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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老太太和昌德伯夫人也微微变色;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投向了俞菱心和齐珮。
俞菱心原本不是个喜欢与人争辩吵架的性子;也不爱高声说话;若不是真的动气着急;大多数时候是不愿意争执的。上一次她这样急起来;还是在荀澈打荀淙的时候。
而今日的情景虽然完全不同;俞菱心也是真的生气了的。明华月与昌德伯夫人姑嫂之间虽有些争论,毕竟是长辈在说话。齐珮这样突然插口进来,显然就是自恃有了未来吴王妃的身份;就不将明华月放在眼里。
其实齐珮若是瞧不起她,俞菱心反而不是很介意,她原就知道这个表姐是有些心高气傲的。可现在这个嚣张之意问到明华月脸上;俞菱心那一股怒火直接就冲上了头;正面直视齐珮,明亮秀美的眸子里也全是锋锐之意:“我就是这个意思;你现在还不是吴王妃呢;说话之间就全不顾忌长幼尊卑了吗?我母亲与令堂说话;是姑嫂之间的话;急了缓了都是长辈之间的事情;什么时候能轮到你质问我母亲用心用意的?别说你现在还不是吴王妃;就算大婚过了你成了天家儿妇,最好也别忘了,这赐婚是怎么来的!选秀赐宴那天到底什么情形;谁没看见呢?”
齐珮听到前半段的时候还想反驳;然而一提到选秀赐宴当天的事情,整张脸登时就白了,随即又迅速涨红起来,嘴唇抖了抖,却不知能说什么,眼泪一下就涌出来,最终居然拿帕子捂着脸就起身快步出去了。
昌德伯夫人虽然赐宴那天不在,但她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闻言也是又羞又怒,可她并不是荀老太太,纵然有见风使舵的本事,也没有直接黑白颠倒的能力,尤其是真要撕扯到宫宴上鸡飞猫跳起火落水这些混乱之事的源头,最主要的责任人还是文皇后。
再退一步,那就是明锦柔了。若是明锦柔没有选入,说不定这时候昌德伯夫人都直接到明家去质问,当时明锦柔为什么推开齐珮,而不是拉着她帮她灭火云云。但是明锦柔也入选了,而且是要作为皇长子的正妃,也就是齐珮将来的嫂子。
齐家就算现在想要出头,也没有出头到可以正面得罪皇后与秦王的程度,所以此刻的昌德伯夫人最终气的脸上又红又白,也只是顿足道:“嫂子和侄媳妇都是好利口啊,真是会戳人伤疤!这这哪里还有一家子的心肠!”言罢也起身往外去追齐珮了。
这个场面下荀家二房众人和荀老太太都是目瞪口呆。他们当然知道在那场选秀赐宴上齐珮也落水了,但是一直以来在荀老太太和齐家人口中,都没有将此事当做怎样的一场羞辱。
一方面是因着赐宴的混乱里基本没有官女自身的责任,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齐珮是在十三名落水官女之中,唯一一个被直接赐婚为明媒正娶的王妃之人。
虽然在三位王妃之中,明锦柔和文若琼都是好好在岸上的,齐珮或许会有那么一点“因落水入选”的狼狈,但比上不足还是比下有余的。相对其他十二位出身同样很不错,有才有貌的官女,如今却只能以四品郡王良媛的身份入侍,齐珮已经算是出类拔萃了。
所以当俞菱心提到选秀宴的那一刻,荀老太太和二房其他人甚至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齐珮母女这样跑走了。
明华月与荀澈荀淙则是齐齐望向了俞菱心,意外之余也有那么一点点笑意。撇开婚前的种种相处不说,俞菱心正式嫁到文安侯府也有两个月了,朝夕相处之间,莫说明华月与荀淙,就算是晴雨轩、玉梨堂里服侍的下人,也没有人见过俞菱心这样冷脸发怒的样子。
尤其是荀澈,他看着俞菱心刚才说话时因为生气,双颊也有浅淡的一点点发红,他唇边的笑意就更深了,甚至有点想再逗逗她,看她更凶的样子。
明华月也扫了一眼荀澈,不由翻了个白眼,这小子果然现在满心就都是媳妇了,刚才齐珮那样无礼,这个臭小子也不知道出头,还是儿媳妇先急了替自己说话。
“老大媳妇,你们——”尴尬的几息之后,荀老太太才反应过来,“你们这是当着我老婆子的面欺负珮儿吗!”
明华月转身正面望向荀老太太:“我们孩子说什么了?齐珮现在还没大婚,的确还不是正式的吴王妃。赐宴那天我跟孩子都在宫里,当时的情景我们瞧见了,要不要给您再讲一回细节,讲讲齐珮是怎么一身火苗往锦柔身上扑,又怎么带着滚着摔倒到吴王殿下身上?这众目睽睽的几十个人看着,可不是我们捏造的。”
荀老太太虽然不知道那些细节,但是想想四十八个人进去,十三个人落水,过程里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她既然真心疼爱齐珮,哪里愿意听齐珮的难堪事,立刻拉了脸:“说那些做什么!什么样的缘分不是缘分,以后珮儿就是正正经经的王妃了。那什么,还是说泽哥儿退婚的事!”
“老太太,晏司马最迟年后就要入阁了。”荀澈忽然插了一句,“您要是不明白什么叫入阁,我就给您一个最简单的解释,就是等到晏司马成了阁老,那位正正经经的吴王妃娘家人见到晏家人也得客客气气的。大盛一共就五位阁臣,可吴王后院至少有七位佳丽。您有这个闲心想着怎么跟人家结仇,不如还是操心一下齐珮将来是不是能善始善终罢。”
“这是什么话!”荀老太太再糊涂,这善始善终四个字还是明白的,尤其是荀滟还不明不白地死在一年前,她一瞬间简直想要拍案而起,“你,你,你难道连你表妹也不放过吗!”
荀澈唇角微微扬起,面上的笑容彬彬有礼,却又冷淡得叫人发寒,荀二老爷夫妇以下的二房众人几乎都不由自主地背脊紧了紧,有关荀滟的旧事同时涌上心头,而望向荀澈的眼光里更多的还是畏惧。
“老太太,您这个‘也’字,用的真好。”荀澈一笑,字字清晰,“过去的事情,您若多放在心头,那孙儿便能放心看着您安养天年。若不然么,”
他顿一顿,目光缓缓移向荀二老爷夫妇,再到荀泽,荀湘,和神色镇定而恭敬的荀澹:“那就要请二叔一家子多想想,多劝劝。如今天气反常,夏凉冬暖的时候也有,谁知道哪一块云彩下雨,又有哪一块黄土埋人呢?”
荀二老爷不由打了一个哆嗦,只觉得荀澈含笑环视过来的目光像一条温和的毒蛇,比他父亲还要可怕十倍。
荀南衡虽然带兵多年,会发怒,会强硬驳斥有些言语,但是荀南衡的一言一行里都充满了正面冲锋的阳刚正气。尤其身为亲兄弟,荀二老爷更知道自己大哥表面强硬之下,内心其实还是有几分温和柔软。只要好说好恳求,该有的低调姿态做足,大哥内心还是对老太太也好,对二房兄弟子侄有几分温情甚至隐约内疚的。
就算大哥要翻脸,最多就是什么分家、外放、以后不往来之类的事情。可是他甚至相信,就算分家,自己到手的银子也不会少。就算外放,外放的官职和地方也不会太差。
但是,眼前这位年轻的侄子就完全不同了。
以前他也知道荀澈的聪明机敏,处事果决,但是荀澈到底不太习武,平素言谈也是温文儒雅的,所以就算没有他父亲那种从心里的温情与容让,但一来有辈分的阻隔,而来他本人也没有什么杀伐之气,所以只不过是让二房一家子稍有些忌惮罢了。
可这一切从去年开始就变了,对二房众人而言,大概就是从荀滟想尽方法想要光明正大回京回家而不得的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感受到了荀澈的变化。
一次次的话里有话,再到后来惊变突生,不管是在侯府的对峙,还是在公堂上的撕扯,荀二老爷对荀澈的畏惧都是越来越深。
而眼前的这一刻,他更是本能地觉得,荀澈的眼光好像能杀人。并不是有如何的怒气与强硬透出来,而是年轻的文安侯世子就那样温和含笑,缓缓看着他们,就像是看着随时要死的人,或者是看着蝼蚁,好像下一刻他挥手之间,二房的众人就随时能变成一排牌位。
严格地讲,荀二老爷此刻的感觉其实是非常准确的。
他们在荀澈眼里,真的是在衡量到底谁要变成牌位,什么时候变。
所谓小人畏威不畏德,大概在荀家二老爷身上还是很实用的一句话,当他清楚地感受到这种接近生死的危险之后,他终于做出了一个让他在余生无比庆幸的决定:“母亲,其实这件事吧,还是大嫂说的对,退婚就退婚吧!”
各有奇招()
最终;这次翠峰山庄之行在荀老太太朝着荀二老爷又砸出一个茶盏的无力发泄之中;尴尬而难堪地结束了。
毫不意外的;无论一开始荀老太太传话叫明华月和俞菱心婆媳过来是想说什么;或者还带着什么其他的目的;在这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对话之中;都可以算是铩羽而归。
但回程的马车上;俞菱心却发现荀澈的神色并不似平时轻松,就算还是无耻而习惯地上车就伸手去揽她的腰,也没有如以往一样不老实地蹭来蹭去;而是稳稳地搂着她就罢了。
“慎之?”她想了想,便将原本想与他提的苏舅母以及俞家的那点事暂时按下,又稍稍回想了一下今日昌德伯夫人的言语;才主动问荀澈道;“你是在想齐家的态度?”
荀澈颔首:“安顺伯告老的事情也就是这一半月之内了,齐珮的父亲与沂阳侯都要上位;这里头必然有丽妃的动作。不然若真是按着先前皇后的意思;齐珮应该是要给秦王殿下做侧妃的。今后的形势;真是有意思的很了。”
俞菱心微微沉吟了一下;荀澈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平静;但以她对他的了解;这样的平静底下,怕已经是有了杀机:“你的意思是,丽妃蛰伏过一段时间之后;还是会与皇后以及秦王殿下正面对上;到时候齐家就与我们彻底是对立的敌人了?”
“是的。其实从今日之事上就能看出来,”荀澈唇边满是冷峭之意,“表面上看,是为了晏家主动退婚争一口气,而齐珮出阁在即,过来探望外祖母也完全没有问题。但是你不觉得,从齐珮母女出了正堂之后,老太太就没说出什么话来么?”
前世里俞菱心嫁到文安侯府的时候荀老太太早已中风卧床,根本说不出完整的字词,而今生的见面也是非常有限,她虽然听过一些老太太以前无事生非或者强行生事的例子,但确实并不知道荀老太太到底口才如何。
而再按着荀澈这个说法,俞菱心顺着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昌德伯夫人是过来挑唆老太太,想要咱们与二房直接更加决裂?她应该知道,母亲是一定不会去找晏家说混账话的,所以挑唆了老太太有这样异想天开的念头,最终其实能够达到的效果就是让长房二房更加对立而已。”
荀澈冷笑道:“可见丽妃到底是本性难移的,虽然有低头蛰伏之心,这蛰伏之期也不会太长。齐珮这还没正式嫁过去做吴王妃,齐家人就已经开始揣摩出丽妃与吴王的心思,开始给人做事了。”顿一顿,他又叹了一口气,同时牵起俞菱心的手轻轻摩挲,“我知道你不希望我今生再背上那些恶名,我也知道父亲心里还是不希望家人之间生出那些变故,如今瞧着二叔的反应倒是似乎有些余地。只可惜齐家这门姑表亲,将来大约还是留不得的。”
俞菱心也将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低声道:“当断则断,你也不是神仙,哪里能处处皆全。若是二叔能冒出一丝清明往后退一步,二房多保全些也就是了。”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荀澹,“对了,今日澹哥儿怎么又像是挨了打?”
荀澈不以为意:“他倒是个明白的。这些日子昌德伯夫人和齐珮没少到翠峰山庄走动,荀澹如今还在预备明年的春闱仍旧在家,消息自然是灵通的,给我传递消息的同时应当也是对老太太和二叔正面劝了几次,就又挨了一顿家法。其实他心里应该明白,老太太是劝不动的,不过是借着挨打告诉我,不管老太太和二叔甚至齐家有什么想法,他自己是不赞成的,只是实在拦不住罢了。”
俞菱心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也不由叹道:“这样说起来,澹哥儿也是不容易。他前世里原本定的是谁家的姑娘来着?”
荀澈想了想:“好像是京兆衙门一个主簿的女儿,姓聂的,大概跟聂尚书算是同乡,可能连同族远亲都算不上。”
“姓聂?”俞菱心忽然心念一动,“难道叫聂婧娘吗?”
荀澈一怔,前世里隔房堂兄弟没能成婚的妻子叫什么他怎么会留意,不过仔细想想,也有可能是类似的音:“可能是。你认识?”
俞菱心想想只觉得很有意思:“若是的话,那我就真见过了。前世里齐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