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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澈最喜欢看见妻子脸颊上这样浅浅的绯红,当即一笑,直接将她打横抱了便往卧房里走:“当然是真的,所以现在不过是公平而已。”
“可是”俞菱心只好搂住他的脖子,但是想着那话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可你以前不是说”
“以前是怕吓着你,现在么,还是要说说清楚,将你摸我的债讨回来才行。”说着,荀澈便低头亲了下去。
这难得的浮生半日闲,总是要有些春光点缀才好。
只不过随后的相拥浅眠之中,朦朦胧胧的,他好像也重新梦到了那模糊的迷醉旧梦——
到底有多少日子,荀澈也不知道,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是梦或者不是,自诩英才多智的他也曾经分不清楚。
而那样的感觉到底是伤心,是沉郁,又或者几分庆幸,甚至几分滑稽,他也说不清楚。
但他如今是确定的,那些日子,真的存在过。
就是他做牌位的日子。
起初荀澈以为那只是一个混乱的长梦,在梦里他先是看见自家的宗祠,青烟始终缭绕着,周围还弥漫着他习惯的白檀淡香。他身上再没有什么病痛煎熬,只是也不能动不能言语,目光甚至都不能回转,只能看着眼前淡淡的青烟,以及宗祠的门窗。
当然,还有每日都会过来祝祷一番的俞菱心。
他看见她发鬓间的素绢白花,满身的重孝衣裙,她美丽温柔的脸孔越发清瘦,还有她哽咽着泪流满面,告诉他,现在家里一切都好,她会好好照顾母亲和荀淙,也会抚养过继的嗣子,盼望他在天上无病无痛,无灾无难。
他真想伸手去抱一抱她,那心情就如同他还在病榻上的那三年,他真想把她揽进怀里,只是他觉得在这“梦”里,他比在病榻上更无力,连像以前一样伸手去摸一摸她的头发也做不到。
然而很快,这“梦”忽然尴尬起来。
因为荀澈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他看到的场景忽然换了,不再是肃穆清寒的宗祠,而是晴雨轩的卧房。
他的感觉十分怪异,就像是从南墙打了一个洞,然后将头探进去看着这个房间一样。
这一段的“梦”就更模糊而混乱,荀澈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病中,虽然没有痛楚的煎熬,意识却是断断续续的,有些时候,他好像能感受到俞菱心的手,温柔的抚摸着。
有些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像孩子一样,被俞菱心完全地抱着,她的芬芳与柔软,她温柔的气息,滚烫的眼泪,她无边的寂寞与伤痛,每一样的感觉都是那样清晰,清晰得让荀澈每每回想,都会沉浸其中。
而他真正意识到,这可能不是梦的时候,是有一个夜里,沐浴之后的俞菱心衣带没有系紧,滑开的一瞬间,他居然看到俞菱心在肚脐旁有一块浅浅的胎记。
当然,他也看到了别的
不过这一点,猛然清醒过来的荀澈想了想,他觉得还是不要告诉现在身边熟睡的妻子了。
他暂时还不想再次变成牌位。
双刃剑()
一百六十三、
按着最近听到的消息;如今的吴王妃跟梅林诗会山下遇见的之时;已经不太一样了。
俞菱心回想了一下;印象里那时见到的齐珮还是很有几分新婚的欢喜与得意;也有毫不意外的富贵倨傲;大概是觉得文质彬彬的吴王殿下也不失为良配;加上这尊贵至极的王妃身份;所以连招呼说话都带着一种自上而下的施恩。
可到了一个半月后的如今,即便俞菱心很少出门,也听说了现在吴王府后宅的事务是谭侧妃协同处理;为正妃齐珮“分忧”,而最得吴王喜欢、时常留宿宠幸的,却是曾经在齐珮大婚之前就到昌德伯府百般奉承的黎氏。
对此;有人说是齐珮谋定而后动;先提拔了黎氏出来跟谭氏打擂台,也有人觉得是齐珮无能;这才过府这样短的时间;黎氏就已经越众而出;可见齐珮这个落水才得的王妃地位;也未必能稳稳保住。
而这样的局面;退一步可以说是吴王殿下坐拥五美;精彩纷呈,但进一步想远些,这样的局面又与如今后宫的格局很有几分相似。
从这个角度上看;吴王殿下果然真的是诸皇子之中最像宣帝的;也包括了后宅混乱的部分。
对八卦喜闻乐见的京城女眷们倒是很高兴,但阁臣与中书省的重臣们又是如何看待,就要等等才知了。
至于这样的流言为什么会这样快就散布开,面对荀滢的好奇与探询,俞菱心犹豫了一回,还是没有告诉荀滢是她那位心黑手狠,深谋远虑的二哥到底在去郴州之前在京城留下了多少后手与布置,只是跟小书呆子简单道:“因为吴王殿下的媳妇太多,媳妇太多就会出问题,外头的人自然也会说闲话。所以娶媳妇多的,不是好人。”
荀滢怔了怔,随即嘟了嘴:“嫂子你糊弄我,吴王殿下的后宅怎么能跟普通人家一样,我看了你吩咐白果预备的年下礼单,我们是以后要跟珮姐姐少些来往了吗?”
俞菱心忽然有种莫名的感动,简直比刚得知自己有孕还更想写信给荀澈——滢儿终于开窍了!
不过她很快还是强行平静下来,估计自己是因为怀孕而情绪起伏比较大,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自己的感动:“也可以这么说吧。最近二殿下府里不太平,听锦柔的说法,吴王妃大概是不得吴王喜欢,就常常到宫里去给丽妃娘娘尽孝。但丽妃娘娘如今正是‘谦逊’的时候,当然要表明皇后娘娘才是二殿下的嫡母,所以吴王妃到昭阳殿的走动也不少。如今又要到咱们家来探望老太太,这个外家长辈,大概是定了心要重得一个纯孝贤良的名声。只不过——”
她顿了顿,头一次对荀滢说出这样的话:“只不过,咱们得防着‘珮姐姐’拿咱们家,或者,拿你去给二殿下表忠心。”
荀滢素来温柔文静的小脸上终于也出现了一丝凝重,她静了一刻,才点点头:“我知道了,那嫂子你也要格外小心,你肚子里还有小侄子呢。”
俞菱心忍不住摸了摸荀滢的头,若是可以,她也希望像荀澈一样,保护小书呆子一辈子就那样单纯快乐,不要懂得那些污秽腌臜,以及人心魍魉。
只可惜,大家都没有这个命。
当然,这时候感叹命运的人很多,心情复杂的也不不止是她们,还有几日后就以探望荀老太太为名登门的吴王妃,齐珮。
而这日刚好秦王府那边也传了太医,说明锦柔不大舒服,明华月过去探望,文安侯府里就只有俞菱心和荀滢出来招待齐珮。
齐珮这次倒是很客气,先前的富贵端庄也好,居高临下也好,仿佛都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齐家多年见风使舵的传统也终于被她继承了几分,虽然还是能看出来有些僵硬不自然,但态度上到底是不同了,连寒暄的语气都平易近人了许多。
荀滢看着还是有些不忍,俞菱心虽然亦有几分叹息,但眼光却更多停留在齐珮身后的随从身上:“所以王妃的意思,是要送给老太太一个嬷嬷?”
齐珮颔首道:“老太太从六月走水受惊,就一直睡的不太好。如今再次受到惊吓,想来症状难免更重些。我实在不放心,虽然我们家王爷赏了几只山参,都是补气的上品,但老人家有了春秋,只靠食补怕是不够。刚好这是皇后娘娘的恩德,指了这位李嬷嬷过来,是按摩推拿的高手,又懂药膳,刚好帮着老太太调理身体。”
“原来是皇后娘娘下旨赏赐的贵人,那真是失敬。”俞菱心目光微微闪动,又看了一眼荀滢,随即才吩咐人,“来人,给李嬷嬷设座。”
“老奴不敢。万万不敢在王妃和少夫人跟前有座位。”那李嬷嬷倒是一脸低眉顺目的样子,赶紧躬身道,“老奴只是来伺候荀老夫人的。”
“希望二表嫂不要推却才是,”齐珮跟着道,“李嬷嬷在宫里伺候了多年,推拿按摩的手艺连皇后娘娘都很称赞,这也实在是怜恤老太太才赏下来,也是给侯府的恩眷呢。”
俞菱心笑笑不说话,只是平平望向齐珮。
说什么调理身体,这一方面是要给荀老太太撑腰,有了皇后赐下的人,以后就算文安侯和荀澈回来,有些什么争执的时候,荀老太太也都会更硬气些。
另一方面就是往荀家插一个钉子,有这么个嬷嬷在,以后荀家出出入入的动静,就相当于直接传给齐珮了,或者说齐珮身后的王府和两宫了。
而且齐珮这是拿着尽孝的名义给的,别说俞菱心不好推拒,就算是荀南衡和明华月,也没有拦着齐珮这个外孙女给荀老太太调理身体的道理。
所以在齐珮心中,这大概算是机关算计、滴水不漏的一招好棋。但她面对俞菱心这样的笑容,却莫名的有些不安,仿佛自己的一切料想,在对方眼里都什么也不是。
齐珮不由有些隐约的焦躁,只是面上到底强压着:“所以,二表嫂的想法是”
“哪有什么想法。”俞菱心只是笑,后头的话说的居然越发慢了,“当然是多谢吴王妃的厚赐,我等下就给嬷嬷安顿起居的地方。今后我们家老太太的康健与安危,就都仰赖吴王妃的福泽了。若是老太太好了,那可真是王妃的恩德,若是——”
李嬷嬷忽然抬头看了俞菱心一眼,心中也猛然就是一哆嗦。
齐珮同样感受到了巨大的不祥气息,不知为什么,心里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一时竟想不清楚,但也本能就问了一句:“若是什么?”
“若是如此,”俞菱心也看了一眼李嬷嬷,才重新望向齐珮,一字一字,吐得清楚至极,“真是谢天谢地。”
这可以算是一句废话,然而落在齐珮与李嬷嬷的耳中,却更像一种威胁。齐珮越发不安,忽然感觉自己先前的盘算未必能成,但此刻也总不能就临时撤回这个计划,只好尴尬地强笑了两声,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去探望了荀老太太一回,就告辞而去。
晚间明华月回来,听了这事也是冷笑了两声,知道俞菱心已经给李嬷嬷安排了在二房的住处,便点头安慰她不必担心,直接给李嬷嬷又追加了四个丫鬟,保证这位宫里来的贵人出出入入都有人盯着,除了慈德堂之外,什么地方都不许去,更不许靠近慈德堂之外任何的厨房与饮水处。
而转日里秦。王府也打发了人过来,说是秦王妃听说最近荀老太太睡不安稳,孝顺至极的文安侯夫人和少夫人也都睡不安稳,所以送二十个护卫过来帮忙保护家宅,好让大家都安稳。
俞菱心看着明华月和明锦柔这对姑侄简单粗暴的回应方式也只是笑笑,其实她并不担心。
她现在唯一挂怀的,只有远在郴州的荀澈。
至于京里的一切,就算荀澈不在,他也留下了足够的人手,足够到可以让俞菱心按着他的风格来做事。
比如眼前的这个局面。
拿着皇后娘娘赏赐的名头、吴王妃齐珮孝道的名义,就以为可以在文安侯府里兴风作浪?
难道荀滟的死,真的没有提醒她们任何事吗?
的确,无论想要当面争执、背地下药还是传递消息,这位李嬷嬷都是一把利刃。
问题是,这利刃是双面的。
如果李嬷嬷过来伺候了荀老太太几天,荀老太太就不明不白的死了,那吴王妃也好,昭阳殿也好,甚至吴王与丽妃,就等着跟安顺伯府一样名垂史册,大盛的司法记录,也能再翻新一次了!
只不过这到底是个釜底抽薪的法子,如今若是能在明华月和明锦柔的双重防范之下暂时安顿,她也不是份非要折腾。
尤其是,她肚子的小家伙,好像已经开始有些要折腾了。
从腊月十一开始,俞菱心的反胃与头晕都再次加重了些,小郗太医又换了两个方子,才为她减缓了一些症状,但也是连着几天都不太舒服。
与此同时,朝廷上有关郴州的争议也越发激烈,稍好一些的消息是,程雁翎的父亲镇北将军程广陵现在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先前中毒的毒素已经拔除,郴州军也彻底稳定下来。
但是更坏的消息是,现在已经确定,郴州军中曾经有人通敌,私下向北戎倒卖药材甚至兵器和布阵图。只是追查到的相关人员大多已死,具体通敌之人是谁,还是没有确凿的结论。
廷议上的争论已经激烈到要吵起来,对程家的不利言论越来越多的同时,身为主要调查之人的荀澈,也开始受到各种各样的质疑甚至参奏。
对于这些,俞菱心虽然每日都看着邸报,也听着白果等人传回来的消息,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却还是平静的,她总觉得,荀澈是一切都能解决的。
只是,当腊月十六的月亮升起,又圆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