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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望悚然一惊，死人，在他身边已经死了太多人，难道他真是天煞孤星，谁挨着他谁就会死吗？
看着依旧往下沉的陆玖，柳望咬牙，反正他目前就是个杯子，也不用呼吸，肯定不像陆玖说的那样淹死，反而是目前这人，再这样沉下去肯定要死在水里，他得救他。
试问一只还没有巴掌大的杯子如何拉起一个在水里往下沉的人？答案是不可能。所以当柳望拉住陆玖一缕头发时，整只杯子都被拉下去，瞬间被海水包围。泡在水里起起伏伏，海面折着透亮的月光，琉璃一样的蓝，然而随着下沉，光线再透不进来，只剩下幽深的黑，墨一般糊着，直叫人看不清任何东西。
柳望抓着陆玖的头发不敢松手，他明显感觉自己在下沉，但此时心里却并不怎么着急。
他是生魂，在海里泡个几百年同在柳庄呆个几百年没有区别，只是更加孤寂一些罢了，如果陆玖真死在这里，他就沿着海底往上走，总有一天能从水里逃出去，他不怕，不怕。
柳望哆哆嗦嗦的拽陆玖头发，从陆玖头顶落到他肩头。将身子贴在对方脖子上，可惜，安安静静，连脉搏跳动的声音都消失。
“真……真的死了？”柳望无比慌『乱』，“明明方才还同我说话，怎么现在就没气了？”
“师傅，你别逗我啊。”
然而陆玖毫无反应，全身冰凉，已然是尸体模样。柳望觉得自己快哭了。
顾不得正哭哭啼啼的柳望，陆玖正在同幻境中的人形讨价还价，“你说说你说说，我给你打工千年，收集的功德都可以把你埋了，我劳心劳力，死了几百回，你现在居然连个提示都不给我，你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人了？”
流金般的人形像是被陆玖噎住，它沉默，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陆玖却还是凄惨望他，“你不说话，你看，你果然是有了新欢，所以把我抛弃，现在只等着一个契机就把我给一脚踹了，宠爱新人，不仅给他最详细的提示，还给他找最好做任务的身份，不像我，连任务对象都能给我选错，让我多死几次，你说说，你好狠的心呐。”
“……”
空『荡』『荡』的空间。流金人形僵硬好似一条死鱼，它扭了扭身子，转身冲陆玖道，“我这里没有什么新人，你不要多想，柳望的命定之人你去问四明，自然能找到。”
“你确定？”陆玖盯着对方，一脸憧憬模样。
“确定。”流金人形无奈点头，如果他有脸，现在一定是一脸无奈的表情。
“你最近要小心些，可别把任务做砸了。”
“看情况吧。”陆玖轻笑，“又不是没砸过，总不过再等些年份。我已经等了很久，都习惯了。”
“你后悔了？”流金人形转到陆玖面前，“可是迟了。”
“不后悔。”陆玖摇头，“我不会后悔，我只是没想到而已，没想到他那么蠢，明知道是必死的局却还是将自己的命送上去。”
“那局不是你设的吗？他傻，你应该高兴。”
“是啊，宿敌这么蠢，我应该高兴。”陆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沉默，半晌，他轻声道，“可是如果是你，你会高兴吗？”
流金的人型不语。
陆玖紧接着说到，“我活了这么多年，这么多的岁月没了，我看尽世态炎凉，可我还是不懂，旁人的命哪里有自己的可贵。凡人『性』命如蝼蚁，不过短短几十年，可他不一样，他是修士，他可以活的很长而且潇洒……用自己的命去换那些蝼蚁的命，他真的是个疯子。”
“可你也是个疯子。”人型缓缓道，“就因为一个赌，你犯下滔天罪行，屠城灭国，你身上纠缠的怨气到现在还没有消失，而至今你都没有丝毫悔意……我不懂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我要等他。”陆玖转身往外走，“等他醒了，我要亲手，亲手杀了他，这样我就不会这么纠结了。我的道是随心，我怎么会受他摆布呢？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一定是。”
流金的人形静静看着陆玖背影消失，良久，他移动身形，在空中飘了一圈，才散作埃尘。
陆玖睁眼，柳望正抱着他手指头发抖，周围都是水，应当是船沉了，也不知飘到了那里，陆玖抓住柳望往水面上游。
待到从水下冲出来时，陆玖觉得自己的肺都要炸了。深吸几口气，陆玖看着一脸惊奇的柳望，杨眉，“怎么了？”
“你……你方才都没气了，怎么会又活过来了？”柳望抱住陆玖的手指头两眼放光，“这是什么术法？师傅我想学。”
陆玖闻言眯眼笑，“你想学这个啊，很简单呢。”
“怎么简单？”
“把眼睛闭上，睡觉！”
“……”
陆玖在四明真人讲道的最后一天才赶到蓬莱，只可惜蓬莱岛太小，四周都泊满了船，陆玖往岛上走却是人山人海，根本见不到四明真人的影子，更别提让他帮忙算一卦了。
陆玖叹气，将柳望往怀里一塞，开始思考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四明真人引来？
第51章 五十一（）
陆玖是硬生生游水游过去的，在水里泡了数天，他那身皮肉倒是结实，没泡出什么好歹来。大半夜在岸边从水里冒头，陆玖头顶杯子鬼鬼祟祟的往上爬。
“师傅，我看到归元山的船啦。”柳望揪了揪陆玖的头发，悄声道。
“没事没事，我都把自己整成这个鬼样子，他肯定认不出我来。”陆玖躬腰弯背，将衣上水珠抖了一抖，恢复干爽。蓬莱一个小荒岛，现在硬生生被前来听道的游人弄的人声鼎沸。灯笼高挂，云气都散开不少，纵使深夜也有一种白日的喧闹感。
能被四明道人接见的人少之又少，大部分的人只是来凑个热闹，也许自己就被四明真人看中了，接见了呢？
陆玖将自己装作一个老头，弯腰驼背，柳望刺溜一下从陆玖头顶滑下来，藏进陆玖怀里。
“师傅，你为什么要躲着沈掌教啊？传说你们都是拜了天地的夫妻啊，难道都是假的，是沈掌教『逼』你的？”柳望看着陆玖腾腾往前走，脑袋里不由得想到一出痴情徒弟欺师灭祖，强迫师傅酱酱酿酿，师傅不忍受辱，随借死遁用以脱离苦海。无奈徒弟心魔顿生，天涯海角也要把师傅给捉回来。
委实是有些让人同情呢。
柳望不由得拍了拍陆玖的胸口，“师傅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像师兄那样对你，我肯定好好孝敬你。”
陆玖：“……”为什么觉得这小家伙的语气有点古怪？
但是实在是没有那个时间去搭理，陆玖抬手把柳望塞进衣里，如同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子，杵着拐杖往里走，尽量避过大量的人群。
蓬莱山四周低垂而中心高耸入云，岛中心一座高山，灯笼从山脚连绵上山顶，山顶一座平台，突兀的停了一座亭台，明澈的灯光亮起来，安静的浮在山顶，如同一只浮散的莲花。
“那就是道场？”柳望滴溜溜望了望山顶，“感觉很安静。”
“四明喜静，他见人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吵闹。”陆玖伸出一指，将柳望按下去，“所以你也给我少说话，等一下不许咋咋呼呼的。”
柳望委屈的缩成一团：“……哦。”
“那个……最后一句话！”柳望缩头，“现在怎么走？”
“等着，自然有人来接。”陆玖颤颤巍巍的往前走，寻了处竹枝，摘了片叶子下来，凑到唇边吹了几声，刺啦啦的声音，听得人耳边发酸，柳望默默捂住耳朵。
周围的行人瞥了眼墙角里头的老头，又默不作声的避过眼，总不过一个糟老头子罢了，没什么可在意的。
“看看看！沈掌教过来了。”人群聚拢，冲一侧冲过去，陆玖卷着柳望往后躲，隔着重重人群看着一身白衣的沈故自山顶下来，他脸『色』苍白，唇角紧珉，倒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脸魂不守舍的模样。
“你说沈掌教是怎么了？这脸『色』未免太难看。”
“不是讲道吗？怎么会是这死全家的脸『色』？”
“谁知道，可能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被骂了吧？”
“……”
人群絮絮叨叨，汹涌的人声如同『潮』水般聚拢又退散，归元山的弟子围上去，随着沈故离开，陆玖瞥了一眼往岛外走的沈故，默默后退，随着人群远离。
“先生。”清冷声音自耳畔响起，陆玖身体被一只冷冰冰的手扶住，“真人有请，往这边来。”
陆玖转身，只见一玉雕般的少年，一身黑衣，皮肤却是雪般的苍白，一张脸无甚表情，木头人似的拉住陆玖的胳膊，将他往山顶带。
“本来讲道已经结束，真人说有贵客到，故来相邀，请先生去喝茶。”
陆玖点头，随着那少年慢悠悠的往山上爬，四周人群都去围观沈故了，陆玖再上去倒是没什么人留意，故而走的毫无压力，甚至还哼起了小曲。
那少年非常无趣，一路一言不发，只埋头往前走，当一个安静的领路人。柳望悄悄探出一点，看着山顶越来越近的道场，满目憧憬。
多少人穷极一生也来不了的地方，他师傅就吹了一片竹叶，四明真人就派人来接……忽然觉得自己拜了不得了的师傅。
也许以后有一天，他真的能活过来，重新拥有身体，不当游魂野鬼了。
陆玖随着少年走到山顶，轻轻一推，将门拉开，呼啦啦的风吹了陆玖满脸，他却笑道，“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有闲情逸致。”
沈故往外走，只觉得自己身上像是有千斤重。脑子里浑浑噩噩，竟不知作何反应，身侧的归元山弟子伸手扶住他，被他一手挥开。
恍惚的走到灵舟之上，沈故进了船舱，哆哆嗦嗦的给自己倒水，却撒了一桌子。
他在各个地方搜索陆玖的踪迹，但怎么也找不到，自己师傅的手段他还是清楚的，顾长情想要跑，他拦不住。
既然拦不住，那便只能让他跑不了。恰好，四明真人讲道，如果能让对方帮他找人，他定能把那混蛋带回去。
可结果……
沈故将脸埋进掌心，蜷缩手指。
“你既不在五行之中，又何苦来招惹我。”
“你既终究要走，又为何要对我留情。”
“你既然没有那心思，又为什么，为什么要同我成亲。”
“顾长情啊顾长情，你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糊弄于我，好玩吗？”
“我的真心活该是烂泥，黏在你身上，怕是只会叫你恶心。可……当初……当初你为什么要这般对我……让我……让我……”
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没人回答，空『荡』的船舱只有他自己近乎神经质的质问，嘶哑的声线在船舱回『荡』，像是个疯子。
蓬莱岛上，他一人跪上山顶，以膝行至四明真人座下，他问，“真人能否帮我找一个人？”
真人答：“谁？”
沈故：“顾长情。”
他记得地面的冰凉和自己心口跳动的脉动，他感觉自己是欣喜的，他渴望知道那人的下落，好像知道了，就能把对方抱到怀里，就能厮守终身。
“……没有。”真人冰冷的声音自他头顶传来，如一把刀破开他的心脏，将一腔热血尽数放逐。
“这人命数在千年前就断了……也就是说，他已经死了几千年了。”
真人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来，如同炸雷。
几千年。
真的，太长了。
沈故掌心积了一滩泪渍，滚烫的，几乎烙到心头。
陆玖挺直背脊，他站在道场内，看着面前金灿灿浑身充满壕气的青年，微微一笑，“你看起来还是这么没品味。”
四明真人伸一根细长的手指头，顶了顶鼻梁上一架古怪的墨黑镜片，哼了一声。
“你居然还没断气，苍天对你可真是格外厚待。”
“彼此彼此。”陆玖看着四明『摸』索着从座位上下来，几步上前，把他重新按回去，“你别动，我过来。”
四明勾唇，“你倒是懂了不少礼数。”
“毕竟有求于你啊。”陆玖将柳望自怀里勾出来，放到四明手心，轻声道，“你帮我算一算，这小家伙的命定之人在哪里，要怎么才能碰到？”
命定之人？柳望还没来得及疑『惑』，四明修长的手指就已经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激的他一个颤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明的脸，很苍白柔弱的模样，对方的眼睛被两片像是琉璃镜的东西挡住了看不到，唇边勾了点笑，但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
这个人，有点像坊间出来骗人的神棍。仙人不都该是一尘不染，不问世俗的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