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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的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这两年文具市场的变化格外大，南方来的各种新式钢笔、圆珠笔、自动铅笔、自来水笔层出不穷，软面抄、硬皮笔记本也是花样繁多，越做越好看。小姑父家里却不能抓住形势，卖的始终是那几样老陈货，这几年的生意就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一年不如一年了，市里的文具店已经有大半不来拿货了，底下乡镇的主顾们也开始嫌弃他家东西土了。
等到小姑父一家反应过来，开始去省城找新鲜货源的时候，又赶上西大街拆迁，大半资金和精力都压到了小商品市场的新店铺里头。他们忙活好了的时候，连乡镇的主顾也已经流失大半，他家的文具生意就此一蹶不振了。
今天中午小姑父说想要问老爸事情，估计就是感觉到文具不好做了，想要提前换行。这才低三下四的跟他看不起的大舅哥打听牛肉汤是否赚钱，结果却叫他女儿一句话给搅和了，也难怪他中午飙成那样。
看小姑那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恐怕小姑父在家里也没少来这一出，生意不景气，就拿老婆孩子撒火，这小姑父也真有出息。可怜小姑在家里受了气，在外头还要装着自己很幸福的样子，今天小姑父自个戳穿了西洋镜，连她的老实人爸爸都看出来了，何况精明的顾爷爷呢？一辈子掐尖的小姑，却在娘家『露』了底、丢了丑，也不知他们回去后会闹成什么样了。
顾芸晓突然觉得小姑也很可怜，前生她还以为小姑是前半辈子享福，到了后半辈子才吃到苦头，今天她才发现，小姑一直是在装幸福，只不过到了后来装不下去了而已。
按说就小姑前世对顾芸晓一家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顾芸晓应该恨她才是。可是此时她却没有一点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整个人都好了的感觉，而是一种深深的悲哀。如果不是小姑自己爱慕虚荣，她也不会把日子过成这样，只能说是自作自受了。
前世小姑父家的文具生意彻底歇菜之后，贺山就去给别人家的生意帮忙。虽然他为人冷面冷情，但是做事情却是刻板认真，老板倒也看重他，给了他不错的薪资待遇。只是从自己做老板，到给别人打下手，这其中的变化滋味，却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了。
那时候的贺山已经没有跟小姑发飙的资本了，两人相互扶持着过日子，彼此间倒是多了几分真切。
相比之下，她们家虽然一直都很穷，但是一家人过得和和美美的，比小姑他们家这种装出来的幸福可不是强太多。
前世的她还真是身在幸福中而不自知，抱着一点失落便自怨自艾了半辈子，生生把自己的生活糟践成那个样子。很多事情真的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坏，只是她过早的封闭了心灵，没有认真去看而已。
这辈子她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第三十九章 人生如戏；全靠脸皮（）
难得悠闲时光，顾家三口是一路从水云路、九公湖、人民公园这么逛着回去的。淮西大多数的市民今天也是这么打算的，大家伙好似约好了一起在午饭后上街来遛弯儿，以致于平日里就人气颇高的水云路、九公湖、人民公园更是处处爆满，不说摩肩接踵、举袖成云，却也是处处人头攒动，一片人山人海。
都说前世国庆长假就是看人头的，不过作为资深宅女的顾芸晓每个长假都是在房间里头窝满七天哪也不去的，所以这副人头攒动的热闹街景，她倒是看的津津有味。
在水云路一家三口又挑了几双便宜的运动鞋，老爸老妈的都是牛气哄哄的狼牌，顾芸晓的就更厉害了，“世界名牌”地球牌，也不知店主是怎么吹的出来的。
九公湖公园那里有摆摊拍照的，以九公湖的美丽景『色』为背景，倒是吸引了不少游客来上一张。公园门口还有专门的照相馆，不但可以拍风景照，还有戏服给小孩子扮上，书生公子服、大家千金服、凤冠霞帔的小新娘装，还有那头上系颗大红绒球的宝玉装。
这种艺术照在淮西老流行了，家里条件好些的，男孩女孩都会照个全套，本就是雌雄莫辨年纪的一个个小包子，穿上戏服，再一打扮，还真像是那么回事，笑果十足。十多年后，跟顾芸晓年纪相仿的亲戚、同学就有老些人爱在朋友圈里晒这些萌照，而顾芸晓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这一套照片拍全了得要好几十，家里一直过得捉襟见肘的，哪有这个钱给她烧摆，想要单拍一张吧，人家还不接这个活。
说实在的，顾芸晓早都忘记这一茬了，可是一到九公湖，老爸却就不由分说的牵着她直奔照相馆了。看老爸那急匆匆的样子，连他念叨许久的国庆花灯都不看一眼，想来心心念念惦记着宝玉装的可不止她一个。
在老爸老妈热切眼神的注视下，顾芸晓来了一场九十年代初的spy，第一个上身的就是时下大热的宝玉装。
论颜值顾芸晓虽然比不上许婧、李雪梅那种天姿国『色』级别，但也是肌肤胜雪的清秀佳人一枚，换上贵公子服，系上大红绒球，更衬得面如冠玉、唇若抹朱。
开拍之时，顾芸晓身子略微倾斜，凤眼一亮，手中折扇刷的抖开，凹出一个自认为最能体现她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气质的造型，看的相馆老板都是一愣神，半天都忘了按快门。来他这里的孩子也不算少，娃娃们也都会或多或少的摆个架势出来，但是这么会照相（作丑）的，他还真是头一次遇到，这个小姑娘有意思。
照相馆里，此时也有几家大人带着孩子在围观，看着顾芸晓作丑，也适时的开口捧场。
“这个小丫头会照相哎！”
“嗯！她本来长得就漂亮，这样子更招人喜欢！”
“妈妈，我也要像小姐姐那么拍！”
这些声音落到顾爸顾妈的耳朵里，两人又是一阵傲娇嘚瑟，瞧他们的女儿多出『色』，拍照都跟别人不一样。顾建国还伸着脖子跟左右的人都说了一遍：“这是我丫头！这是我丫头！”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人群里一个小男孩也看的心热，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妈妈的手。知子莫若母，男孩只是一个简单动作，他妈妈就明白了儿子的心思，她有心圆了儿子的心愿，只是家里的条件摆在那里，却让她好生犹豫了一阵子。
想着远在外地的丈夫和卧病在床的婆婆，她就要开口拒绝，只是目光扫到儿子俊秀的脸庞和身上那明显大了一圈的旧衣服时，她又顿住了。年轻的母亲想了许久，久到顾芸晓都已经换下宝玉服，戴上满头珠翠的凤冠，开始尝试新娘装的时候，她才下定决心说道：“雅伦，你想拍吗？妈妈给你拍一组，当做生日礼物好吗？”
俊秀男孩一直盯着正在换新娘服的顾芸晓，一身大红嫁衣的顾芸晓就像是一团火，在他的眼中不停闪烁，光彩照人。家里的情况他也是知道的，原本他对宝玉服、新娘装根本没有奢望，只是那一瞬间本能的想要而已，可是妈妈的话却又勾起了他心头的火，他好想答应，好想像那个小姑娘一样当一回绝世公子，可是他还是懂事的摇了摇头：“妈，我不照，我就看看！现在看好了，我们就走吧！”
他就看看，看小姑娘扮成漂亮新娘，想象着他扮成贾宝玉，掀起美丽新娘的盖头。看好了，他就像妈妈说的那个徐志摩一样，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顾芸晓也没注意到这个男孩，兀自专注的扮美拍照，全然不知前世故人已轻飘飘从她身边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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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娘家顾爱芳顾着面子不好发作，回到家她却再也忍不住，冷脸带着女儿上了楼，一把反锁了房门。贺山今天可是出尽了洋相，让她在娘家都没脸再待下去，她装了那么久，让家人都以为她过得好，今天可是让娘家人都看清楚她顾爱芳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心里头恨得牙痒痒，顾爱芳下定心思不把贺山在外头晾半天，绝不让他进门，她是有编制的正式工，父亲多少还是个小领导，在婆家一展雌威，她还有这个底气。
然而更令顾爱芳恼火的事还在后头，贺山停好摩托车后，居然直接奔着后院找贺老太太去了，压根就没有上楼，把顾爱芳气得一把摔了买来充门面的八音盒，又狠狠收拾了贺雨诗一顿出气。
贺老太太正在家门口眯着眼睛晒太阳，看到贺山来后院，她睁开眼睛问道：“山子回来啦？美子让你问的事情可问清楚来？”
贺山刚刚才发过飙，叫他老娘一问，余怒又复燃起：“哎！你别讲了！都让雨诗那小东西给祸掉了！”
“怎搞得？”贺老太太讶道。
“美子是我自己妹妹，她叫我去问牛肉汤的事情，我一直都放在心上，今天我都放下身段去跟爱芳大哥套近乎了，雨诗那小东西冒不东东的讲她大舅一家都穷的要死，这下你叫我怎么跟她大舅开口？”
“啊？”贺老太太当即叫了起来，“这话只能在家讲讲，怎么能出去讲呢？还跑到爱芳娘家去讲！这小丫头这样孬呀？跟她妈一样！”
“你讲？”贺山也是气的要死，他都计划的好好的，都给他的蠢丫头给搅和了，想想大舅子一家今天那股子得意劲他又是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的又接着数落：“不是我看不起他们顾家人，不过他们那小人得志的样子是真叫人看不起！你讲讲她大哥一家子，开个牛肉汤店，一个月也不就赚了两千多块，今天那张狂的呀！一家子从头到脚都换的新衣裳新鞋，又是红塔山，又是桂圆干的，就跟没见过钱一样！我们家生意好的时候，一个月别说两千，就是三千、五千也赚过，什么时候像他们那样子抖了？”顾芸晓家给雨诗也买了衣服，贺山自动就给忘了。
“他们是真不会过日子！这样下去早迟还是一家子穷精！”贺老太太也拉长了脸，跟着埋汰起来，“跟你媳『妇』讲清楚啊！他们老顾家人爱怎么作，那是他们自己家的事情，我们不管，以后家败了别来祸害我们就行了！”
“那早就讲过了，他们一开店，我就叫顾爱芳讲过这话了。他们没有脸上门来的，就是来了，我也不得管他。”
“就是，各自一家，我们家也不是开善堂的！”贺老太太满意的点头。
“那这牛肉汤店，我们可要开了呢？”
“有什么好开的，他们这一开始生意还不错，那是因为人家图新鲜，过两个月人家都尝过了，那么贵的东西，还有谁去买？早迟赔个精光的份！你看我们家店，那卖的好的都是五『毛』八『毛』便宜货，上一块的就不很走的动了，所以我都让你不要进了呢！再说，家里已经有一家店了，再开店的话，谁去看店？”
贺山今天在顾家疯了一场，对牛肉汤的心思也就淡了，再加上他本质上也是个妈宝男，贺老太太一发话，想也没想他就点头答应了，就是小妹妹那里不好交代，便说道：“那美子问起来怎么讲？她还心心念念的想要开店呢！”
“你管她呢？”贺老太太提起自己的小女儿也是一脸嫌弃，“一个丫头，早迟是要嫁出去的，我们贴上老本给她把店开起来，以后还不都便宜她婆家了，你就跟她讲问不到不就完事了。”末了，她还小声嘀咕着，“也不知道这丫头脑子抽什么风了？找个穷鬼男的，家弟兄三个，还都是临时工，结婚房子都没得，明天都是睡大马路的货！一个男的，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啊？”
贺山听了也跟着帮腔：“妈你要拿住啊！不能让美子回来哭两句你就昏头了，她要跟王家那小子，就让他们王家出房子，不能拿我们贺家的钱去贴他们王家的人！”
“那你放心，你妈又不是孬子！我跟你爸的家产将来都是你弟兄两个的，你大姐家比我们还阔些，也不要我们『操』心。美子要是不听话，非要跟王家那穷光蛋，那我也一分钱嫁妆都不得给她，嫁了人不晓得贴补娘家，还要娘家倒贴，我要她这丫头搞什么？”
贺山满意的点点头，他家老娘还不糊涂，躲在贺家后院巷道口的贺美却是听得心底冰凉。她没想到自家老娘居然会这么对待自己，平时她不是满口子夸自己孝顺，是她最贴心的女儿吗？
原来都是假的！
她为这个家付出那么多，白天扎根文具店看店，晚上回来还给二老洗衣裳，这都是她该的？不是今天忘带午饭盒回来拿，她还真听不到这么精彩的一幕呢？
心里一片哇凉，她也不拿饭盒、也不回店里了，这个家她也不想回了。天大地大，她能去的地方也只有手拖厂了，她要把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