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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不过这个冬天吗？
苏铁不由垂下眼睑，好像前几天顾青黛还说过，今年也想要跟他一起过年。那个时候顾青黛难得清醒，他心里高兴，又觉得顾青黛这话说得怪傻气的，还一直笑他，说他们本来就会每年都在一起过年，不必刻意说这个。
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哄好了顾青黛，却错过了顾青黛黯然的眼神。他这才明白过来，顾青黛应该是知道自己大约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铁大哥……”
听到顾青黛的呢喃声，苏铁连忙跑了过去：“怎么了？”
“我想喝水。”顾青黛低声道。
苏铁连忙给他倒了杯水，他现在每隔一个时辰就烧一次水，以保顾青黛每次都能喝到温热的水。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顾青黛迷糊地问道。
他这段时间清醒的时间不多，每次醒来都忍不住问问时辰。
“已经快到十二月了，你再坚持一会儿，我们今年就能一起过年了。”苏铁揉了揉他的头，低声道。
顾青黛一愣，恍恍惚惚想起自己前两日说的话，低声问道：“铁大哥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恐怕是……”
“不一定的，只要天气回暖，总能慢慢好起来的。”苏铁心底还是抱了一丝侥幸。
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但他还是希望顾青黛能活一会儿。他之前都信誓旦旦地答应过他要和他一起过年了，他们说好每年都要在一起过年，说好了的。如果顾青黛早早地就去了，苏铁也会觉得是自己食言了。
他总是习惯性地哄着顾青黛，好像在不知不觉中说了很多大话。那些话对他来说其实不算大话，他觉得只要有心，只要够努力，他说的那些事情总能办到。
他说过要给顾青黛盖一个新房子的，现在盖新房子的钱已经慢慢攒起来了，他也说过会让顾青黛过得更好的，这些年来顾青黛确实过得比以前好多了。
他以为他给的所有承诺都会像这些事情一样一点一点地实现，可原来不是这样。他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完成很多事情，却没法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天灾人祸。
他可以选择自己留在这个世界照顾顾青黛，却没有办法阻止顾青黛离开这个世界。他原先做的那些事情，好像都变成了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知道，顾青黛也是想多活几年一直活到七老八十的。这样早早就离开了，顾青黛也会遗憾吧？
顾青黛一直很怕他会失望，其实他也一样，他也害怕顾青黛会失望。
“铁大哥不用安慰我的，看今年这势头，就跟当年暴雪差不多，我大概是熬不下去了。”顾青黛低声道，“我一直觉得很抱歉，如果不是有我拖累，铁大哥应该会过得比现在更好。”
“不是这样的，因为有你在，所以我才过得开心。我的手艺你也是知道的，如果不是有你照顾，我到现在还得吃猪食呢。”苏铁柔声道，“我们本来就是相互照顾，谁也不欠谁的。”
“铁大哥真的很温柔呢，如果可以，我也想撑到过年的时候，我还想和铁大哥再看一次烟花。”
“傻瓜，烟花又不一定是要等到过年才能看的。”
苏铁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在心里打定主意，明天下山去买药的时候，一定要再买些烟花回来，等顾青黛清醒的时候放给他看。
顾青黛当然知道烟花不一定要等到过年才能看，他只是想撑到过年，好像只要过了年，他就在苏铁身边多留了一年。能多一天是一天，能多一年是一年，实在不行，哪怕是把这一刻无限延长也好。
铁柱笑他傻，其实他也想笑铁柱傻，他都在铁柱身边待这么久了，铁柱居然还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
“你笑什么？”苏铁见他笑了，有些奇怪，“是我长得好笑，还是我说的话好笑。”
“没有，我只是开心，有人能这样一直在自己身边照顾着，感觉真的很好。”顾青黛低声道，“我曾想过，若是我还像从前那样与铁大哥各过各的，那我大概会在某一个雨夜或是某一个雪夜，悄无声息的死在屋里，没人发现。”
苏铁瞪了他一眼：“你别胡说。”
“我没有，如果不是有铁大哥的话，我那年发烧的时候就该死了。像我这样的人，平日里虽然常去各家奔走，可大家无灾无病的时候并不会想起我，所以我死后不会有人发现，也不会留下坟墓，不会有人给我立碑……”
说到这里，顾青黛不由顿住了，他差点忘了，铁柱也是不识字的。就算把他葬了，立的大概也是无字碑。不过无字碑也挺好，这世间万物随着岁月长河悠悠流逝，能留下名字的原本就没几个。
“不会那样的。”苏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哄道，“你不要总是想那些事情了，做人总得想些开心的事情啊。你再睡会儿，想想等你好了以后要吃什么，要玩什么，我都会给你备着的。”
顾青黛轻轻地点了点头，很快又睡着了。梦里好像又回到了去年过年的时候，和铁柱一起放烟花包饺子，他多想每年都可以那样。
第二十二章 临别之语（）
第二天一早，趁着顾青黛还在熟睡的时候苏铁就下山给他抓药去了。之前顾青黛生病的时候他请了山下一个老大夫来给顾青黛看过，那个大夫对于顾青黛的症状也熟悉，只要苏铁描述一下顾青黛的现状就能帮忙开药。
不过那老大夫事事都求稳妥，用的药见效很慢。但顾青黛显然是比较信任这位老大夫的，所以自从顾青黛病倒之后，苏铁每次都过来这里抓药。这回抓完了药他还特意去买了些烟花，想着哪日顾青黛身体好些了，就放烟花给他看，让他高兴高兴。
只是天越来越冷，顾青黛总不能见好，甚至情况还更糟糕了。
直到十二月的某个雪天，顾青黛忽然就清醒了。
那个时候苏铁还趴在他床边睡着，顾青黛自己爬了起来还给苏铁披了件斗篷，结果把苏铁惊醒了。
“你怎么忽然起来了？快躺回去！”苏铁抓着他的双肩就要把他往床上按。
顾青黛笑得无奈：“铁大哥不用这么紧张，我就是想起来穿好衣服站窗口看一会儿雪的，结果还没来得及看雪就把你给闹醒了。”
“看雪？”苏铁转头朝窗口望去，才发现外头昏暗暗的，偶尔有几片雪花从窗口飘了进来。
“嗯，一觉醒来发现外头下起了雪，有些惊喜。”顾青黛笑道。
“你倒是发现得比我还早。”苏铁站了起来，帮顾青黛拿过了一叠衣服，“把这些都穿上吧，免得冻着了。”
“这么多啊，铁大哥又要把我裹成熊了。”
“裹成熊也比你冻着好，今年入冬以来你就没好过，能不多看着会点吗？”苏铁无奈道，“你要是不高兴穿，我就亲自动手了。”
顾青黛一脸乖巧地张开双臂：“那铁大哥亲自来吧，让我也享受一回有钱人家的少爷被伺候的感觉。”
苏铁无奈一笑，然后真的亲自动手帮他穿衣服了。
他看了看这家徒四壁的模样，又想到现代里徐亦然衣冠楚楚优雅得体的模样，忍不住道：“如果人有下辈子的话，你一定会很有钱的。”
顾青黛笑道：“那就借铁大哥吉言了。”
“一定会的。”苏铁自顾自地说了一句，然后给他披上去年做的毛裘，“外头天好像还没亮，我之前买了些烟花，你要不要放着玩？”
“真的吗？在哪儿？”顾青黛笑着环顾了一圈屋子，然后一眼就看到了几个烟花筒和烟花棒，欢天喜地地跑过去拿。
他精神未免也太好了一些，好到苏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到了屋外顾青黛好像有点迷糊：“现在是什么时辰啊？到底是大半夜的，还是天没亮？”
苏铁好笑道：“你看那月牙在西边呢，当然是天还没亮。”
“那我们放完烟花去看日出吧？我曾经在采药的时候看过一次，那个时候觉得日出特别好看，比起日落来是另一种不同的美，满是生机，好像一下子唤醒了所有的山群。我想跟铁大哥一起去看一次。”
“下雪天哪有什么日出？阴云厚得叠了好几层呢？还是等雪化了以后再看吧。”苏铁好笑道，“我们现在先把烟花点着，这烟花筒我还没玩过，也不知道放出来的图案是什么样的。”
顾青黛也很期待：“我倒是见过一次，好像就是火花的样子。不过那是铁大哥小时候放的了，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了，有没有变过。”
事实证明他们都不要对这个时代的烟花有什么期待，真的就是普通的火花，没什么变化，也没几朵，一筒一会儿就放完了，苏铁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不过顾青黛倒是看得很开心。
“果然还是从前的样子，不过依然绚丽。”顾青黛仰头看着天空笑道，“有时候我觉得人这一生就像烟花一样，一瞬而发的璀璨之后便是熄灭灰暗的逝去。不过那样也很好了，总比有些还来不及绚烂的哑炮幸福。以前我就常常在想，我是不是就是那个哑炮。”
苏铁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脑门：“胡思乱想什么呢？你这一生一直行医救人，已经很绚烂了。就算你觉得自己的人生很无趣也很清苦，可你活着的时候一直都在帮助人一直都在做有意义的事情，已经比大部分人都要强了。你看我这一生才可怕，杀孽无数，下辈子肯定得倒霉。”
“铁大哥不要胡说。”顾青黛连忙捂住他的嘴，“你是个好人，要不是你一直照顾我，我当年发烧的时候就该死了。如今多活了两年，全是因为铁大哥……”
苏铁抓住了顾青黛捂着自己嘴巴的手，然后反手一扣让其捂住了顾青黛自己的嘴巴。
“胡说什么呢？你何止要多活两年？你还要多活二十年、四十年、八十年，一直到头发全白了牙齿全掉了然后寿终正寝。不要整天胡思乱想，对你的身体没好处。”
顾青黛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烟花棒，苏铁就认命地放开手，转头进屋子给他弄火去了。
玩烟花棒的顾青黛就像个三岁小孩一样，又跳又闹的，还要苏铁陪他一起疯。苏铁当然是不愿意的，只是被顾青黛带动了情绪，不自觉地挥舞起了手中的烟花棒。
这次的顾青黛还很乖，等放完了烟花棒不用苏铁去催，就自己乖乖回屋了。
他躺进被窝的时候似乎依然觉得冷，叫苏铁爬上去给他暖床。苏铁很无奈，不过想想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就脱了鞋袜和外衣跟他一起躺进了被窝。
顾青黛是真的怕冷，紧紧地贴在苏铁身上，弄得苏铁有些不自在。
“铁大哥，你还记不记得你去年答应过我一个条件的，只是一直还没兑现。”顾青黛忽然道。
苏铁立即想起了去年他们打雪仗的事情，那个时候他一直不明白顾青黛为什么那么想赢，明明他不是那种争强好胜的人。
“我记得，怎么？想到自己要提出什么要求了？”
“嗯，我希望铁大哥以后能过上更好的日子，与老李合作抓些狐狸当然是没什么，但是不要再碰毒蛇猛虎和黑熊这些凶狠或者有毒的动物了，容易伤着自己。”
苏铁好笑道：“你这好像不止一个要求了。”
“我希望铁大哥不要忘了我，又希望铁大哥想起我的时候都是些开心的事情，可是我想了很久，我们之间发生过的能让铁大哥开心的事情好像不多。”顾青黛低声道，“虽然对我来说，每天待在铁大哥身边时都是开心的。”
苏铁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道：“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开心，否则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过日子呢？不要多想了，天还没亮呢，再睡一会儿吧。”
顾青黛抓着苏铁的衣角轻声道：“我还有一句话一直都没跟铁大哥说。”
“什么话？”
“我曾经误会过铁大哥喜欢我的，那个时候我有些苦恼。”
“我知道。”想起这样的乌龙来，苏铁有些哭笑不得。那个时候他好像每天都很着急，不知道该怎么跟顾青黛解释，干脆就什么都不解释了。
“后来我知道那是个误会了，铁大哥只是人好而已，对我并没有什么意思。可是那个时候，我却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铁大哥了。”
“什么？”苏铁一愣，万万没想到顾青黛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以为这么多年来顾青黛都没再说过那样的话，只是因为误会已经解除了，他们俩只是好朋友好兄弟而已，顾青黛为什么会忽然说……
“可能铁大哥会觉得很唐突，可有些话我现在不说，只怕就没有以后了。”
“不会的，你不要胡说。”苏铁脑子乱哄哄的，但还是下意识地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