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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啧,慕师妹这话可就外道了。想我九兵山庄,和贵派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交情,我又是怀阳仙长看着长大的,这等大事怎么能不用心准备呢?而且,”闻人瑨说着,涎皮赖脸地凑过来,“这寿礼可是我采办的,贺寿也是我去的,慕师妹怎么不谢我啊?”
慕清玄不为所动,“嗯,闻人老庄主教子有方。”
闻人瑨语结。
绍筝听得大感有趣,又觉过瘾。
像闻人瑨这等无赖,就得这般整治他才觉痛快,不然这登徒子不定又要胡说八道什么。
她瞄了一眼慕清玄一本正经,倒真似夸赞闻人庄主“家学渊源,教子有方”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好笑。
当真是“恶人还得恶人治”。
闻人瑨被臊得没面皮,却还不服气。他回回遇到这慕师妹,嘴上都讨不得任何便宜。虽说早就习惯了吧,可终究是不甘心。
于是,他故意“啧啧”有声,道:“要不是看到这白玉葫芦,真是认不出慕师妹这张脸了。虽说慕师妹这般许是为了行走江湖方便,可也不能把个绝『色』容颜弄成个……啧啧啧……”
绍筝知道他言下之意,什么“黄脸雀斑小麻点”之类的,大概就是此意了。
她其实也很是期待慕清玄的真容。前有巫紫衣,后有闻人瑨,都对慕清玄的容颜大有赞誉,这让绍筝心内发痒,竟有一丝扯掉那张假面皮一看究竟的冲动。
慕清玄听得闻人瑨“啧啧”声不绝于耳,不以为意。
“绝『色』容颜?闻人公子谬赞了。怎敢和闻人公子玉白之容相较?”
闻人瑨再次语结。
绍筝已经绝倒。
玉白之容?何不说“闻人公子你这小白脸儿”?
慕清玄,好一张厉害的嘴!
直到一大一小一白马走得远了,闻人瑨还忍不住翘首遥望。
“公子爷,菜凉了。”伴当不忘了提醒他。
他家这位公子爷一向风流倜傥、文武双全,颇具女人缘,今日却不想在个姑娘家手里栽了场子。
只是,瞧公子爷这意思,倒似浑然没放在心上似的。
闻人瑨看着绍筝那小小的身影,陪伴在慕清玄的身畔,竟有一丝说不出口的怅然。
只得幽幽长出一口气,杨小姑娘,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第28章 旧颜()
两人一马,风驰电掣。
官道之上,小白撒开了欢,四蹄飞奔如箭,“哒哒哒”踏在积雪之上,真如抛珠碎玉一般。
所过之处,腾起一片雪『色』烟雾。
也不知驰了多久,小白“希律律”一声欢叫,渐渐收敛了步伐,显然是已经尽兴了。
慕清玄端坐在马背上,扣着缰绳,身前护着绍筝小小的身子,言语中都是笑意。
“小白终于是尽了兴了。”
小白通人『性』,像是回应她一般,仰着脖子使劲儿在她的掌心上蹭了蹭。
慕清玄轻拍它,又抬头看了看天空,日头已经慢慢西斜了,刺目的阳光也变得柔和而温暖。
因着在帝都里遇到闻人瑨耽搁了路程,虽然小白一路疾驰,怕是也赶不上最近的市镇了。
“看来,我们不得不『露』宿野外了。”
绍筝听出她话语中的无奈,安慰道:“不妨事的,我从小就在山里玩耍,『露』宿野外是常有的事。”
慕清玄点点头。举目望去,又大感欣慰。
“那里似乎有人家,我们去借宿。”
她遥遥一指远方错落不齐的一片灰黑『色』。
绍筝顺着瞧过去,果然像是一处村落,只是眼看夕阳西下,竟不见炊烟缭绕。
“去看看再说!”慕清玄说罢,催马下了官道,直奔那处人家而去。
破败不堪的农田里堆满了积雪,衰草遍地,两个人越走越觉得凄凉得很。
约莫行了百余丈,一片农屋出现在眼前。
慕清玄下了马,四处查看了一番,心中了然。
“这是遭了兵祸的村子,人估计都逃走了,只剩下空屋子了。”
“兵祸?”绍筝狐疑,“此处离京城才多远?就有兵祸了?”
“如今怕是只有京城安然吧。这荒山野岭的,割据一方的,落败的逃兵,甚至土匪歹人都可能有。普通老百姓也只能躲了,也不知道能保多久『性』命。”慕清玄敛眉。
当真是『乱』世啊!绍筝叹了一声。
不过,总算是有个安身的地方,不至于冰天雪地『露』在野外,也该知足了。
拴好了小白,寻了些干草勉强喂了马。
两个人前前后后在村子里转了两个来回,到底是没寻到一个人,连个猫猫狗狗鸡鸭牛羊的都没半只。
“看来是这村子的人逃走不久。”
慕清玄说着,在一家的水缸里发现了半缸清水,又在另一家寻着了一碗米。
“可我们吃什么呢?就这么点儿米够什么呢?”绍筝犯愁了,早知如此,就在京城里买几张“金饼陈”的馅饼了。虽然油腻腻的凉了不好吃,总好过饿肚子。
慕清玄四处转了转,想了想道:“这里既然有人家,必然有水源,又没水井,那附近必定是有河流的。”
对呀!
绍筝眼睛一亮,捉鱼可是她的拿手好戏,曾经就大显身手替狐狸师父捉过,只不过……
她想到自己厨艺实在上不得台面,不禁发愁。
慕清玄催促她:“你去抓鱼来,我请你吃顿烤鱼大餐。”
绍筝闻听心中一喜,兴冲冲地去了。
果不其然,村头不远处就是一条小河。
因为天冷,河面上结了一层薄冰,冰下面泠泠的河水流淌依旧。细细端详,河水清澈,还能看到水底下的鹅卵石子。
“鱼儿们,对不住了,只要再拿你们祭五脏庙了。”
绍筝默默祝祷几句,凝神用力,双掌一拍,只听“稀里哗啦”一阵『乱』响,继而“扑通”“啪嗒”又是一阵,水花纷落,倒似下了一场鱼雨,河岸两旁,横七竖八躺满了活着的或者死了的鱼。
竟然功力见长了?
绍筝暗喜。
她这阵子因为种种事件,又为了隐藏身份,在武学上懈怠得很,已经多日没认真练趟拳了,却不想,修为却见长了。
只是可惜了这么多的鱼,吃又吃不下这许多,当真暴殄天物。
等到她挑着几条洗剥干净内脏的大鱼回到村里的时候,慕清玄早已经挽起袖口,俨然一副“洗手作羹汤”的情状。旁边是一堆枯树枝,还有不知在哪儿寻的两根竹签子,已然洗得干净。
绍筝呆了呆。她想不到慕清玄竟会有这幅模样。
慕清玄接过她手中的鱼。
“倒是剥得干净。”
说罢,用竹签子穿了。
绍筝眼睁睁看着她架起火,又在火上搭上树枝支起个烤架子,放上穿好的鱼。两只芊芊玉手如蝶入花丛般翩翩飞舞,不一会儿,绍筝鼻端就飘来了鲜香味。
“香吧?”慕清玄看看她垂涎欲滴的样子,又把鱼翻了个身。
“嗯,香。”绍筝的全副心思都在那两条鱼上,暗想这鱼定然美味,又想为何自己就没有这样的手艺?果然术业有专攻吗?
可在她眼中,慕清玄何止“专攻”?简直是样样来得,样样拿手。
“口水出来了!”慕清玄揶揄她。
绍筝赶紧一抹嘴角,哪里有什么口水?
她瞪一眼慕清玄,继续专心致志地盯着那两条鱼。
“哼哼哼,让你瞧瞧什么叫‘慕氏专业烤鱼’。”慕清玄说着,从衣袋中掏出个小小瓷瓶。
“这是何物?”
“这是我秘制的香料,”慕清玄故作神秘状,“居家野外必不可少。”
绍筝双眼瞪圆,见她一手执着竹签,一手抖开瓷瓶,手法娴熟地把里面的物事均匀撒在鱼身上。
“噗”的一声轻响,那调味料有几粒落在火中,爆出几个火星,接着一阵阵甜香扑鼻的气味直直朝绍筝冲来。
绍筝更觉奇异了。
鱼是好鱼,肉嫩皮酥,又甜又鲜。
景是好景,落日余晖,晚霞斜倚。
绍筝大力扯下一块鱼肉,咬在嘴中,好吃!
一只白玉葫芦被举到她面前。
“好肉怎能不配好酒?”是慕清玄清朗的声音。
当然要配好酒!
绍筝就势接过玉葫芦,一扬脖儿,灌下一口。酒微辣,回味却绵。
两个人你来我往,一口鱼肉一口酒,你一口我一口,顷刻间便将半葫芦酒喝得一滴不剩。
绍筝小脸儿通红,慕清玄也是微醺。
已经多久没这般惬意了?
绍筝晕着脑袋思索。
此情此景,不亚于父皇寿宴上的欢饮。
她斜睨着慕清玄。那人眼波流转,像是两汪泉水,自有一段风流在里面。
只是那张暗黄的假面,依旧没什么变化。
绍筝心头一热,她很想看看那张假面下是何等的韵致,是何等的灿若桃花。
她挣扎着坐起,恍然探身,一只手直直伸向慕清玄的脸颊。
慕清玄虽有些醉了,身体反应却还灵活,隐约觉得有什么靠近自己的脸,她猛然伸手,“砰”的扣住绍筝的手腕。
“小姑娘做什么?”她勾着唇角,冲绍筝微微一笑。
绍筝的心即随着她的唇角的弧度『荡』到了高处,飘飘然,再也落不下来。
“让我看看你的脸……”她听到自己声音中祈求的意味,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卑微地祈求。
“这么想看?”慕清玄笑得魅『惑』。
“嗯……就看一眼……”绍筝此刻当真像个孩子般。
慕清玄心里一软:“好,就看一眼。”
说罢,一探手,在脖颈间一路『摸』索,紧接着微一用力,面皮就这么被揭了下来,『露』出一张晕满红霞的绝『色』容颜。
绍筝猛地起身,她『揉』了『揉』眼睛,瞪紧了双眸,只想看得更清楚。
直到看得清楚,顷刻间她的酒全醒了,一张小脸儿惊得煞白,没有一丝血『色』。
她跌跌撞撞地险些摔倒,颤抖的手指指着慕清玄,紧咬着牙关,只蹦出三个字。
“宇——文——宁!”
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猛然喷出,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29章 不爱()
“哐啷”——
掐丝玉盏被掷于地,滚落在精致的红毯之上,盏中茶溅得四处都是。
“蠢材!蠢材!都是蠢材!”明黄便袍的中年男子暴喝一声,霍然起身,满面怒容。
惊得屋中人跪了一地,一个个吓得战战兢兢,不敢作声。
“陛下息怒……”凤袍女子端庄娴雅,温言相劝。
黄袍男子唉声叹气:“如何息怒?梓潼,你告诉朕,如何息怒!宇文宁十万大军围城!勤王的人马竟然还无一丝动静,如此下去,朕要亡国了!亡国你懂不懂!”
男子越发激动,咬牙切齿地掐住皇后的脖颈,面『色』更加狰狞。
皇后察觉到他眼中的杀意,还有掌中的力量,已然惊得浑身都抖成了筛糠,呼吸都急促了。
“母后!”
跪在身后的绍筝毫不怀疑她的父皇此刻会杀了她的母后。
跪行几步,她抱住男子的胳膊。
“父皇!父皇息怒!”
男子猛然掉头,紧盯着跪伏的绍筝,龇目欲裂。
“满朝文武,没一个中用!同是女子,宇文宁敢造朕的反!她是宇文老匹夫的一柄利剑!你又能做什么!朕真恨!恨当年怎么不宰了她!”
男子仰天长叹:“天灭我大郑啊!”
言罢,抬脚踢开绍筝。
“生尔何用!”
甩手,离开。
随着内监一声“起驾!”,坤华宫渐渐安静下来。
皇后委顿在地,半晌才缓过神来。
“筝儿!筝儿!”她慌忙拉过依旧跪在地上默然无语的女儿,“可伤着了?啊?让母后看看!”
绍筝悲戚。
她身负武功,刚刚那一脚其实并不至于伤到她,而真正伤的,是心。
她又何尝不想问问宇文宁——
同是女子,你为何爱她而不爱我?
既然不爱,便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却为何要夺我杨家江山?
绍筝宁愿此刻城外大帐之中的是另一个人,这世间随意哪一个人都好。如此,国破家亡,死便死了。
绍筝宁愿此刻自己不是什么“长公主”,是这世间随意哪一个人都好。如此,兵荒马『乱』,死便死了。
可,她为何偏偏是她?自己为何偏偏是自己?
人终有一死。
为何生已无可恋,死却还要这等痛苦?
“母后,我没事。”绍筝木然地摇头。
“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