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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怎样算有实力。
母亲说,至少跟它差不多水平。
这要求可太高了。
母亲有多厉害他是清楚的。母亲自称天道,在母亲面前他常常觉得自己就是一盘点心,塞牙缝都不够。要是达到母亲的水准才能出渊……这辈子恐怕不要想。
于是认识到渺茫前途,他整个人失去了动力,怏怏和母亲说话,怏怏习完神文功课,再灰头耷脑地将母亲送走。一连几天无精打采,一个人抱着蛋只想叹气。
难道他这一辈子都出不去?
络水中光华流转,他知道水中人正将他的沮丧看在眼里,也知道这样颓丧会让好友担心。可他真的失去动力了,他在这破冰渊里待了几百年,如今通过水镜知道了外界,更加想去外面看看。可母亲却告诉他,出去至少千年万年……不行不干不同意,他要罢工。
大白蛋似乎也感知到他的低落情绪,一连几天陪着他安静如蛋,罕见地没有扑进络水找无名。
终于,不知过了几天,在冰渊静默的气氛里,有人幽幽叹了一口气。
他竖起耳朵。
“凡事不可一蹴而就,你若真想出渊……可以先打造一把剑。”无名终于给出建议。
他一喜。无名知道的东西最多,这几日的不高兴有一半其实也是做给无名看的,只希望对方能给出建议。
“剑有什么用?”
无名看他突然发亮的眼睛,无奈道:“有剑便可御剑飞行。”
见他还一知半解,又道:“我能教你御剑的口诀,你可以御剑出去看看。”
此话一出,他顿时如见救命恩人,刷地扑到络水镜前。
“真的?”
镜中人似乎正依靠在一株树下,见他望过来,白皙的下巴一点。
“真的。”
“御剑就能出去?那我能不能御桌子板凳?或者茶壶也行。”
无名低低一笑:“剑是灵物,你说的那些是死物。御剑只需筑基修为,御死物却需要化神。”
筑基?化神?这些词却是第一次听说。
“看来修道之事天道并未教你……”好友微微皱眉,“你应当是天生道体,境界远胜常人,但无人引导修炼,所以不会使用灵力,连这深渊都出不去。”
闻言,怀里的蛋不安分地摆动,表示赞同。
“若你真的想出去,我来教你。”
0013_神剑
无名用三个月的时间教他做了一把剑。
此剑由不老渊中的寒冰打造,淬炼的灵铁是他用自己写日记的笔拆出来的,剑柄是他用小板凳的凳腿拆的,剑身神纹是无名教他刻的,淬剑的神火当然是他自己画符。
为了保证神火不熄,他一连三个月没睡觉。
无名本来身体不好,比他嗜睡。但为了让他炼剑成功,三月来也经常陪他一连几日不合眼。他看在眼里,心里愧疚到极点,无名反而不以为意。
三个月后,神剑大成,不老渊里掀起一阵狂暴的灵气『乱』流。
大白蛋最机智,第一个扑通钻进水里,和水里的无名撞了满怀,不受任何影响。潭面涟漪不断,无名的目光一直盯着他,渊内一片狼藉,什么桌碗瓢盆自是不必说,就连他前日挂晒的衣物也被狂风刮走,惨兮兮吊在了渊壁上。
飞沙走石,眼前冰雪般的长剑却在烈烈神火中骤然一颤。
“入血。”无名立即下指示。
既然是炼剑,自然就要炼最好的神剑,而神剑最必不可少的就是神血。
他依言划破指尖,滴下一滴神血,霜明长剑立刻绽放出大日般的光华,剑威也比之前更甚。不老渊似是感应到神剑的临世,整个渊壁微微震颤,发出清远的嗡鸣。
“收火。”无名继续道。
他立马撤了火符。冰雪般的完美剑身暴『露』,长剑不断挣扎,似是不甘被驯服。他目『露』火热,欲将神剑握在手心,哪知对方一躲,竟是自己划出一道耀眼的剑光冲霄而上,直接悬在了万丈深渊之上。
“神符。”这时,清冷的声音又悠悠传来。
无名说过,若神剑不听召唤,那就用神符强制镇压。该用什么神符无名之前已经让他背好了,如今只是再复述一遍。
带有天道威压的金纹渐渐覆上双眸,他默念神文,指间随之写下一道极为工整的纵横字列。这些纵横字每一笔都含有浩瀚天威,金『色』的光泽渐渐将深渊笼罩,如普世的华光。剑光被神光压制,他得意地一挥手,神剑被迫召回。
终于,颤动的剑柄握在了手中,白『色』的剑身映出他明亮的眼神。
“你是我的。”
他爱不释手地将这生平第一把剑来回抚『摸』,屈指一弹,剑影绰约,他顿时精神一振,三个月没睡觉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我成功了。”
他回身,无比威风地甩了个剑花,连人带剑光飞掠至潭边。那里有他的好友,这份喜悦定要与好友同享。
“恭喜。”镜中正是黑夜,好友立于树下,身上似披了一层月光。温润的双眸与他对视,淡然而清雅。
他反手捏了个剑诀。
这剑诀也是无名教他的,御剑诀。
神剑应诀而动,乖顺地悬于脚边,等着主人上去。他看得哈哈一笑,随后大手一挥,络水被放进小冰盒,形成一道小水镜,水镜不稳地漾了漾,过了会儿,好友遗世独立的身影映在水中。
“走,我们出去,你陪我看看外面。”他兴致勃勃地捧着小水镜,驭着神剑腾飞而起,也不管另一端的好友是否愿意。
无名『露』出几分无奈,眉眼间的疲惫被他缓缓『揉』化了。
“好。”
一道剑光,神剑载着一人一镜,飞快地离开深渊,而深渊里惟剩一片狼藉。
0013_大白蛋的自述
狗比尘尘,居然带着别人跑了!丢下我不管!我也想出去玩啊啊qaq!
0014_红尘
这是他第一次御剑,难免有些不稳。盒子里的络水洒出来几滴,他连忙将冰盒揣好。
眼看离不老渊越来越远,他终于知道了外面是什么样子。
原来不老渊是悬浮于云霄之上的一座大冰山,周围被云海包裹,普通凡人根本不可能靠近,简直就是世外之地。
他御剑随意『乱』飞,只见脚下山川河流市井村巷应有尽有,书上之言诚不欺他。
他顿时乐了。
神剑一低,朝滚滚红尘飞去。
“无名你看,底下有人!”
桥洞下,河水潺潺,几名『妇』人正蹲在岸边浣洗衣物。她们将衣物放进河里一涮,再拿出来用棒槌敲打,溅起的水花湿了一地。他好奇地蹲在不远处观察,看这些『妇』人的穿戴,看她们一边浣洗衣物一边说笑的样子。
“你可以走近点,她们都是凡人。”水镜里的无名提醒他。
他犹豫地抱着神剑:“嗯……凡人与我也没什么差别,我有点紧张。”
确实是紧张了,他还没见过这么多人。
恰好这时,一个童子左手抱着箩筐,右手拖着凳子走到他旁边。
“大哥哥,这位置是我的。”『奶』里『奶』气的声音。
他抬头,正是一个七八岁的稚童,身上穿着蓝布褂,脖子上挂着长命锁,滴溜溜的小眼神直盯着他。好像这块靠近桥洞的平石地真是自家的一样。
他赶紧站起来:“哦,你坐。”
小童子毫不客气搬过小板凳,踢开碎石子,放好箩筐,然后开始剥豆子。一边剥还一边瞟他的脸:“大哥哥,你好漂亮,我没见过你,你是从长安来的吗?”
声音软软的糯糯的,简直把他萌化,恨不得把这只凡人幼崽宠到天上:“不,我是从不老渊一路御剑飞过来的,第一次看见凡人,还不知道这里是哪……”
“娘——这里有个怪哥哥——!”童子突然大喊。
这一嚷,河边的娘亲们齐齐回头,好几双眼睛直瞪瞪看着他。
他一时紧张得站起身,嘴巴打结:“我我……”
童子扯住他一尘不染的白袍,表情严肃:“我抓住他了!他刚才就鬼鬼祟祟,还偷看娘亲!”
这一说,他彻底慌了神,转身就跑。众目睽睽之下,白衣少年化作一道剑光直上云霄,最后变成一个点。
“仙……仙人?”有『妇』人愣了半晌,反应过来。
童子最是吃惊,手中还保持着抓人的姿势:“……神仙?那是神仙哥哥?我我抓了神仙哥哥?!”
而始作俑者却是跑得比兔子还快,毫不犹豫赶往下个目的地,行事也更小心。尽量做到既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又不打扰凡人。
于是,人间六域,一天之内,到处都发生了些奇怪的事。
茶园里有人偷茶,主人气势汹汹拿着棍子准备捉贼报官,结果却发现小偷没偷茶叶,反倒把茶花偷了个光。
扬州的徐记铺子不见了半斤杏脯,街角包子铺的客人一口咬下包子,那包子却变成冰块,磕了食客半截门牙。
还俗的西域苦行僧声称在荒漠中遇到了仙人,仙人抚过他的秃顶,他的头发顿时如沐春雨般滋长。从此他不信佛,信道。
皇城里闯入了刺客,侍卫搜遍皇宫不得,倒是皇帝老儿当夜捡到一幅丹青墨画。画中正是一位白衣少年,气质脱俗,身负长剑,手中捧一小盒,低头似正与小盒对话。老皇帝一眼惊为天人,当即将此画挂入御书房。结果第二天天明,画在,画中人消失了。
世人皆以为奇。
一天之内,此等奇闻数不胜数,而每个奇闻的背后都有一个白衣少年的影子。
无名提醒道:“切莫胡闹,尽快回渊。”
他却有些不舍得回去:“凡间真好玩,比不老渊有趣多了。”
他跑进帝都的街市,那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更关键的是,因为人多,反而没人关注他,他可以自在地装作自己是个凡人。
“公子,来瞧瞧么,咱们这儿刚上了批货,正适合您。”有老板来拉客。
他一瞅,原来是家玉器铺。老板拉他进门,叽里呱啦就开始介绍一个没见过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指着那东西好奇地问。
“这是绵州白脂玉做的发冠,客官您这披头散发地出门,可不正缺个发冠玉簪吗。”老板笑意『吟』『吟』。
他一愣,不明其意。披着头发怎么了?
“凡间男子需正冠出门,你披头散发的,是为失仪。”无名笑着给他解释。
“嗯?凡间还有这规矩?”他拈起自己长长的发丝,有些踯躅。
他不会冠发,怎么办?
玉器老板看出他的为难,『插』嘴道:“没事,公子在家定有人伺候,您若买了这玉冠,我让人给您戴上便是。”
这倒是新奇,但是……
他又犹豫了,他没钱。
老板以为他是不喜欢这玉冠,赶紧又换了个款式推销:“公子,您要是不满意可以再看看这个,云头纹,冀州青玉的,水头足……”
介绍半天,白衣少年一声不吭,眼睛却盯着那玉冠炯炯有神。
老板笑了,招来下手:“哎,你,过来,给这位公子试试发冠。”
他一听连连摆手:“不……”
“好。”
突然,一个温醇的声音响起,如古琴悠长的余音。说话人就在他身后,他好奇回头,却见对方青年模样,身着青衫,眉目如温玉,行止如流水。
这一眼,倒让他心生亲近之意。
对方抬袖取了玉冠,又伸手躬身做请:“阁下,这边请。”
对方温和的邀请实在难以拒绝,于是到口的“不好”变成了不由自主的点头。他被对方带进铺子里,来到一面铜镜前。街外人来人往,铺子里倒隔音,对方将他如墨的长发梳成整齐的发髻,再用青玉发冠套住,最后拿出一支玉簪。
“不知阁下喜欢御神还是长眠?”身后人淡淡地问。
这话问得奇怪,听不懂。
他思忖着这也许是问凡间的发髻式样,于是说:“随便吧。”
身后人一笑,玉簪对准后脑:“既然随便,那在下就饶阁下一命,御神罢。”
说着,玉簪突然亮起神纹,温润如玉的手毫不犹疑狠狠刺下。刹那间,四寸多长的玉簪全部刺进他的后脑。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他全身一颤,只觉后脑一阵激痛,下意识就要反抗。然而身后人又轻轻地旋动玉簪,这下剧烈的疼痛直抵大脑,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什么也没抓住,身子直接从椅子上倒下去。
一阵乒乓作响,是他倒下时连带着摔碎的东西。
冰盒从怀里摔出,络水淌了一地,他挣扎地想站起,手却使不上力,全身仿佛被麻痹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