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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轻笑道:“宋小姐既然这么大仁大义,怎么不将宋家屯的粮食供出?想必过几天,宋小姐就要和夫郎离开了吧。”
见林逸扯到宋家,宋晓冷笑一声,道:“我只要向外公布,林家米粮众多,你说到时候大家饿极了,会不会扑入林府抢粮!到时候面对那么多人,看你如何辩解!”
“宋小姐好计谋!”
林逸从怀里掏出一支白玉簪,嘴角微微上扬:“说来,昨晚,林某在知县府里捡到了这样东西。不知道,宋小姐,认不认识”
宋晓压下心底震惊,面上平静,冷冷道:“我怎会认识这支簪子。倒是林公子,大半夜却呆在知县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免让人怀疑林公子其实是”
林逸哈哈大笑,眯着眼睛道:“宋小姐三言两语总喜欢把公子绕到妓子的身份,看样子真的很讨厌本公子。”
宋晓撇撇嘴,不可置否。
“真是可惜,这是从刺客身上落下的。我见簪子与宋小姐夫郎所带之物长得相似,见相识一场,才瞒了下来。”林逸可惜道,“既然不是,那等会,本少就上交到官府吧!”
这支白玉簪是当日她送给沈君逸的礼物,那日后,沈君逸几乎每日会带。见过的人,不知有多少。若是交到官府,这就是铁证。
宋晓咬了咬唇,按住了林逸缩回的手,轻轻道:“你想怎么样?”
林逸嘴角绽开了一个笑容,那个笑容十分诡异,带着几丝得逞和了然。
“就看宋小姐能为自家夫郎做到什么地步了”
第77章()
林逸从怀里摸出了另一样东西。
“这是出城令牌。”
林逸浅抿了一口茶杯,笑道:“宋晓,你一直在我面前说教,似乎在天灾面前,我不免费赈灾就是对不起天下人,我私藏着米粮就是我的不对,我抬高价格就是天理不容。”
“我现在告诉你,益州即将淹没,不久后,灾民涌往杨家村势必会乱成一团。抢夺粮食的场景恐怕你已经见识过多次了吧。”
宋晓冷着脸点了点头。
林逸将茶杯放下,淡淡提出条件:“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公平,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拿着出城令牌,丢下所有人,带着沈君逸迅速逃离。就算有朝一日,知县查到了是沈君逸刺杀,他早已逃回了凤凰城。二,前去杨家村通知他们逃难。”
“去益州,去宿城,分别是南门和北门,你只有一个出城令牌,你怎么做?”
“我为何要从这两者选一!”宋晓嗤笑一声,“为何不走第三条路?!”
林逸双手撑着下巴,桃花眼微微眯起,转着手上的簪子,语气轻快道:“宋晓,你有第三条路吗?你莫非要留在念川?别骗人了,宋家的米恐怕只能支撑两三日了吧。你要留在这等着你夫郎被抓,还是等着宋家全部饿死?”
“为何要给我出城令牌?”宋晓冷冷道,“宋家全灭不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若不是你日日紧逼,宋家会无粮吗?这时候做什么好心人,我可不会感恩戴德的!我只会想是不是又是你的另一个计谋,等着我跳下去。”
林逸感叹摇头:“我对益州念川会怎么样不感兴趣,我对沈君逸会不会被抓住也不感兴趣,我就是好奇你的选择,是带着心爱的人逃呢,还是将他丢下,选择别人呢”
“我会带沈君逸离开。”宋晓坚定道。
林逸大笑了起来,弯下身,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宋晓,你口口声声说赈灾赈灾,要我出力,可真正碰到问题时,自己首先想到的就是逃。你其实就是一个虚伪的人。如今,面对救命恩人也见死不救。”
面对林逸的笑不可支,宋晓皱眉:“你出这个选择就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来责怪我自私吗?”
“是啊,我就是想证明我说的是对的。每个人关心的都是自己的利益。就连你也如此。但你别忘了,你带着沈君逸离开,就等于放弃了宋家的其他人!”
“我”宋晓愣住。
“宋晓,我再说的详细一点吧。”林逸收敛笑容,淡淡道:“杨家的人对地势十分自信,即使益州被淹,也不会逃离。可面对来势汹涌饥肠辘辘的灾民呢。老弱病残的下场只怕又是被抢夺了家园吧,在这次大饥荒下,要活着,可没那么容易了!”
“知县会救灾的!只要女皇拨下灾款,运来粮草”宋晓辩解着,自己都觉得十分无力。
“你太天真了!”林逸冷笑了一声,“不说知县根本没有上报朝廷,没有赈灾款项,没有粮食!就他现在重伤自顾不暇的蠢样,手下一些贪生怕死,不敢去益州的蠢货。洛水河已经决堤,不出十日,益州必要被淹,可是无人赶去益州通报围困在益州城内的灾民,无人赶去解救受困的百姓,更是无人赶去重建堤坝。这样的官府如何能救灾!”
宋晓的心动摇了起来。
“宋晓,这世上,每个人都关心的是自己的利益。知县不敢上报,是怕她乌纱帽不保,想镇压灾情,谁知越拖越严重。官差不敢去益州,是因为害怕自己途中丧命。所有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就如我,期待灾情越闹越严重,可以从中好好地捞一笔。等捞完了,迅速脱身,离开灾区。”
“就算日后,灾情瞒不住了,粮草运来,灾款下拨,那时人都亡了,又有何用!”
“所以宋晓,你现在手上的粮只能救你自己,甚至连整个宋家都顾及不到。你怎么选?还是选沈君逸吗?”
宋晓闻言咬唇。
她要带君逸走,这是肯定的。但宋家只有几袋粮,宋家不可能全部离开,正如林逸说的,只能带着几个人逃亡。而且她还必须留下米给宋家滞留的其他人,让她们度过这段饥荒。这样,粮明显是不够的!
如果将粮带走,宋家其他的人就会饿死。滞留在念川,君逸有被抓的危险,众人还是有被饿死的危险。
这是个艰难的选择救她爱的人,还是救大部分人。
或者说,救更多的人
城外的灾民都饿出了毛病,有些发疯起来,说不定又要出什么事故。就如林逸所说,她真能撇下杨家村的人不管吗?她想到这内心就焦躁不安。
当初初见时村民瘦骨如柴,病怏怏的形象又在她脑中绕梁三回。她想起了小六,那个孩子才不过十几岁,却在她逃亡念川没粮食的路上,给她带来了村民们送的粮食。这样美好的年纪却要葬送在这样的天灾里,不,或许是人祸里。
粮食!粮食!粮食!
最根本的问题就是粮食,没有粮食,所有的人都要完了!
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能救人!救人!救人!
宋晓笑了起来,淡淡道:“林逸,听说你很喜欢跟人打赌我们,来打个赌吧。”
“什么赌?”林逸被勾起了好奇心,歪着头,看了一眼宋晓。
宋晓平静了下起伏的心思,笑道:“我有想要救的人。再夸大一点,我想说我想救所有人。所以,我愿意赌一回,敢与天斗!用自己的命赌。我要去益州!在大水淹没益州前,将仓库里的大米全部运走!”
林逸听闻大笑了起来,不可思议道:“为了几袋米,你要去送死?你可知现在益州城里最高的水位已经半米,城外最高的水位已有两米。”
“但这几袋米,能救很多人。”宋晓长舒一口气,不知为何心安定了下来,“就算我不能带回一袋米,我也可以提醒滞留在益州城里的百姓撤离,把所有人,包括杨家村的人,一起带离到安全的地方。官差不敢前去益州,那我去。官差不敢救人,那我去。”
明明是灰蒙蒙的衣服,却意外衬得她温婉恬静,淡然沉着,以及奇怪的自信,似乎为她洒上了一层金粉。
“可是,这赌约,对我有什么好处?”林逸瞥开目光,这样目光亮闪闪,浑身夺目的宋晓,让他的心一阵怪异。
“我希望你提供给宋家十袋粮食,供宋家所有人返回宿城。我希望你再出十袋提供给城外的灾民。而我会从益州为你带回米粮。如果七日后我没有回来,宋家无条件帮林家打通南北经商,之后的事情我会写好书信,吩咐好。如果我退缩,没有去益州,也以失败处理。”
宋晓深吸了一口气,道:“但如果我能安然无恙地从益州将粮食带回,哪怕是一袋米,你就要答应我免费救灾,无条件开仓放粮!等灾情过后,宋家会偿付你一间米铺,足以让你盈利!”
宋晓的目光十足的坚韧,声音清亮透彻:“林逸,这场赌局对你只有盈利。你是商人,应该知道什么对你有利。不管你输还是赢,都能得到宋家的补偿。你为何不赌?!”
他是想让她难看,让她出丑,让她哭着求他送粮,让她跪倒在地求他将白玉簪子还给她让他别状告官府,或者哭着说自己愿意做任何事,例如将宋家一半的产业拱手相让。这样的例子,他碰到太多了。最近几日,更是数不胜数。他喜欢享受这样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感觉。
可宋晓总喜欢不按常理出牌,不按照他制定的规矩行走。这种感觉,说不上讨厌,却有种错落的心动,是那种漫漫无聊之日终于碰到一件新鲜的事物,那股特殊的新奇感。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一种久违的棋逢对手的感觉。
林逸嘴角上扬,心情有丝愉悦,似乎早已看到了宋晓最后的结局。因为他,最喜欢看着人因各种事情而苦苦挣扎着,最后锋利刺人的角渐渐因挣扎慢慢被磨平,而那双极亮的眼睛渐渐地暗沉了下来。
他轻敲着桌子,黑亮勾魂的桃花眼紧紧地盯着宋晓,脸上泛着一丝浅笑:“好啊,如果你赢了,我就将林家所有的米粮拿去赈灾。”他愿意赌,而且愿意赌大,这样才刺激。
宋晓笑了:“一言为定,决不食言。”
她抓起林逸的手拍了一下,在他错愕的目光下,潇洒地离去。
她知道林逸不会去救人,她知道在这个大灾下众人只会考虑自己的利益,可是,她还是想要赌博一下,用自己的命,用宋家的未来,去博被困在益州城内外上万百姓和滞留在念川城内外不得温饱的上千人。
这场赌,她赢了,只不过赔付一间米铺,但能换来数万人的生命。在林逸眼中她是亏本的,但她却觉得赚足了。
——宋晓,你是自私的吗?
——是,我是自私的。
所以,她首先考虑的是君逸和苏晔,其次是宋家。
就算最后失败了,就算大水淹没益州淹没念川淹没一切,就算断粮,众人饿死。
他们却得救了
宋府。
宋晓疲惫地回到了房间,推开门,见沈君逸半靠在床边,长发披散,冠带卸下。此刻的他表情轻柔,眉宇间隐隐显着几分疲倦。
宋晓走近,将被子拉起,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
“晓晓,你回来啦。”身上一暖,沈君逸幽幽转醒,打了一个哈欠,轻轻道,“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是不是饿了?”
宋晓捂着咕咕叫的肚子,笑道,“其实,我肚子饿了,我们先去吃饭吧。我已经做好菜了。”
她牵起沈君逸的手,柔柔地笑道:“君逸,明天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明天?”沈君逸诧异地抬头,“路上的粮食都准备好了吗?之前被我用掉不少呢”
“刚和林逸谈了一笔大生意,他总算松口了。”宋晓吐了吐舌头道,“我已经买好十袋米了,也吩咐大家今晚准备了。明早启程。”
沈君逸狐疑,心下不安:“是什么生意?他这人奸诈无比,晓晓,你可别上当!”
“好啦好啦。”宋晓推着沈君逸来到饭桌前,将筷子放进他的手里,咧嘴笑道,“尝尝看,我好久不动厨艺,不知道有没有退步”
沈君逸拿起筷子,轻尝了一口,不错的味道。他抬头望着宋晓,却见她呆呆地望着自己,嘴角的笑容是那样轻柔,又或者是那么恋恋不舍。
沈君逸奇怪地问道:“晓晓,你怎么了,刚才不是你嚷嚷着肚子饿么,怎么突然不吃?味道不错的”
“不舍得”
宋晓突然从身后抱住沈君逸,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轻轻道:“没什么,只是来了这里那么久,突然要离开了,好舍不得。”
“晓晓”沈君逸淡笑着,刚想说什么,突然觉得一阵晕眩,眼神有些迷糊,他伸出手,将宋晓的手紧紧地握住,头依靠在她的怀里,轻飘飘道,“我怎么有些犯困?”
他迷迷糊糊间,见宋晓半抱着他,轻轻道,“君逸,你是不是累了?我扶你下去休息吧明早还要出发呢,要不,早点睡?”
“嗯”沈君逸柔柔地应了一声,慢慢合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