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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一想,又看向身边的俞菱心。
眼前的孙女再两个月就满十四岁了,素来觉得她秀美温柔,是个好性子的姑娘。就是先前太过柔软了,老太太便有些担心她出阁之后立不住,甚至想过这虽然是嫡长孙女,但还是找个门第相当的世家次子才好,不要顶门立户的那种,也能少操心,少受欺负。
然而不知不觉间,那个过于柔软到立不住的菱丫头好像消失了。俞老太太甚至隐约觉得,偶尔说起朝堂京中之事的孙女,眉眼之间淡淡的坦然与光华,倒是与已故的老太爷有说不出的相似。
真论起见识明白,只怕犹胜她父亲俞伯晟。老太太想到此处,不由叹道:“菱丫头啊,你若是个小子就好了。”
俞菱心笑笑:“家里不是还有杉哥儿,桦哥儿么,好好教导就是了。”说着,又望向神情僵硬的苏氏,“我再劝一回太太,好好教养芸姐儿,桦哥儿,太太才有来日。旁的少听少想,凡事跟着老太太就好。另外,那个叫流霞的丫头若是舅太太送来的,还是打发了好。太太自己送回去,还能给舅太太多几分体面,若是我叫了管事娘子来,怕是舅太太脸上不好看。您斟酌斟酌罢。”
苏氏又看了看老太太与大姑娘,忽然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与无力感,缓缓舒了一口气,垂目道:“知道了。这就叫流霞回去。”
老太太也点点头,又去问了俞菱心有关昨日在朱家之后的事情,毕竟她比俞芸心回来的晚太多了。
俞菱心便大略说了说有关荀老太太寿宴当日要一起预备玲珑文社花会的事情,此事她帮着荀滢预备,确实也是实情,只不过昨日在荀家关于此事最多也就说了五句不到而已。
俞老太太倒也没有疑心,如今她看着这个孙女越发放心,只是这些日子俞菱心常常往外跑,祖孙之间也是许久没说话了。
苏氏在旁坐着越发心情复杂,索性便起身行礼先退了出去。而在老太太与俞菱心又吃了一盏茶,还没说到是否要留俞菱心在东篱居午饭的时候,便听外头霜叶过来禀报:“大姑娘,荀家姑娘打发人来请您。”
荀家事()
“荀家姑娘?”俞菱心蹙眉道;“是荀二姑娘下了帖子;还是荀家姑娘到了?”
怎么会是荀滢呢?
如果是荀澈有什么事情找她;应该还是明锦柔过来才对。而且按道理来说;他此时也不应该再找她的。十月二十就是荀老太太的寿辰;按着先前书信往来的说法;几日之后的十月十五;荀家二房的众人就应该到京城,荀家上下也好,荀澈本人也好;都有许多事情要预备。
尤其是因着瑞阳郡主昨日在街上的主动拦路,又发现了荀滟可能已经提前回京,难道荀澈此时不忙么?又找她做什么?
霜叶回道:“是荀家二姑娘身边的绘朱姑娘过来请您;并没有帖子。”
俞菱心越发意外;而俞老太太已经发了话:“既然是荀家姑娘找你,你便去罢。在外头凡事在意些便是了。”
俞菱心起身一福;便随着霜叶出门;很快到莲意居见到绘朱;问了几句话才知;果然是荀滢相请;因为荀淙昨晚发了高烧;现在明华月十分着急。
而二房那边又刚好打发人送信说了些有关回京之事的细则与预备等等,宫里和礼部那边有关荀老太太寿宴的赏赐和恩典也下来了些,几件事都叠在一处;荀滢就有些慌神;想要请俞菱心过去帮帮忙。
俞菱心听得无奈,又问了问绘朱,明锦柔那边是否也去请了。绘朱也是一脸的沮丧:“不瞒您说,奴婢这就是刚从晋国公府过来,我们姑娘原本的意思是先去请表姑娘,然后表姑娘应该会过来接您,结果到了晋国公府听说昨晚上文家小姐受了风寒,今日晨起也是发热,所以表姑娘也分不开身,至少今日是走不得了。”
俞菱心摆了摆手:“罢了,那我换个衣裳便随你过去罢。”
绘朱忙千恩万谢地退出门在外等着,甘露与白果过来服侍俞菱心更衣的时候难得地说了一句:“姑娘先前还说今日应当不出门了,您这是又要一整天不在家了。”
俞菱心笑笑:“若是只一日便好了。听这意思,大约还要多去几日。你就和霜叶好好看家罢,我带着白果过去便是了。”
等到了荀家,俞菱心发现自己果然料中。荀滢已经切切主动地应到了二门上,一见着她几乎哭出来:“慧君姐姐你来了!”
俞菱心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是太医说什么了?”
“没有。”荀滢眼睛有点微红,挽着她往回走,“就是我娘特别着急,我又给她帮不上太多忙,我哥又不在,我心里慌。”
俞菱心拍了拍她的手,大概明白荀滢的意思。其实文安侯府这样的人家,凡事料理都有定例与积年老仆,如今虽然有荀老太太寿宴与二房回京等事叠在一处,但也不至于全然没有章法。
不过明华月的性格与明锦柔相似,但比明锦柔更强硬刚烈得多。俞菱心前世与婆母前后相处有八年时间,深知明华月的性情,待人热忱真挚、爽朗大度,与此同时也有些短板,譬如在关心情切之下就难免有些急躁,言语自然就不会太过宛转含蓄,尤其是向着自己亲生儿女,偶尔冒几句重话也是有的。
俞菱心又和声宽慰了荀滢几句,便直接跟着到了荀淙的院子,此刻明华月还守在那边,同样是眼睛红红的,又是生气又是难过,听说荀滢请了俞菱心过来,才到暖阁里说话,神色也没有多少收敛。
甚至是看到俞菱心的那一刻,就又想到一早便出门、都没得机会再骂一顿的荀澈,明华月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俞姑娘来了,坐吧。”
荀滢越发紧张,望向俞菱心的目光里便多了几分歉意。
俞菱心倒完全不在意,这样的明华月她太熟悉了,前世里荀澈在病榻上挣扎三年才过世,她身为荀澈的妻子,见到太多太多明华月慈母心碎的样子。
因而此刻再见到明华月为了荀淙的伤病挂怀,她虽然不及对荀澈那样心疼,却也很有些不忍,当即微微再次躬身一福,斜签着坐下:“夫人,四少爷现在怎么样?太医如何说?可还要紧?”
明华月偏了偏头,才忍住气:“倒是吃了药,就是背上的那几道外伤太重,躺着便难免压着。趴着他又总是憋气,现在躺着趴着都难受的紧,还吓着了,太医说是内外交困,澈儿真是——”
这埋怨荀澈的话,俞菱心自然不敢接,只好稍沉沉就再问几句荀淙的药方饮食等等。
明华月说了说,也稍微平静些,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荀滢,无奈叹道:“平日里都是我将这丫头娇惯了,遇事便紧张。不过既然都请了你来,你便帮帮她罢。”
俞菱心起身微躬:“是,请夫人放心。”言罢便与荀滢直接出了暖阁,往理事的玉梨堂过去。
“慧君姐姐,你能帮我再看看家里的事么?”荀滢路上低声道,“先前我娘和我哥虽然叫我学着,你也过来陪我看了那些天,但到底都是看着以往的例子而已。但今年的格外复杂些,因为我祖母的寿辰上,宫里的几位皇子好像都要过来,这虽然是天大的荣宠,我们府里也是”
俞菱心点点头:“没事,咱们过去看看罢。”她之前倒是已经听荀澈说过了,这次荀老太太的寿宴确实会有些超出规格,主要是因为先前荀澈做出与秦王反目翻脸的样子,文皇后那厢自然还是希望秦王能够与荀家重新和好,所以才会在荀老太太的寿辰上格外施恩。
一般来说臣子家的这样家宴,宗亲到场已经算是很有荣光面子,皇后的意思是叫秦王亲自过来贺寿,只说以荀澈好友的身份到场添彩,也就是放低姿态的拉拢示好。荀澈自然顺水推舟,他原本做出与秦王反目的样子之时,就已经料到皇后必然强令秦王重新拉拢荀家。他们君臣本来就从未离心,刚好借着皇后的动作而相见议事等等。
只是这场反目大戏做到天下皆信的程度,朱贵妃与二皇子吴王、三皇子魏王那厢自然也不会没有动作。不管是真的想要趁这个机会刚好拉拢荀家,还是要在当今宣帝跟前做出一个礼贤宽仁的姿态来,吴王与魏王都在听说秦王要到荀家贺寿之后表示了自己也要一同前来。
所以荀老太太的这场寿宴上,将有三位皇子到场庆贺,这样的排场也就只有宗亲长辈能有了,论起人臣荣光,当真煊赫至极。只是在预备的工夫与事务上,当然也就繁杂无比。
从得到三位皇子都会参宴消息的那一日起,文安侯府上下就已经流水一样的忙碌起来,而如今时日一天天靠近,所有置办的东西都需要一一入库预备、人手、宴席、车马等等需要费心的事情就更琐碎繁杂。
在这个时候荀淙病倒,还是被荀澈打的,荀滢又不善理事,明华月自然烦心了。
到了玉梨堂,文安侯府中的几个管事媳妇都已经等着了,见到是荀滢和俞菱心过来,行礼之外互相看看看,都有些隐隐的失望。
俞菱心看得分明,这几人她几乎都认识,都是荀家得力的下人,忠心能干,此刻在这边应该都是等着要给明华月回话,所以听见了脚步声却没见到明华月,才有这样神色。
荀滢见俞菱心注意那几个管事媳妇,便在进了暖阁落座之后给她一一分说了几人都是做什么的,同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杯盏餐具的事情,原本母亲是叫我帮着看看的,只是我不大看的惯那个册子“
俞菱心顺手抚了抚荀滢的背,看账册理家这种事情的确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好,荀滢毕竟还小,而眼前这场荀老太太寿宴又有皇子宗亲,确实格外复杂,荀滢心里没底也是正常的。
就算是她,前世里头也是打理了多年庶务之后才能对这些宴会之事真正得心应手。
“不妨,你既然找我来帮手,那也不必客气了,”俞菱心笑笑,“先将如今在你手里的事情理一理,其余的若是夫人叫你看的册子和账本,也都拿来罢。”
荀滢对于俞菱心的理事才能自然是信心满满,连声道谢的同时赶紧叫绘朱去拿账册对牌等物,直接抱了四五本过来。
俞菱心翻开大概看看,心里就有数了,此刻也不再如何客气,跟绘朱要了笔墨,就开始一边翻看着一边给荀滢一一解释。
一开始还客气些,同时也仔细些,说一说惯例上如何料理,不同的情况有什么差别。待得两个部分说完,俞菱心看荀滢已经有点记不过来,便干脆简单直接分说按着眼前的局面,以及对于荀家此刻的情况而言,应该怎么分排事物、怎么预备等等。
很快将荀滢的手里的事情快要分理完了,俞菱心已经是随着写随着说,随意间一抬头,便见刚好明华月带着碧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居然也在暖阁这边的门口又站了站。
“母亲。”荀滢刚才也是专心致志的没注意,此刻便起身叫了一声。
俞菱心手里还拿着笔,还剩几个字没写完,很有些反客为主的尴尬,连忙也随着起身叫了一声“夫人”。
然而明华月的神情却比她更复杂些,点点头便进了门。而再片刻后,荀澈居然也跟了进来。
理所当然()
几人相对在一处;不由带出了一瞬的尴尬。
毕竟暴打荀淙、母子交心等等的一切;都只是发生在一日之前的十月初六;而此刻不过是十月初七的上午;俞菱心就又到了文安侯府。
当着明华月的面;再如何从容洒脱的荀澈也不得不收敛行动;进门时俞菱心互相看见;便立刻垂了目光,规规矩矩地到母亲跟前。
玉梨堂的暖阁是明华月专门设来理账理事的地方,所以没有设暖炕;而是在临窗以及山墙位置各设一组桌椅,吃茶说话,或者多人理账都有足够的地方。原本荀滢与俞菱心是坐在临窗的条案前;此刻自然双双起身;将座位让给明华月。
而荀澈走到中间自然也停下来,所以很尴尬的;当明华月坐定的时候;面前的荀澈、俞菱心、荀滢三人站了一排;而且是身量高挑的俞菱心刚好在中间;这恭恭敬敬的和谐样子仿佛已经是一家子。
明华月浮起这个念头时连自己都有些意外;忙干咳了两声:“俞姑娘辛苦了;坐罢。”
俞菱心知道自己身为客人,还是要先坐的,当即应了一声;微微屈膝一福;便退后两步坐了。
明华月这时便拿起刚才俞菱心写的那些条子和册子细看,荀滢上前一步站在旁边,脸上有些局促:“母亲,是我看慧君姐姐讲的比较清楚,才才请她帮我写的”
“哼。”明华月哼了一声,没正式搭理荀滢,然而仔细看着俞菱心那一首漂亮的赵体小楷,以及条子册子上剪短清晰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