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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淇燠瞥了她一眼:“还当自己是小童呢?”
“总比只会吃的猪好。”樊晓昙白他一眼,毫不示弱。
“幼稚!”“贪吃!”
“在这里倒真有种忘却烦忧的感觉。”长绝及时打断他俩,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樊晓昙好久没见他这般笑了,当下也开心起来:“是啊,连疲惫都一扫而空。”
幻芜跟既明也走得不快,悠悠哉哉地逛了一圈后,两人就走上一座拱桥,似在眺目远望。
“那两人不会就是来这看风景的吧?”樊晓昙一脸无脑,跟了这么久,也没发现这两人着急着做什么,倒是他们三个又怕更太近,又怕太远把人跟丢了,整个人都又紧张又心虚,比赶路还累。
“哎,你觉不觉得”霖淇燠用胳膊肘碰了长绝一下,眯着一双眼盯着桥上的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什么?”樊晓昙倒是很好奇。
霖淇燠也不瞧她,只是瞥了长绝一眼:“那个既明,这么看着有些像荟明啊?”
长绝显然也感觉到了,他抿了抿春,还是点头道:“外表有五、六分相似,只是气质不像。”
“荟明是谁啊?既明、荟明,听起来好像两兄弟啊。”樊晓昙看他俩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更好奇了。
“荟明是幻芜的师父,天界的司药仙君,也是荼梦谷的谷主。”长绝答道。
樊晓昙思索道:“一个是仙君,一个是堕仙,嗯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堕仙就说明以前也是神仙啊,也许还真跟谷主有关系。这么一想的话,那个既明要幻芜做的事不会跟谷主有关吧?要是真跟她师父有关系,那就不奇怪幻芜会有这种态度了。”
长绝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该不会是,幻芜觉得他跟谷主长得像,就自然而然的把对谷主的感情转移了她她她不会是看上那个堕仙了吧?”霖淇燠越想越起劲,仿佛已经看见幻芜求而不得,痴心错付最后予求予取的悲惨画面了。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幻芜对她的师父”樊晓昙一脸震惊,可她毕竟还顾虑了一下长绝,没有把话说完。
“痴心一片啊!”霖淇燠马上就接了一句,那种似兴奋似焦虑的心情让他的表情都扭曲了。
“闭嘴吧你!”樊晓昙直接在霖淇燠捧着的纸袋里抓了一把糕点,狠狠地塞到了他的嘴里。她偷瞄了长绝一眼,脸色果然很黑。
这对她来说其实是好事吧?幻芜要是真喜欢上那个既明了,那长绝不就没机会了,时间一长他或许会忘了幻芜,然后跟自己在一起。
会吗?她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一边偷摸撇着长绝的神色,黯淡又寂寥。
“别想那么复杂了,说不定跟这些都没关系,既明帮幻芜杀了陆离,然后幻芜也要帮他做一件事,我觉得就是这样而已。”樊晓昙是想着添油加醋的,可话到嘴边竟变成宽慰了。
说完她又有些后悔,自顾自抓了一把小食往嘴里塞。
三人都没再说话,等既明带着幻芜走下拱桥,又跟了上去。
两人越走越远,渐渐远离了热闹的街市,向城郊一片密林里走去。
“越来越有密林幽会的节奏了。”霖淇燠嘟囔道,拦住了一个路过的老媪,礼貌地问道:“大娘,请问这林子里是何去处啊?”
老媪也不惊,笑呵呵地说道:“你们几个是外乡人吧?这里头是镇子里的慈悲寺啊。”说完,老媪掀开手中竹篮上搭盖的巾子,里面都是香烛花果。
寺庙?这两人跋山涉水的就是要来拜佛?
长绝对老媪拱手作揖,问道:“大娘是要去礼佛吧?我等既然有缘来此,也想去谒拜一番,只是未曾准备祭礼。”
老媪摆摆手,笑道:“拜佛诚心最重要,有心空手又何妨?随我来吧。”
三人随老媪进入茂密的山林,那林子从外面看上去很大一片,走进去才发现那树林就像一扇门,推门而入便是慈悲寺。
慈悲寺并不大,可也十分。红墙碧瓦,“慈悲寺”三个古朴苍劲的大字掩映在寺门前三株高大的银杏之间。
年岁久远,墙皮都斑驳了,但那寺庙的宁静之感却并未衰竭,比起那些金顶恢弘的大寺,这里反而更显出一份清净佛地的肃穆之感。
走进院内,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株高大的山茶树,那山茶枝粗叶密,花盖几乎遮住了一半院子,就像一朵红云闲落在此处。山茶下就是一池碧绿,几条红白鲤鱼在其间游曳。
两侧石廊安放着几尊石雕佛像,有怒相佛母、面目狰狞的金刚、慈悲的弥勒、妩媚的白绿度母,甚至还有很少见的怒相马面明王和文殊菩萨。
慈悲、祥和、悲愤、嗔怒都汇聚一起,善恶交织,美丑皆相,让人置身于一个变幻无常、丰富多彩的大千世界。
“这些佛像看起来有些可怕。”樊晓昙幽幽说道。
“怒相亦是慈悲。”一道清朗舒润的声音传来,三人回身就见一白衣僧人站在山茶树下,白皙的面庞上一双清澈的眼眸格外明亮,仿佛秋日的深潭,能容万物,也能涤荡这世间所有的丑恶。
那僧人含笑看着他们,双手合十举于胸前,对三人一礼:“阿弥陀佛,贫僧微尘,慈悲寺和尚。”
“大师。”三人齐声还礼。
微尘缓缓而来,在姿态就像踩着一朵朵莲花。
樊晓昙都看呆了,连霖淇燠都咽了口唾沫,不仅是因为微尘那出尘的容貌,更多的是因为那通身的气度。微尘看上去如此年轻,可那清雅尊贵的姿态让人忍不住心生敬畏,仿佛这个年轻的和尚就是须弥天上的佛陀。
就连长绝也惊叹,他从未在一个人脸上看到如此慈悲的神色,只要看他一眼,哪怕是十恶不赦的凶徒也会变得平和。
“这些愤怒相是佛陀的本尊,那些是世间护法。”微尘领着他们,一一介绍那些佛像。
“世间护法?”樊晓昙长居祈支,对佛家的这些尊相都不甚了解。
“就是非人、魔众或是龙族,由佛法感化后皈依我佛,或被大师降服而修行佛法的众生。”
三人颔首,长绝再问道:“诸佛为何悲愤?”
“不是悲愤,”微尘解释道:“虽是怒相,却不是对世间的嗔怒,而是降服心魔、催除障碍的表现。”
“如此。”
第九十六章感灵塔()
微尘带三人入了正殿,光明大殿中一比丘结跏趺坐,手结智拳印,头戴五佛宝冠,坐于八叶莲台之上。
那正是大日如来,密宗世界的根本佛,表示着绝对真理,亦是光明理智的象征。
大日如来四周的阴翳里是护世四天王的法相,分别是身穿白色甲胄手持琵琶的东方持国天王;身穿红色甲胄手缠赤索的西方广目天王;身穿青色甲胄手持宝剑的南方增长天王;身穿绿色甲胄,右手持宝幡,左手持银鼠的北方多闻天王。
微尘口念佛偈,又点了铜灯,才带着三人出了正殿。
侧殿供着一尊左手持宝珠右手持锡杖的沙门形菩萨立于莲华上。“这是地藏菩萨。”微尘说道。
“就是那个入地狱救母的婆罗门女?”樊晓昙问道。
微尘颔首:“正是。秽恶世界充满黑暗罪恶,众生贪嗔痴亦无明,难免作恶犯错,坠入恶道。地藏菩萨慈悲怜悯,对已堕者和未堕者都要救赎,越秽恶的世界越要去,越苦恼的众生越要救赎。”
长绝:“‘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不知地藏菩萨身在地狱救赎众恶的时候,会不会被曼殊沙华的诡丽所惑,而不愿出地狱了。”
这句话说得极轻,也不知他是在发问,还是在喃喃自语。
微尘侧眸看了长绝一眼,并未答话。
“铃铃铃”一阵风过,佛寺外树枝摇曳,绿叶轻摆,院内一朵开得荼蘼的山茶也被吹落,悠悠浮于绿池之上。
“这铃声何处传来,倒是好听。”霖淇燠深吸一口气,好似这铃声也带着香气涤人肺腑。
微尘莞尔:“从后院传来,那有一宝塔供奉,如诸位想去,可前往一观。”
“大师不去么?”樊晓昙问道,她倒是挺喜欢这个大师的,跟他在一起十分舒适,如沐春风。
“贫僧还有课业,就不随同前往了。”微尘俯首一礼,径自离开了。
樊晓昙:“那位大娘是不是走了?这寺里都没人了。”他们三人来时,还有寥寥几位香客在院中,此时也已离开了。
“这天也不晚啊”霖淇燠问道:“还去后院么?”
“来都来了,前面也没见到他们,也许就在后院呢。”樊晓昙拽着长绝就往后院走。
霖淇燠见了颇为无奈地摇摇头,也跟上两人。
慈悲寺后院开阔,如茵绿草上矗立这一座九层宝塔。此塔为密檐式仿木塔,塔身为八角形,主要结构均是榫卯相咬合而成,外铺青砖,外檐塔顶均由金黄色琉璃瓦铺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每个檐角都坠有金铃,微风吹过,宛如清脆的乐曲。
塔高约莫十三丈,每层石砖上均雕有莲花、宝珠、日月等装饰,塔顶掩盖在郁郁葱葱的绿荫下,竟是从塔内长出的一株槐树。
雕窗也伸出一株株葱茏的枝丫,从外面看,就像宝塔罩住了一株槐树,塔与树久经岁月此时已合二为一。
走近一看,门楣上刻有石雕“感灵塔”三个字。
“这感灵塔好漂亮啊,也是奇怪,从慈悲寺竟然看不见这个塔。”樊晓昙感叹道。
长绝仰望此塔:“这里地势比慈悲寺低,再加上绿树掩映,确实不好发现。”
“怎么不见那两人,是不是离开了?”霖淇燠环顾四周,露出一副“人跟丢了”的表情。
“你们在找人啊?”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三人头顶上响起,除了一直仰着头的长绝,霖淇燠和樊晓昙都被吓了一跳。
“谁?”樊晓昙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趴在第五层窗口那里垂头看着他们。
“我是垂铃。你们是在找人吗?”名叫垂铃的小女孩眨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粉嘟嘟的脸颊像个新鲜的蜜桃。
三人都没想到这塔上有人,还是个姑娘,均有些怔愣。
“是我们在找人。”长绝率先答道。
窗口的小女孩忽然不见了,只听到一阵“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吱呀”一声,感灵塔一层的红漆木门就打开了。
小女孩穿着红色短袄,小鸟般灵巧地从门里跃出来:“是不是一男一女,还长得特别好看?”
这个形容,可以说是宽泛但还准确,长绝点头道:“是的,请问他们去了何处?”
垂铃伸手一指:“他们刚从那边走掉了哦。”
原来慈悲寺左右两侧各有通道通向这里,只是左边的路比较窄小,夹在树种不容易发现。
“我听到他们说话了,我知道他们要去哪里,我带你去吧!”垂铃牵着长绝的手,二话不说就拉着人走了。
“我”
“不用客气!”
霖淇燠抱着手:“长绝这人拿这种热情又活泼的小姑娘最没辙了,这下也好,不用躲躲藏藏的了。”
樊晓昙:“我怎么觉得我们又被无视了。”
“是你,别算上我,我这么器宇轩昂风流倜傥”
樊晓昙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是啊,如此扎眼的火鸡居然还被人无视了,真是天理不容呢。”
“你敢说我是火鸡,你才是黑鸭子呢!”
“走开!不要碰我,你这只属猪的火鸡!”
“你想在佛门净地打架是不”
又是一阵风起,树影摇摆,清脆的铃声延绵过耳畔,似笑声也似嗟叹。
“微尘大师,那就拜托了。”既明含笑说道。
微尘抬眸看他,对他那醒目的眉心印仿若未觉:“本寺偶有香客留宿,如今恰有空房,贫僧带你们前去就是。”
“有劳。”
“微尘!”欢快的脚步声伴着小女孩黄莺一般的声音传来,微尘刚转身,就见一个红色的身影扑到自己怀中。
微尘被这一撞,面上带着无奈的笑意,抚着刚到自己腰处的那个小脑袋,语气轻柔:“阿玲又贪玩了。”
这两人的状态亲密,似乎十分熟稔。古井一般的微尘在此刻才显现出几分尘世中人的样子,这小女孩虽然只是七、八岁的样子,可幻芜着,心里却生出几分怪异之感。
垂铃仰起头,看着微尘向后一指:“他也想住这里哦。”
幻芜这才回头,在青砖铺就的走廊上看见一个身影,斑驳的树影映在他的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愣了一瞬,看向既明,他却一脸玩味地笑看着自己,似乎早就预想到这幅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