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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门坡-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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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先宁急道:“老东家派我等四处撒了人马寻你,只是不见,快快回去,莫要让老东家等得心焦!”
  两人相随着一路赶奔“天香居”。进得里面,便听楼上有人说话。腾先宁示意了一下,便轻轻踱步上楼。楼上早坐了一伙人,却是贺云鹏带各商家铺号掌柜及得力伙计正听范成德说话。遍观了楼上楼上,只不见宫兰杏的影儿,却待要问腾先宁,已见他找了个位儿坐好。
  “各铺号定要全力做好各自差使,征粮、收购、车马安置必要小心妥当为是。广灵、灵丘、五台一带今秋可望大收,这是个好消息。尤其是五台一带,自康熙六年至今,遇得风调雨顺的年景,收购必得每石高过往年十文,就是这个价,遇得确实贫困些人家,仍是老规矩,多给三至五文,却不得强购。人家务实不情愿的,莫要争执。便是遇着其他商家,万不能高抬粮价。尽由了他购,我们自选别家。就是一个理儿,宁缺勿滥。别是预备着给官府作粮秣,便是普通客户,誓要保了质量,万不可图一时之利,自毁声誉。”范成德循循而言。
  “范东家,人家别的商户为多征粮食,尽自抬了价,且不分良莠一齐收了,眼见得人家一日多收得三五百石了去!照此下去,我们岂不要空手而回?”一个粮铺掌柜问。
  范成德笑道:“良莠不齐,优劣不分,这实是商家极大之恶。若有些百姓掺了杂碎,便价钱再低,亦不可收,收之成害。我等为商,既要以客户为责,更须以自己为责。辩不清这个理,定要吃亏。因此,我等只遵循了这个理,便是少些利润,却不能改。想那官家征粮,总不该都是些睁眼瞎吧,尽由糟糠入库么!”
  一句话,说得楼里众人一通笑。
  范成德又道:“总之,以质取胜,是上上之道;终有疏忽,贪得一喜,却非长久之利。”
  又有一铺号领事站起来道:“闻得天延村范家生意循规蹈矩,步数虽慢,却是稳扎稳打。这商铺生意,最终争的是质量,百姓认可。这道道事实上少东家亦多曾提醒,我等终不敢忘。”
  提及范忠庭,众人一时交头接耳起来。有人问道:“老东家,少东家多会出来,您道是给我们透个信出来,我等实实心里有底。”范成德笑笑道:“忠庭一事须不要操心,我正在同官家通融,原是一场误会罢了。”
  又有一汉子道:“老东家,我是‘丰恒泰’铺号掌柜。我等此次参与范家联号征粮,实话说了,原想借少东家机智谋略撑得片天色。今少东家有难,我等不可坐视不救。那官府既押了少东家去,漫不得有些罪名出来,有个交待,岂是这等不闻不问,也没个名声,却是何理?想来不过是贪望我商家银钱,想乘机敲一竹杠。我等几家通了通气,愿一家出些银两,赎少东家出来。今虽有老东家坐镇,可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来!”
  “正是这个意思,这年头他娘的官家吃我商家吃熟了!”
  “却是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狼性一来,逮谁还咬谁!”
  “少东家风华崭露,眼见得被盯上了。”
  “唉,此番少东家可吃苦了!什么世道!”
  范成德摆手止住了众人,道:“谢谢各铺号掌柜的好意。至于搭救少东家,我自有主意,且不要担心。当前,其大任是在入冬前存得万石粮食。以彭家为首铺柜联号虽有官府契约,却无力满足数万大军之需,我们便售不得官府,也可乘虚而入,为各商家备粮。这非一家之争,而是全城粮号的征战。到时,谁手里有粮谁就是胜者!”
  此言一出,众人连连称道。
  范理阳暗暗道:谁手里有粮谁就是胜者!这话可是揭了此次供应粮需之争的核心,这实是远见之略、老成谋商之言。
  只听范成德又道:“为不至于引起别家商铺误会,我已差人分别在代州府、山阴县城、应县分设了粮库,大同府一粒粮食也不进。以免让别人说我有意角逐供应之争,伤了和气不说,倒怕引起些不必要的卑劣之争来。我们有备无患,却不争其势,而争其利!不知各位掌柜有何意见?”
  众人纷纷道:“有老东家一手安排,我们自是放心。”
  “对,对,这样极好,确实少了些极无必要的争势!”
  “范老东家此招可是深谙商道之义,以静制动,以退为进,手中有了粮,任是天王老子来了,都得吃粮,且看到时是他求我还是我求他!哈哈!”
  “到时不怕他们粮需一出,两手空空,我等粮车悉数北上,岂不是成了洛阳纸贵么!”
  “正是,正是!老东家,我们信及,且听你吩附便是!你说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有人大声嚷道。
  范成德点点头道:“现下,就是稳步收粮,不压价,不乱涨,就是这个理!”
  “好咧!”众人一齐道。说着便纷纷起身,各自散去,楼上只剩得范家铺号等数人。范理阳正要上前说话,范成德突地一阵咳嗽,脸胀得痛红。
  “老东家,你这是咋地了?”范理阳一惊,忙上前在他背上轻轻捶起,一面回头道,“贺掌柜,快些端些热水来,兰杏姐不在么?”范成德一手紧捂了仍不住咳嗽的嘴,一手缓缓摇道:“没事,不要操心,我这已是老毛病了。”贺云鹏忙从桌上倒杯热水过来,递给范成德道:“老东家,我们已打听得清楚,少东家在牢里并示受得多少委屈。大营驿、砂河驿各铺号现正积极筹借银两,想办法救少东家出来。”范成德止住了咳嗽道:“不要为他费银钱,当现下最重要的是粮款,到处都需用银钱,没有个支撑是不行的,我们既已步入这条粮秣之争,银钱是当务之急!”贺云鹏道:“可少东家一日不出来,我们这心就一日没底,况且老东家就忠庭一个儿子。”范成德看了一眼范理阳,点点头,道:“我的儿子在牢里,我哪有不急之理?这是个黑洞,是个无底的黑洞。有人巴不得你大把大把地往进塞银子。如若眼下为忠庭跑动,非但人一时半会出不来,而且还得砸进不知多少银钱,却也未必能听得几声响动。”贺云鹏微微叹了口气,回头问范理阳道:“理阳兄弟,你去得这几日,可曾听得什么消息?”范理阳茫然地摇摇头,便将去彭家大院寻彭玉媚的事简略说了,只隐去自己被打和彭玉媚自杀的细节,末了,道:“虽未听得确切讯儿,却可据此认定一桩:此事确系彭家指使,背地里下了黑手,姜大哥等人不过是个由头,其最终目的是为了整治少东家。这倒和老东家推测有些近了,此时越使银子,少东家的处境反而更坏。”贺云鹏急道:“哪我们就不管少东家死活了?”范理阳一阵无言痛楚,不言声,将目光投了低头沉思的范成德身上。
  范成德喝了一大口水,站起身来,道:“看来,彭世农已将我们范家当成最大的竞争敌手。如若真如理阳贤侄所言,是彭世农一手操纵了此次事件,我们更不能往进使银子,正着了他的套儿。”范理阳不无忧虑道:“老东家,这不过是推测而已。可是我们不为少东家的事奔走,官家会是何态度,这彭世农达不到目的又将如何?如苦他恼羞成怒,反在官府使了银钱呢?”范成德摇摇头道:“晋北商家争在利、夺在势,为达这目标原是会想些不甚体面的事体出来,搅乱时局,混洧视听,或设陷阱让你往下跳。不管性质如何深重,其目标不为乎就是这两条,断不会不择手段到因财害命之举,如若真下得此手,别是声誉皆失,就是日常生活也是再无颜面。百年经营,这是晋北商家择利争势的底限!这是要紧的,况彭世农一辈驰骋商道,他断不会忘了这个理,做出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行径来。”两人听了,面面相觑。范成德又道:“如若真是彭世农背后左右此事,我倒觉得忠庭之所以并没有因姜献丰等人逃脱而受到官府追责,其主要原因就是彭世农始终没有脱得此手,别是忠庭身在官牢,他却不敢掉已轻心,必定使了门路,关照忠庭生活起居。不追责不放人,正是彭世农需要的态势,静等我们上钩。至于受些小灾小难,原是避不了的,人这一世,哪个是轻轻松松过来的,更何况是我商家?如此想来,我倒真情愿是彭世农出手扣押了忠庭!”
  范理阳听了这番话,心下不禁暗暗诧异,惊叹范成德的成谋虑事。回头一想,愈来愈觉得彭世农的话倒多少有些真意,如此一绾接,彭世农的形象却多少有些可亲可敬些了。
  贺云鹏怒道:“老东家何要说得这话来,倒有些回护彭世农的意味了。想这世间商市,风云叠落,称雄自有才、智者居之,荣辱皆系自由竟争、公平礼让间得来,今却下此毒手,显见其心胸狭隘、不仁不义,实在是个混帐东西!”
  正说着,听得楼梯上响起“噔噔”的脚步声儿。众人一齐回头,惊见宫兰杏不声不响地走上楼来。
  贺云鹏忙迎上前去,道:“兰杏姐,你倒去了哪里,一天遍寻你不见?”宫兰杏微微笑了一笑,不言声走至范成德身边,拿起茶杯来续了一杯热茶,捧到范成德面前,笑道:“老东家,喝了这杯热茶。”范成德点点头,伸手接了。范理阳看着宫兰杏,见她今日打扮却极是齐整,上身一件杏红大对襟短袱,上罩一件蓝披肩儿,下身一件长可没足的长长罗裙,头上挽了一个大髻,团团用黑网兜了。面色竟是从容庄重,眼睛许是哭过,略有些肿,全没了往日的欢快模样来。
  范理阳自是觉察到她对范忠庭的一些情份,今忠庭遭难,伤心自是免不了的。当下,便一阵无言喟叹。贺云鹏却一股不容察觉的酸味涌荡出来,略略压制,便只一眼看了她,甚是觉得奇怪。
  范成德道:“兰杏,你倒是来得正好。我正想告诉你,忠庭的事原不用你操心,我等已商议了些法子,你却要静些心,过几日随车马回我天延村住些时日去,忠庭他娘倒早想见见你这位商界的巾帼来。”宫兰杏淡淡一笑,盯了范成德道:“老东家,忠庭的事不用操心了。明日他便会回来!”
  此言一出,三人大吃一惊!
  贺云鹏道:“兰杏姐,你从何处得知少东家竟要出来?这实在是天大的喜讯。”范理阳一皱眼道:“兰杏姐,此话当真?”宫兰杏展齿一笑道:“你兰杏姐何曾哄得你们!”范成德盯了她,宫兰杏眼神微现一丝慌乱,忙急急避了,回身从桌上抓过大茶壶来,道:“老东家,我再给您倒杯茶水来。”
  一提茶壶,见茶杯内仍自满满当当,便愣了一下,转身道:“我去换壶热水来。”便要下楼。
  “等等!”范成德道,“兰杏,不要再换了,此壶稍凉些,正好。”
  贺云鹏与范理阳眼见得宫兰杏言语寡淡,与平日里松脱嬉笑的态度大相径庭,好似换了一个人,备感诧异。贺云鹏上前正要询问,突地见范成德摆手,微微摇头,便退了后。
  范成德道:“你俩且去找腾大掌柜,就征粮的事好好议议,各路车马人员须配足补齐的一律齐齐整整安排妥当,你们去罢!”
  便挥手让他们下楼。宫兰杏也自低了头,便要随两人下楼。范成德轻轻叫道:“兰杏,你且在,我想和你说会话。”
  宫兰杏闻言,踌躇了一下,两手托了壶走至范成德身前,将茶壶放了桌上,道:“老东家,唤兰杏有事么?”
  范成德指了椅子,道:“你先坐下。”宫兰杏不言声坐了范成德对面。“忠庭明日出狱,你从何处得知?”范成德一字一顿,紧盯了她眼睛道。宫兰杏一抬头,见范成德两眼直视了自己,反倒迎了,已是再无半点怯意,道:“老东家,你却不要问了。此消息我是从一个商家哪里听得来的。”范成德道:“哪个商家?我怎的毫不知情?”宫兰杏笑笑道:“老东家原在这大同府不过多少时日,自不认得人多。我倒为生意上的事常在各家转转,自然识得人多些,这商铺原是不出名些,说了老东家也不知情的。”范成德点点头道:“这倒也是实情,不过”宫兰杏惊疑地抬了头。范成德道:“我不信及。兰杏,你却不要瞒我。当年你既同忠庭等人相遇,这便是缘份,虽说我范家铺柜历来没有召女人入铺的规矩,不过这些年来,我范家实是已将你视同铺柜效劳对待。是也不是?”宫兰杏点点头道:“谢老东家。”范成德摆摆手道:“范家铺柜在这塞外大同府能争这一席之地,有今日的局面,原是靠了你们几个悉心相帮。当日,‘天享堂’危在旦夕,正是你出得主意,组建估衣铺、裁缝,将那数万两银子的死当变了活当,将我范家生意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老夫虽闯荡商界多年,象你这等临危不乱、循势乘机的女人却是鲜见。”宫兰杏道:“老东家,你莫要夸我,你范家给我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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