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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这一切,钟意手足冰凉,但心里却有一团火。
那团火在嘶吼着叫嚣着,几乎把他所有的理智都湮灭殆尽。
他抽出打火机跟烟,打开寝室门,踏着破晓晨光上了天台。
五月初的黎明,惠风和畅,天色微青,流云散成絮东飘西转,东面霞光隐隐泛红,是日头将出的景象。
钟意窝在床上看了一整晚手机,这会儿手脚脖颈都僵得难受,他干脆打了一套太白品势。
他把全身都活动开了,微微出了点汗,心里也好受了些。
‘感同身受’一词,若要深究,其实毫无意义。
当刀子没割到你身上时,你永远不知道挨刀之人的感受。哪怕你试图用以前承受过的相近痛苦来理解,仍无法精准还原当事人所经历的一切。
一个轻飘飘的词语,不仅无法带来安慰,更会消减当事人的倾吐欲,毕竟你都“感同”了,还需要再听人家说什么呢?
尤其像钟意这样,从小品学兼优,听到的多是赞誉,连句重话都少有,实在很难想象被人追着祖宗三代地咒骂是什么感受。
钟意狠狠抹了一把脸,抽出烟点着了。
他实在需要冷静。
既然无法穿梭时空,回到那个时候去抱抱那只大金毛,那么只能关注将来——搜资料的时候,钟意看到了凌昇将成为沈钰“拉郎唱”环节嘉宾的消息。
不管当年那事的真相到底如何,怎样丧心病狂的经纪公司,才会逼着自家得过抑郁症的艺人跟死敌合作?
话说,运作一个艺人经纪公司究竟需要多少钱?
一轮红日穿云而出,洒下漫天金辉,钟意迎着朝霞喷出一口烟雾,结束了自己漫无边际的遐想。
天亮了,有个折磨了他一晚的人,亟待见上一面。
*
难得钟意想主动一次,看看手机,却发现今天是沈西风录制节目的日子。
好吧,那就等周末。
钟意想了想,不放心,又发了条信息:“什么时候回宁州?找你有事。”
上午发出的消息,收到回信时已经快到晚上了,而内容,也让钟意很是不满意。
沈西风说:“下周吧,周末要跟别人排歌,回不来。”
跟别人排歌?
钟意急忙翻了翻聆听的播出时间表,下周果然就是复活赛了,那“跟别人”的排练,只可能是跟凌昇。
焦躁了一整个晚自习后,钟意忍不住发短信去问秦雯:“当年沈钰跟凌昇那事,到底怎么回事?”
消息发出后,钟意每隔几分钟就要看一眼手机,可惜直到晚自习结束,也没动静。
他一边往寝室走,一边琢磨着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
但电话会不会显得太刻意了,让本就脑子不清醒的秦雯产生不好的遐想?
钟意犹豫了一路,刚回到寝室大门口,秦雯的信息来了,她没打文字,直接甩了张图片过来。
是宁州心理卫生中心开出的病历单——
测验人:沈西风,年龄:17,过往病史:无。
寝室关门前的最后几分钟,过往人群川流不息,有商量宵夜吃什么的,有讨论解题步骤的,还有跟人抢热水的。
钟意听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他略过那一大段测验数据,直接跳到了最后两行。
测验结论:
抑郁严重程度指数(抑郁严重度)=0。73
重度抑郁。
像有把钝刀清晰而缓慢地划过胸口,钟意痛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同学,你进不进来,我要关门了啊!”寝管大爷在门口叫着钟意,玻璃门已经合上了一半。
钟意一面打开携程app,一面快速往里跑:“大爷,等我两分钟,我回寝室拿点东西,马上要走。”
他风风火火地冲回寝室,随便抓了两件衣裳,喘着大气丢下一句:“明天我有事,跟老何请假了。”
说完,他便旋风似的跑了。
可怜谢老三摊着书等了半天,结果连正面都没看到,就被他溜走了。
“什么情况?”谢仲俞推了推眼镜,疑惑地看向老大:“老大,老幺夜不归寝,你也不管管?”
“管不了。”许云往肩膀上搭着毛巾,正往浴室走,“儿大不中留啊,人家说不定找媳妇儿去了,别瞎操心。”
*
11点40的宁州机场,大厅的广播在最后一次提醒乘坐cz8487次航班前往南京的乘客抓紧时间登机。
登机口的地勤小姐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候机区,转身准备关上通道玻璃门。
这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接着是一个少年的疾呼:“稍等,还有一个!”
地勤转过身,就看见一个高瘦的身影从安检口飞奔而来。他到了门口猛地一顿,大口喘着气递上了自己的登机牌。
“钟意。”地勤小姐扫了眼名字,含笑调侃道:“叫了你好几遍,还以为你不来了了。”
少年仍喘息不定,带着歉意解释道:“临时买的票,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的。”
地勤抬眼看了看少年,被那张俊脸帅得一愣。她下意识地套着近乎:“这么着急,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吧。”
少年接过登机牌,回了她一个笑:“很重要,追个人。”
第56章 骗人时眼睛()
直到飞机起飞的那一刻;钟意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窗外的景色逐渐变换;从由路灯串起的蛛网般的马路到成团成絮的云霄之上,直至全然黑暗;只能看到机翼上机械闪烁的航行灯。
10点20查到最后一班飞南京的航班尚有空位,钟意立即下单。
接着,他从学校往机场赶,一个小时后到达机场;用最快的速度换票过安检——终于抢在舱门关闭前一秒;踏进机舱。
一路上因为紧张,钟意一刻不停地盯着时间;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而现在平静下来了;他才想起自己还没定南京的酒店,沈西风住在哪里也不清楚。
他突然发现,自己下了飞机;就是一抹黑。
十几年的人生里;似乎还没有做过像这样不过脑子的决定。
果真是近朱者猪啊。
他苦笑着抬手捂住眼睛;很有些无奈。
等飞机上到平流层;空姐开始发饮料小吃时;钟意才有工夫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自己这么冲动地跑去南京,到底想做什么?
沈西风要工作;要排练,那自己呢?
像根竿子一样杵在旁边;还是跟大多数粉丝一样;守在酒店门口;等他进出时,远远地看上一眼?
还是守酒店吧,至少没那么丢脸。
记得他出发后,应该给秦雯发了条信息,问她沈钰在南京住哪里,不过因为没收到回复,一时就忘了这事。
等会下机后先看看,如果秦雯不知道,上几个大的个站看看消息,估计也能查到。
毕竟这一个多月来,沈钰每周都要去南京,粉丝们肯定早把他住的地方扒出来了。
钟意从昨夜亢奋到现在,哪怕此刻机上睡倒了一大片,他也毫无睡意。
拧开了阅读灯,他抽出本机上杂志开始翻阅。
这类杂志大多广告占了半本书页,他随意翻了翻,一张沈西风的大头照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入了眼帘。
那是给某个运动品牌的手表做代言,沈西风笑出一口白牙站在阳光里,头上还戴着运动发带,满满的青春几乎就要冲破页面了。
钟意好几天没见到沈西风,对着那张照片眼珠不错地看了好几分钟,越看越舍不得放手。
也许睡眠不足真会影响思维,接下来,钟意鬼使神差地做了一件平时打死也不可能做的事情。
他左右瞄了瞄,见周围都在闭目打瞌睡,便小心翼翼地将那页广告撕了下来,叠了两折,塞进随身带着的笔记本里压好。
接着,再掏出50块钱,夹进杂志里,权当补偿了。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在担心了一晚上后,看到广告上健康又阳光的沈钰,忽然想要留下做证据。
做完这些,他也知道羞耻,一张俊脸一直红到了下飞机。
出了机舱,钟意打开手机,短信先于微信收了进来。
是三个来电提醒,看那电话号码,是沈西风的打来的,最近一个电话是在半小时前。
红眼航班起飞就在零点之后了,这会儿已经接近2点钟,沈西风出了什么大事要在凌晨给他电话?
钟意停下了脚步,犹豫再三,还是忍住了回拨的手。
太晚了,他肯定睡了,说不定只是误拨,或者
没等他想出别的理由,手机又响了,来电依然是ww。
这次他没有犹豫,迅速接通了电话。
“到了?”沈西风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清醒,且还带着点回音,像是在某个空旷的场所里。
“嗯?到哪儿了?”钟意被问得一愣。
就听到沈西风深吸了口气,加重了语气道:“南京,你坐的cz8487,5分钟前落的地。”
不知曾在哪里看到过,说科学家做过实验,为什么人类的婴儿总要找妈妈?
除开生物的本能性,还有一个有趣的地方就是,婴儿在母体内待了九个多月,对母亲血管里的血流声非常熟悉,所以需要找到有相同频率和音量的声音才能安静入睡。
当时钟意对此嗤之以鼻,以人类的视听范围,怎么可能感知血流的微弱声响呢?
这个认知直到前一刻,才被打破。
他站在空无一人的机场通道内,紧握手机,除了砰砰直响的心跳外,他还听到了耳郭内有细微的沙沙声,那是血流的声音。
原来,真的可以听见。
“意、钟意?”沈西风等了半天没等到回音,出声催促着。
钟意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问:“你怎么都知道?”
那边发出一声轻笑,“先出来吧,我在到达大厅等着你。”
挂了电话,钟意愣了几秒,而后拔足就跑。
他只背了个包,也不用去提行李,一路飞驰跑出了控制区。
这是今日最后抵港的一班机,只有寥寥数十人等在外面接机,一眼扫过去,没有沈西风的身影。
钟意跑得满头大汗,四处张望搜寻。
等他喘着气走到出口附近,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他急急转身,就看到了一身黑衣戴着口罩的沈西风。
这几天钟意在网上搜遍了沈钰的消息,看到有一个tag的名称是#口罩钰#。
tag里面全是沈钰戴口罩的路透照片,下面的评论多是“冲着这个眼睛我能当一辈子芋头”,“这眉眼完全就是漫画里走出来的小哥哥”,“别遮了,就算只留一双眼睛我也能认出你”。
这会儿钟意气息不定地面对着这位“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小哥哥”,突然明白了粉丝的疯狂。
虽然是纯血,但沈西风的鼻梁跟眉骨都长得极为立体,戴上口罩后,掩在t区阴影之下的一双桃花眼水波潋滟,惑人心弦。
钟意顺了顺气,脑子里却是一团乱,一个“你”字刚出口,就被沈西风打断了。
“走吧,先回酒店。”
沈西风上下扫了一眼钟意,又问:“没带行李?定的哪个酒店?”
钟意拉了拉背包带,不大自然地摇摇头。
沈西风眯了眼,疑惑道:“你该不会没定酒店吧?出了什么事急成这样?”
这个问题钟意不想回答,他偏着头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来南京,连航班号都查到了?”
“你那条微信是准备发给谁的?”
沈西风见钟意一脸茫然,抬抬下巴,指着他手里的手机道:“你自己看看。”
钟意这才想起刚才开机后似乎收到了几条微信信息,忙打开一看,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他平时不爱聊微信,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对话框。
因为昨天中午沈西风问了他一道题,ww的对话框就排在了秦雯的后面。
他在往机场赶时,注意力都放在时间上,问秦雯的那句话,被错手发给了ww。
那句话还是这样写的:“沈钰在南京住的酒店是什么?他下周就要跟凌昇合唱了,你们粉丝没有给经纪公司施压要求换搭档吗?”
钟意盯着那条微信,琢磨了一回儿,突然想要把之前不知道用某种bug程序编写的自己给掐死。
虽然时间有点久了,但是这条微信,可不可以撤回啊
钟意保持着垂头看手机的姿势,脖颈撑得有点酸。
沈西风也是一肚子的问号,不过并不急在此时。
他拉了钟意一把,抬脚往外走:“今晚就跟我住,只有一张大床,你将就着点。”
*
在回酒店的出租车上,沈西风告诉了钟意自己是怎么猜出他的行程的。
昨夜沈西风录节目录到快12点,回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