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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腰-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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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握于窗棂之上的双手,却渐渐地抓紧,越抓越紧。骨节泛白,青筋毕露。

    如他此刻的内心,掀出了一片惊涛骇浪。

    袁赭前年败于幸逊后,名声扫地,一直韬光养晦。

    但即便如此,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如今的实力,依旧是自己再如何苦心经营,也远远无法比及的。

    现在他接受了自己的游说,愿意前来投靠,必定另有所图,他心里自然清楚。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如今围绕在他身边拥他为帝的这么多人,哪一个又不是各自怀了自己的心思?

    或者为了博一个千古忠烈之名,或者为了荣华富贵,更少不了见风使舵、依草附木之徒。

    他急需袁赭,就像袁赭如今需要借用他的身份重拾威望一样。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用?

    至于到了最后,鹿死谁手,那就看个人的本事了。

    他为了这一天,已经隐忍等待了许久。

    他绝对不会放掉这样一个一旦错过,或许终此一生也不可能会第二次降临的机会。

    家国之恨、夺妻之辱,还有那张每每彻夜难眠之时,便会从心底里浮现而出的心爱女子对着自己说往事不可再追的绝情面庞,在这一刻,仿佛齐齐地化作一团烈火,从他的心底里开始燃烧,烧的他血脉贲张,灵魂几欲成灰。

    “拟旨,封袁赭为大司马、大将军,金印紫绶,速来勤王。”

    他缓缓地转身,用平静的语调,说道。

    ……

    牧野的荒原之上,北风呼啸,大雪纷飞,扎于军营帐顶上方的旄旗,被狂风吹的摇摇欲坠,犹如下一刻就要挣脱而去。

    就在这片距离朝歌不过七十里地的地方,曾有过白旄黄钺,赤鸟流屋的传说。

    而今天寒地冻。

    一望无际,入目皆是皑皑白雪。

    这是几十年难遇的一个寒冷严冬。

    虽然时令已经入春,进了二月,但天气却丝毫没有转暖迹象。

    恶劣的天气,令战事的进度受到了严重的阻滞。

    每天都有士兵和战马冻毙的消息报上来。

    冻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这样的状况,令魏劭无法再顺利组织起对幸逊乐正功联军的正面作战。

    困扰着他的问题,也同样困扰了幸逊乐正功。

    是以上一次高唐大战之后,双方便没有再进行过大规模的正面交战。

    只是陆续打了几场不痛不痒的遭遇战。

    谁也不再轻易主动发起进攻,但也不愿就此后退。

    如今隔着黄河故道,各自安营扎寨,遥相两望,等着天气好转,也等着可以抓住能给予对方致命一击的机会。

    这样的对峙,已经持续了大半个月。

    ……

    才酉时,天便开始黑了。

    魏劭足靴踩着厚及小腿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雪地里留下一个一个深深的足印。

    他从黄河故道巡察地形回来。快入辕门,借着最后仅存的一点天光,远远看到一个士兵笔直地靠站在营寨栅墙的角落里,手里抓着一根□□,一动不动。

    他的头盔和肩膀上,落了一层落落的积雪。

    魏劭停下了脚步。

    雷炎飞快地跑过去。

    回来后,他的神色沉重,低声道:“已经死了。”

    魏劭注目那个站着死去了的士兵,沉默片刻,转身入辕门。

    他入了中军大帐,刚脱下沾满积雪的兜鍪和大氅,听到帐外一阵脚步声,公孙羊和卫权来了。

    公孙羊最近咳嗽又厉害了。

    魏劭怕他捱不住严寒,特意吩咐往他营帐里多加可一倍的取暖炭薪。

    见他进来,话未开口,先又咳了几声,便道:“天气严寒,先生有事,着人传个话,我去先生营帐便可。”

    公孙羊摆了摆手,道:“白日来了个消息,废帝驾崩,刘琰被王霸董成等人拥戴称帝,袁赭投效,被封为大司马。”

    魏劭端坐于案后,身影未动,只是一双眼眸,微微眯了一下。

    卫权道:“按理说,刘琰称帝,既得到袁赭二十万兵马助力,当趁此机会发兵占洛阳才合乎常理。只是探子回报,他却并无动静,似乎无意攻占洛阳。”

    魏劭淡淡道:“这有何不解。刘琰此时若发兵攻洛阳,幸逊必定回兵自救,如此岂不是给我以可乘之机?他所想的,不过是我与幸逊乐正功先两败俱伤,他再图渔翁之利罢了。”

    卫权道:“主公所言有理。如今天气虽严寒,但一旦止住暴风雪,便可开战,料最多不迟于月底。刘琰袁赭之流,不足为惧,主公当先全力应战幸逊乐正功联军才是。”

    魏劭从座榻上起身,于中军大帐内踱步片刻,停下道:“如今对战之局,先生和长史有何见解?”

    公孙羊和卫权对望一眼,道:“幸逊得乐正功之助力,如今人马远胜于我,兵骄将傲。此一阵仗,更非夺城,强攻绝非上策。”

    魏劭沉吟,道:“先生所想,与我不谋而合。今日我去黄河故道,登高远眺对面敌营。幸逊与乐正功两军军帐,虽密布遍野,却壁垒分明,中隔藩篱。又探子消息,数日之前,还曾出了两军军士斗殴之事……”

    他停了下来。疾步走至案前,取筷往酒樽蘸了酒,于案面划出一道痕迹,又从中一截两断。

    “幸逊能和乐正功联合,我便要他二人离心!”

    卫权抚掌笑道:“主公英明!我与军师来见主公,也正是为此。听闻乐正功得了一个名叫竺增的谋士,颇受他器重,此人从前却是幸逊幕僚。这个竺增,大有文章可做!”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留言里小主们不怕麻烦地特意给我补分,某只很是感动的说~~

    但晋江有不能刷分的规定,所以如果非有感而言,请大家不必特意给我补分了。

    可以收藏我的作者收藏,这个是允许滴~~

    再次感谢 群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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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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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竺增思虑战事,迟迟难以入眠。

    披衣出营帐,见雪已停,穹顶漆黑如泼了碗墨,营寨连绵数十里,一眼望不到尽头。

    万籁俱寂,幸逊营地那顶中军大帐方向传来的急竹繁丝之声便格外的入耳。

    即便隔了这么远的路,也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大战一触即发的吹角连营里,如此杂音,格格不入。

    竺增侧耳倾听片刻,心内五味杂陈。

    既庆幸自己及时脱离了幸逊阵营,改投乐正功,心内又隐隐有些忧虑。

    大战临头,幸逊如此轻敌傲慢,夜夜笙歌不说,乐正功对接下来的大战,似乎也持着保留实力的谨慎态度。

    他虽未明说,但竺增看出了这一点。

    联军数量,虽号称双倍于魏劭军,呈实力碾压之态,但联军的最高统领,一个自大,一个暗怀私心,观望保留。

    倘若他们的敌手是普通人,或许并无大碍,光是排出来的士兵,就能压死对方。

    但如今,他们面临的敌手,却是北方霸主魏劭。

    竺增虽未与魏劭谋面,但关于此人的种种传闻,他却一清二楚。

    倘若魏劭是个容易对付的敌手,便决计不可能以区区二十四五的年纪,便达到了今日之地位。

    没有谁的地盘是唾手得来的。即便仰仗先祖余荫,仗,也要一场一场地打赢。

    魏劭决计是个可怕的对手。

    幸逊就罢了,乐正功这边,竺增决定寻个机会,好生提醒下他。

    既参与北伐,那就必须全力以赴,抓住这个良机一举歼灭魏劭的有生力量,避免再给他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

    竺增虑罢,转身回营帐,熄灯登床。

    他为战局挂心难眠之时,与他相去不远的另一顶帐房里,还有另一个人,今夜也是无眠。

    作为乐正功的谋士之一,张燕虽称不上有运筹帷幄之智,但多年以来,为乐正功出谋划策,在从先谋取汉中的几场关键战事中,立下过不少功劳,一直颇得他的重用。

    但如今,他感到自己地位的岌岌可危。

    竺增正在迅速地取代他,俨然成为乐正功最为器重的谋士了。

    此次北伐之战,从他的立场来说,他自然希望乐正功赢。

    但他也知道,倘真的击溃魏劭,那么从此以后,竺增在主公面前的重要性,将再也无人取代了。

    他感到有些焦虑。

    深夜依然秉烛,读着手里一卷兵书。忽帐外响起一阵踏过雪地的咯吱脚步声,亲随撩帐入内,说方才辕门守卫来报,称一自称荣延之人,深夜奔赴来此,求见于他。

    张燕一怔。

    荣延是于他多年前同在洛阳为官的一个旧日相识。

    当时荣延官至廷尉,因得罪了幸逊,被迫弃官逃亡。

    张燕与他不算知交,但因同有金石篆刻之好,平日也偶有往来。

    当时为他境遇,还感叹了一番。

    后自己也改投乐正功。一别多年,没想到他竟然于此深夜前来造访。

    沉吟了下,便叫人带他入内。

    荣延入帐,欣笑道:“与益良兄洛阳一别,倏忽多年,兄一向安好?”

    张燕打量虚应,心里隐隐猜到,荣延应来自魏劭的敌营。

    迟疑了下。

    踌躇是否当叫人入内,将他给绑了。

    “故人到访叙阔,莫非兄意欲将弟给绑了,好送到汝主面前邀功?”荣延坦然笑。

    张燕脸一热,忙道:“长路弟误会了!”

    以二人旧日交情,如今虽各为其主,但确也做不出绑人的举动。便道:“长路弟怕是效力于魏劭了。如今两军交战,不知你这般深夜来寻,所为何事?”

    荣延一改方才笑颜,神色郑重,向张燕深深行了一个大礼。

    张燕忙扶直他,道:“弟何以行如此大礼,折煞我了!”

    荣延方低声道:“实不相瞒,我来,欲投汉中侯。”

    张燕一愣。

    “兄有所不知,我多年前弃官投奔魏劭,本想遇高世之主展我生平抱负。奈何魏劭空有其名,短见薄识,不肯用我,到如今我也不过区区一个行军从事。这便罢了。如今他自不量力,竟想以三十万兵马对阵幸逊与汉中侯联军,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所谓识时务为俊杰。如今幸逊不可投,汉中侯却如日中天,他日必定凤鸣九天,我心向往。恨身无涓埃之功,又投效无门。好在叫我得知,益良兄如今是汉中侯左臂右膀,不可或缺,若茅塞顿开,是以趁夜从魏劭营中潜逃而出,投奔益良兄而来!盼看在旧日知交面上,代我引荐。”

    取出一张羊皮纸展在案面,道:“我为行军从事,得以进出主帐。此为我暗中复制而来的魏劭作战方略舆图。上详细列有黎阳、范津以及黄池粮草库的军力驻扎及调拨路线。愿献图,表我投效决心!”

    张燕看图,标注翔实。大喜:“长路弟从前明珠暗投,如今转坦途正道,我家主公求才若渴,怎会拒之门外?”收了图,立刻便要带他去见乐正功,却被荣延拉住。至帐门口,撩开悄悄看了一眼,回身附到他耳畔耳语道:“我另有一绝密要告知兄台。数日之前,我于军帐之外窃听魏劭与军师祭酒公孙羊之密谈,听他二人言语间,提及竺增之名。当时侧旁有亲兵行来,我怕被发觉,是以匆匆离开,并未听全,只听了个大致。那竺增不容于幸逊,逃出洛阳后,似是先奔魏劭而去,被他留用,复又到了汉中侯帐下。我疑心他是魏劭派去的细作!”

    张燕先是震惊,复又狂喜,捉住荣延衣袖:“此话当真?”

    荣延正色道:“我不敢笃定,因当时并未听全他二人谈话。但确有疑虑。我本也不想说的。但此事干系重大,是故踌躇再三,还是悄悄先告知兄台为好。兄台可先密而不宣,暗中留意竺增举动便可,免得万一我有所耳误,凭空坏了人的清白。”

    张燕的心情,比方才看到那张舆图还要激动。在帐内快步绕行数圈,似下了决心,右手握拳,猛击左掌,毅然道:“如弟所言,此事干系重大,不可存半分犹疑!我须得立刻禀报主公,叫主公多加提防,免得万一中了魏劭奸计!”

    说罢领荣延,秘密去往中军大帐。

    乐正功被唤起身。

    张燕引荣延到他面前说明来意,极尽溢美之词。

    荣延上前拜见。

    大战在即,双方各派细作往来探听。乐正功自也有搜集到过一些关于魏劭行军布局的战报,只是大多零零碎碎罢了。

    就着烛火,细看荣延献上的图舆,暗比自己所知之情报,重合处完全相符,知非作假。

    荣延改投自己的理由,也是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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