣然也去了孟老爹的书房。
“你实话实说吧,”孟老爹也不跟嫣然客气,“卢老尚书是什么人,卢家是什么人家,爹清楚得很。”若卢家不好,若卢二不好,我能同意嫁闺女么。
“泠姐儿前几日也来过,”孟老爹叹道“看看泠姐儿如今的日子,过得多舒坦。公婆比爹娘还体贴,夫婿又争气,三年升了四级。”
见嫣然露出不服气的神情,孟老爹道“爹不是说,当年你不愿嫁韩愿便是多么的错,只是告诉你,泠姐儿要服侍婢女出身的婆婆,一样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事在人为。”
“你说吧,发生什么事了。”孟老爹对嫣然有些没办法。这孩子一脸聪明相,怎么说什么都没用呢。
“卢家三兄弟,都已娶了亲。”嫣然哭道,“前些时日,突然冒出来一个远房表妹,说是指腹为婚的。”
说来是老一套了。远房亲戚,当年老人曾有过戏语,如今寻上门来,定要给个交待。
三兄弟都已娶亲了,怎办?无妨,人家愿意做二房。
“便是这样,”孟老爹缓缓道“有老大,有老三,不见得非要在你这一房。”三兄弟呢,只有一个表妹,为什么是老二倒霉。
“大嫂那么厉害,大哥怎敢娶小?是不必想了。倒是三弟,说表妹娇娇怯怯的,对他胃口,愿意娶了。”嫣然还是哭。
“那不是很好。”孟老爹不明白这样女儿还哭什么。
“可是那个表妹,不愿意嫁三弟,只愿意嫁我相公。”嫣然只觉没天理,怎么老大也看不上,老三也看不上,就看上老二了呢。
老大有功名,老三有军功,只有老二,什么也没有。那远房表妹,偏偏看上的是老二。真是没天理。
孟老爹怒火升腾。卢家大儿媳,长子长妇,自然不用说了,是福州杜氏的嫡女,自是厉害人物;小儿媳,将门虎女,很是泼辣爽利,比起来,还就是嫣然最好对付,这远房表妹,倒是眼光很好。
孟老爹冷笑起来,我闺女便是不精明,她还有娘家人呢。
回头看看只会哭泣的女儿,叹道“嫣儿,且莫哭,你把事情从头到尾,告诉为父。”
第98章()
听嫣然原原本本把事情讲了一遍,孟老爹皱起眉头。这事,一点都不难办,怎么嫣儿这么聪明的孩子,便会乱了阵脚?
“怪爹没有好好教你,”孟老爹只有怪自己,钟氏本身就不是多有智慧的母亲,丁姨娘又是庶女出身,孟老太太就更别提了,这三个能教嫣然的女人,一个比一个不顶用,难怪嫣然会这么笨。唉,若是自己像教悠然一样教嫣然,是不是会好些?
只是,悠然这丫头,一点就透,从不用人苦口婆心,从不跟人较劲,哪像嫣然,聪明面孔笨肚肠。
小时候没有好好教,那就大了再教。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女儿才二十岁,还有一辈子要过,孟老爹苦笑,果真儿女是前世的债主么?
“嫣儿莫担心,且先回去,爹自有法子。”孟老爹看着嫣然依依不舍的走了,一个人在书房生了会儿闷气,生完气,继续为儿女打算。
嫣然出了书房,脚步轻快起来,爹爹既说了有法子,那便是一定有法子,把那该死的远房表妹赶走,自己和相公,又是一对恩爱夫妻,又可以吟诗作赋的风雅下去。
花径幽深处,一个小丫头怯怯的走出来,怯怯的行礼,“三姑奶奶,姨娘请您过去说话。”
嫣然见是丁姨娘身边的小丫头风儿,气不打一处来,都怪她!好好的要给人做妾,害的自己身份尴尬,妯娌们可都是正正经经的嫡女!只自己是个挂名嫡女。给人比下去也就不说了,从小没人教自己怎样为人妻!丁姨娘她是一心为自己好,可她从未嫁人为妻,又能教自己什么,还不是瞎出主意。
嫣然慢条斯理玩弄手中的帕子,不经意说道“不早了,要家去,改日再见吧。”
见嫣然抬脚要走,风儿心中着急,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有人叫了声“三姑奶奶!”,却是丁姨娘亲自来了。
见丁姨娘眼中含泪,盯着自己看,嫣然有些心虚,到底是亲娘,自己是不是太无情了?转念想起自己的处境,心又硬起来,任性的叫道“都怪你!你自己是小老婆,只会把做小老婆的那套来烦我!”
叫着叫着,嫣然已是满眼泪水,哭着跑走了。
丁姨娘跌坐在地上,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万念俱灰。
风儿是个直性子的姑娘,看嫣然这般对丁姨娘,忍不住愤愤道,“人四姑奶奶五姑奶奶不都是姨娘养的,不都好好的!”自己没出息,只会对亲娘发脾气!
“不怪她,”丁姨娘喃喃,“是我连累了她。”她那么美那么好,该是嫡女出身才对。
风儿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地上的丁姨娘扶了起来,“您上哪儿去?”看丁姨娘不往自己院子走,却去了书房方向,风儿急了。
太太这个人,大家伙都是知道的,只要老爷不理会姨娘妾侍,她便由着姨娘们逍遥;若老爷去了姨娘处,或姨娘去了老爷处,定要翻脸的。
如今丁姨娘晨昏定省都免了,老爷又着意吩咐过不许慢待,吃穿用度都是上上份儿,下人们也都敬着;这时候姨娘去寻老爷,惹翻了太太,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姨娘。
“莫急,”主仆一场,丁姨娘倒也知道风儿,柔声安慰道“不过是罚是打,又要不了我的命。我女儿有难处,你让我如何袖手旁观。”
风儿怔怔看着下定决心的丁姨娘,心中发狠:这般为你着想的亲娘,三姑娘你真忍心!
书房里,刚缓过神儿的孟老爹,无奈看着硬闯进来、跪在自己脚下哀哀哭泣的丁姨娘,疲惫的闭目歇了一回,睁开眼睛,温和说道“嫣儿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放心,自有法子。”
“三姑奶奶命苦,托生在我这没用的肚子里,从小受了多少委屈!老爷要为她作主啊。”丁姨娘先是抱着孟老爹的大腿哭,继而趴在地上重重的叩头,直把额头磕的一片红肿。
孟老爹很累,没去扶她,只坐在靠椅上,怜悯的看着她。一片爱女之心,可怜,可怜。黄馨也是爱女成痴,但她一定不会这么做,她只会用依赖崇拜的眼光看着自己,温柔的笑,黄莺出谷一般美妙的声音“我还信不过老爷您嘛。”“我全听老爷的。”让男人听了舒服熨贴。
一样是笨女人,黄馨知道自己笨,所以听话,听丈夫的,听闺女的,从不自作主张;眼前这个,又笨,又不听话。
也从不了解自己的丈夫,从不知道,丈夫疼爱女儿,并不比她少。
“老爷,求您了!求您了!”丁姨娘一下一下重重的叩头,心头越来越绝望,嫣然要怎么办!嫣然要怎么办!
不累么?孟老爹温和中带有一丝冰冷,“你先起来,好好说。”
丁姨娘许是磕头磕累了,许是孟老爹沉默得太久,乍一开口说话给了她希望,她听话的停下,跪爬到丈夫脚下,抬起头,卑微的看着丈夫,摇尾乞怜的小狗一般。
“小宇前些时日跟我提过,要接你出去。”默然盯了丁姨娘半晌,孟老爹才慢慢开口说道。眼前这个女人,也曾和自己温存过,如今形容狼狈,发髻散乱,额头红肿。
丁姨娘抖了一下,忙忙的辩解道“老爷,我从没和宇哥儿提过!不是我挑唆的!”
谁说你挑唆了?孟老爹闭目歇了一会儿,稳稳心神,重又开口,“嫣儿出生,你到底亲自养了一阵子,小宇却是生下来便被抱走了;是以,你疼嫣儿多些,是不是?”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丁姨娘不太懂,不敢乱说话,只含糊道“自己亲生的,哪个不疼。”
其实真的是。生下来便被抱走的小宇,她确是牵挂得少些。养过一阵子的嫣然,便会牵肠挂肚。
再说,胡氏那么厉害,丁姨娘一直以为,小宇是再也不会属于自己了。却不想,小宇竟有自己独门独户过日子的一天。没有嗣母管束,一切他说了算。
早知道胡氏会被关进家庙,该对小宇好些才是。丁姨娘模模糊糊的有些后悔。
可是,当年也送过吃的,送过穿的,都被胡氏扔出来了呀。丁姨娘迷惘了。
“小宇这孩子,该有个真心疼他的人,跟他一起住,好生照看他;这个人,不是你。”孟老爹缓缓道,如果说之前他还有过犹豫,现在真是下定决心了,“你便留在家里,有我一天,我自是令你衣食无忧;便是我先走一步,我儿子儿媳也会善待你。”
丁姨娘刚要急急的开口,已被孟老爹一句话拦住,“当年,你不是跟我说,只要有口饱饭吃,就够了?”
丁姨娘哑口无言。当年,在丁家日子确是太难过了,衣食不继,又时时有被嫡母卖掉的危险,相比丁家其余庶女,嫁到孟家做妾,倒不算差的。至少孟家丰衣足食,孟赉又年轻俊雅。
“我是个命苦的人,只求老爷怜惜!”丁姨娘抱着丈夫哀求。
丁姨娘确是命苦。同是妾侍,黄馨和杜晴都有福气亲手养大女儿,唯独她没有。她只亲自养了嫣然一阵子,便被孟老太太夺走。到后来孟家四个女人先后怀孕,人家都运气好,生女儿,她偏偏倒霉生了儿子,生下来便被三房抱走。
“儿女,是我亲生的,嫣儿和小宇,我自会为他们打算。你可以放心。至于你,锦衣玉食虽不能,丰衣足食我总能保你。”孟老爹言语一惯这么温和,“旁的,你就不必想了。”
“我不怕被打被罚,”丁姨娘轻轻道“只想能再服侍老爷。”
“我快五十的人了,”孟老爹温和道“老了,只想过几天消停日子。”
再也受不了吵吵闹闹的。
丁姨娘默默的磕了头,悄悄退了出去。外面阳光刺眼,“风儿,太阳这么大,你看,我都被刺得流眼泪了。”丁姨娘一边笑一边流泪,风儿看着泪流满面的丁姨娘强自欢笑,心里酸酸的,半拖半抱的,把丁姨娘弄回自家院子,服侍她梳洗后歇下。
“那边安静了?”隔壁院子里,杜姨娘问道。
小丫头坠儿撇撇嘴,“总算清净了。”对杜姨娘抱怨道“见天的也不知她闹什么。”自家姨娘还要日日去太太跟前奉承呢,比她更苦!却从来一句怨言没有!
“三姑奶奶日子若是不顺,她心里肯定难受。”杜姨娘很是看得开,“由她吧。都是苦命人。”
坠儿不乐意了,“哪能跟她一样?咱家四姑娘,日子过得多舒坦呀。”两口子在大同,单门独户,“四姑爷对四姑奶奶言听计从的!四姑奶奶可享福了。”
杜姨娘微笑起来,“小丫头!什么都知道!赶明儿也给你寻个小女婿。”
坠儿红了脸,跑了出去。
杜姨娘微笑着继续手中的活计。她在做一个小孩的肚兜,安然有喜了,很快就能用上。
当晚。
“四妹妹有喜了?”钟炜很是高兴,“几个月了?怎么才来信呀。”手中的活计却是不停。
孟正宪收起安然、李泽的来信,坐到妻子身边,迟疑说道“阿炜,要不别做了吧。”
钟炜笑咪咪问“怎么了?”
孟正宪却不说为什么。他说不出口。本想跟妹夫炫耀的,结果反被妹夫鄙视了。“只要穿着舒服,谁做的不一样?要我家阿悠一针一线费心费神的做衣衫,我可舍不得!”一副怕累坏老婆的样子。
娶了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媳妇儿,他还敢神气!孟正宪愤愤不平的想着,嘴上却说,“莫累着你。谁做的穿着不一样。”
钟炜温柔的冲丈夫笑笑,继续做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