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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那之前,因着军备军需上的渎职,边防上的疏漏与内外勾连,大盛已近损失了不少的军兵与粮草,边城的百姓所承受的侵扰损害更是无法估量。因而荀澈重生之后,虽然暂时为重的是京城中的皇子夺嫡之事,可西北的大事也一直在他心头。
此番推动秦王去清查西北,既是为秦王的夺嫡增加筹码,同时也是希望能更早地开始肃清西北这件大事。
只是,西北之地的驻军守将与地方官员都是多少年来,甚至多少代都世代相传驻扎在西北的,势力关联盘根错节,与京城,与周围的州郡,甚至与北戎与西狄之间的关系都是根深蒂固,先帝朝也曾经想要清查整顿,却到底最后在两轮钦差的巡查之后,迫于西狄与北戎的战事压力,求稳为先,对西北的状况暂时放手。
可以说,荀澈如今想要做的这件事,虽然是利国利民,却也是千难万难。
“我知道。”荀澈将俞菱心抱得稍微又紧了些,“我心里有数的,不要担心。”
俞菱心也知道没什么能多说的,自己此时还是让他少担心些,大约便是最要紧的了。当下夫妻二人又说了几句关于孩子出生之后的安排,家里的闲话等等,便一齐安歇不提。
而随后的几日,外间朝野上下声浪越发交织翻滚,对西北之事的议论越来越多,甚至也有传言流到京城,有说秦王在西北依仗皇子身份作威作福,罔顾当地老臣忠心的,也有说秦王行动轻狂,对西北的剿匪之事胡乱干预,以致随行护卫折损的,还有说秦王自恃武艺高强,轻易犯险或有性命之忧的。
然而这些的各种各样负面的话传到京城,到了宣帝耳中,统统换来的便是宣帝的震怒以及对西北追查的追加,一道八百里加急旨意以及六百羽林军星夜赶往西北,带着宣帝御赐之剑,令秦王追查之中可以先斩后奏,绝不受到任何辖制阻碍。
而与此同时,士林之中有关荀澈的弹劾亦是迅速增多,基本上就是他升任从三品中书舍人的那一道旨意正式通过中书省的时候,外间关于荀澈的批评也骤然添了数倍。
这样的声浪甚至持续高涨,一直到六月十七,秦王终于回京面圣,荀澈也一同进宫,而就在这个时刻,文安侯府中的俞菱心却忽然腹痛倒地,居然是要临盆了!
落地()
起初俞菱心还算是镇定的;甚至还能撑着问身边的人今日是什么日子;比小郗太医预计的时间早了五天临盆;对孩子有没有什么不好等等。
然而很快;一波又一波的阵痛袭来;强烈的程度让她简直要哭出来——她前生也见过三亲六故里的女眷生产;怎么从来都不知道是这么痛的!
“孩子;忍一忍,别着急,别着急!”明华月当然是赶了过来;荀滢因为没出阁,也不懂产育之事,还是留在了外头;稳婆与医女是早就预备好的;此刻也迅速地忙碌起来,催产的汤药;补气的参汤;接生之时所需的热水与棉巾等等;一应需用之物当然也是流水一般迅速备齐。
但是这一切的有条不紊;却丝毫不能安慰到在剧烈阵痛之中的挣扎的俞菱心;她前生虽然有许多的艰难日子;也曾少年体弱多病,孀居时心血不足等等,可到底是以虚弱酸软为主;极少有这等好似要将整个人撕裂一般;自内而外,一波接着一波的剧痛频频。
“母亲母亲”俞菱心叫了两声明华月,便真的哭了出来,整个人都在蜷缩发抖,稍稍喘息片刻,随即就又是一波新的疼痛,她想忍也忍不住,“母亲,能不能用麻沸散啊——真的,疼!呜呜呜呜”
“这个,这个怕是不行。”明华月也着急的很,她自少习武,身体极为强健,当年生第一胎也就是荀澈的时候当然也有过剧痛挣扎,但不知是因着身体底子好,还是在习武的过程中摔摔打打的锻炼,并没有这样怕疼,总之回想起来确实没有太过煎熬。所以现在看着俞菱心这样难受,虽然着急,却也是在不知道如何帮助。
“少夫人,那个不能用。”白果这时候刚好端了参鸡汤进来,“麻沸散虽然能镇痛,里头却是有三分毒性的,您若这时候用了,怕是您和小少爷都要伤着,实在不能用。”
俞菱心也不算是知道那个镇痛药的毒性,前世里荀澈在最后一年用了不知道多少副,可她实在太疼了,虽然本能地想要不哭不叫,不在婆婆和下人跟前“不端庄”,但是喉咙里的呜呜咽咽,还有温温热热的眼泪,根本就压也压不下:“那就别用了吧可是我好疼呜呜呜呜呜呜”
“孩子,再忍忍,再忍忍,等等就好了。”自从俞菱心嫁过来,与明华月的婆媳关系一直都亲近如母女,明华月此刻也红了眼眶,只是除了这样劝慰,实在也是帮不了什么。
此时又是一阵猛烈的阵痛,俞菱心哭得更厉害了,而外头则传来了略有些混乱的脚步声与争执言语的隐约声响。
明华月立刻吩咐白果去给俞菱心擦汗,自己则出去查看情况。
俞菱心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勉强挣扎着喝了两口参鸡汤,终于在阵痛略停的时候稍微喘息了片刻,整个人已经有些乏力了,眼泪也略止了。
同时便见门帘打起,一身公服的荀澈大步进来:“慧君,你怎么样了?”
“慎之——”俞菱心哽咽着叫了一声,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我疼。”
荀澈看着俞菱心的额发已经明显是被汗洇着贴在额头上,整张脸又红又白,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委顿与委屈,登时整颗心如同刀绞一样,疼的要滴出血来,立刻坐到她床边,握住她的手:“我在这里陪你,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接生的稳婆是晋国公府里积年的嬷嬷,极有经验,也是懂规矩的,从俞菱心一怀孕就被晋国公府送过来伺候,素来知道荀澈与俞菱心夫妻感情极好,但是这再好的感情,还是有忌讳的。
眼看荀澈再劝慰了俞菱心两句,那稳婆便上前劝道:“世子爷挂心少夫人,这是自然。不过等下少夫人要生了,这产房血光,到底是”措辞斟酌之间,也又看了看此刻也在荀澈后头又重新进了产房的明华月,“夫人,还是劝劝世子爷”
“澈儿。”明华月也有点犹豫,“我会陪着慧君,你去外头坐坐罢。”
荀澈又抚了抚俞菱心的脸,随即才回身向母亲微微欠身:“母亲,那些吉凶说法不过民间传说而已,我大盛原就不讲究这些。当年明皇后与襄帝爷同战郴州的时候,襄帝也是亲自在产房里陪着皇后。前朝靖帝爷也陪着晏皇后。连天子都不忌讳,我有什么可在意。我一定要陪着慧君。”
明华月本身也不是如何相信神鬼之说的,闻言又看了看俞菱心确实是又难受又紧张,紧紧拉着荀澈的手,心一软便点了头:“那那你们看着办罢。”言罢微微叹了口气,便领着丫鬟出去了。
荀澈问了问稳婆,看着俞菱心离真的能生出来可能还有一点时间,便叫众人先都到外头再等等,自己要跟俞菱心单独说话。
稳婆虽然十分震惊于荀澈要留在产房里、且明华月也同意了,但到底是奉命行事的,便应声与白果等人一起退到了廊下。
而房里的俞菱心仍旧在阵痛中挣扎,此刻有了荀澈在身边,她的眼泪反而完全忍不住,就是一直流一直流:“慎之,真的疼”
荀澈深深呼吸了两次,自己眼眶也红了:“我知道,虽然也不太一样,但我我知道一直疼、又解脱不得的感觉。慧君,我——我若是能替你疼就好了。”
“我也不想让你疼。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折磨人,”俞菱心哭着问他,“就,不就是让他出来么,他——哎呦——他为什么呜呜呜呜”
荀澈轻轻点头:“对,都是小坏蛋的错,等他出来,我揍他给你出气,好不好?”他伸手去抹俞菱心脸上的泪,又去轻轻亲她的额头,亲她的手,叫她握紧自己,若是太疼便用力捏一捏。
好容易这一波阵痛暂缓了缓,俞菱心又像脱力一般喘着粗气,理智也稍微又回来些,这时才想起来问荀澈:“对了,你这时候回来,不要紧么?不是宫里有事?殿下入宫面圣么?你这样回家,是不是”
荀澈摇摇头,又去抿她被汗打湿的鬓发:“什么天大的事情,都没有你来的要紧。”
他略想了想,觉得或许说些别的还能帮俞菱心分散些心神,免得太过煎熬,于是稍斟酌一下,便将西北的形势讲给俞菱心听。
其实大约便是军备的整顿,当地的军马饲养,还有当地的官员与边境的勾连等等,俞菱心原先就知道一些,但真详细讲出来,还是听得似懂非懂。
不过她也知道这只是用来分心的,勉强听着的同时还多细问了几句,过程中自然阵痛还是一波又一波,几乎是过了小半个时辰,她开始明显觉得阵痛的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强,荀澈便立刻叫了稳婆和白果等人进来,给俞菱心又喂了一碗参鸡汤提气,最要紧的时刻,也终于来了。
明华月坐在院子里,同样满心焦急,荀淙和荀滢自然也是赶了过来,在母亲身边问情况。
得知荀澈在里头陪着俞菱心,荀淙还是很意外的,荀滢却在听着俞菱心的呜咽与呼痛、惨叫的同时,神色很有些复杂:“母亲,是不是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
明华月想了想自己当初,似乎要容易一点点,但三亲六故的女眷或者晚辈产育,其实还是跟俞菱心相类的居多,而且俞菱心这个也不算严重,怀相不好的、身体娇弱的、胎儿过大的、或是家门不清净叫人算计的,情形更加凶险的其实多的多。
不由也叹了口气:“差不多罢,女人生子,实在是九死一生,不容易。”
荀滢朝晴雨轩的房门望了望:“那哥哥陪着嫂子,也是应该的。”
这是里头又是一声惨叫,声音比先前更大,别说荀淙和荀滢这两个小的一惊,连明华月都险些站起来,但强忍了忍,还是又坐下,转而问起荀淙和荀滢家里的家务与安排等等。
母子三人勉强说了一会儿话,各自都是心神不属,连随侍的丫鬟等人也时不时的因着房里的声音而望过去,更不要说身为家人的何等着急。
不过最终这个过程还是比众人以为的要短上不少,也就是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产房里便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产婆快步出门报喜:“恭喜夫人!府上喜得贵子!”
明华月大喜,荀淙和荀滢当然也是欢喜非常,二人立刻就要进去看看自己刚出世的侄子,然而一迈步就被明华月拦住了:“等等,先让你嫂子歇歇,房里也要整理一下。”
不过说归说,明华月自己也是心急的,片刻之后见到白果出来行礼,便赶紧进门了。
此刻的俞菱心已经是完全脱力的样子,满头皆是汗,荀澈坐在她身边扶着她,夫妻两人都是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显然落了不少眼泪。
而那刚刚出世的小家伙则由产婆和乳母一起简单清洁了裹进襁褓里,此刻正躺在俞菱心的臂弯里,已经不哭了。
安哥儿()
“母亲。”俞菱心见到明华月进来;主动叫了一声;声音有些虚弱;却也是欢喜的;荀澈也起身;将小家伙小心地抱起来;交给明华月;旁边的稳婆和乳母连忙夸赞:“夫人您瞧瞧,多健康的小少爷!声音又响亮,又是不爱哭的;这定是又康健又听话的好孩子!”
明华月看着襁褓里的小家伙小脸蛋,也是欢喜得不行,赶紧又叫丫鬟们给俞菱心送过来产后的参汤:“孩子;可辛苦你了。”
俞菱心其实已经疲累的不行;临产的前两日,她原本就是睡得不太好;生产的过程又是这样的疼痛费力;此刻她强撑着看了看孩子;整个人就越发困乏起来;勉强笑笑;也说不出什么。
刚好此时外头又有陈乔的咳嗽声;疲乏的俞菱心根本就没听到,又是累,又是满心欢喜地看着孩子。但荀澈却是听见了;他面上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侧头亲了亲俞菱心的额角,低声叮嘱她先好好休息,自己去去就来,言罢便叫白果等人伺候俞菱心喝完参汤便睡下。
俞菱心此刻的腰身实在没剩下多少力气,点点头应了,连这参汤也只是喝下大半碗,便眼皮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还是不太好,迷迷糊糊之间又做了许多梦,前世的往事,今生的前程,纷纷乱乱的人事混杂之间,似有惊喜,似有忧虑,还伴随着不时的腹痛,稍有些煎熬。
而到得她终于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透过半掩的窗帘便知外头的天色都已经黑得透了,而房里灯烛点了一半,靠近床榻的只有一盏小灯,但靠近门的那一侧,却不知什么时候加了一张临时的条案,案上点了几只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