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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满芝抬头,只见门扁上书松龄堂三个大字,三间上房房门紧闭,两边各两间耳房,两人穿过院中对面的月洞门随即又踏上了一条宽径。
院子格局有些奇怪,似乎是特意改动过,陈满芝便开口道:“这院子可是动过了?”
周妈妈闻言转头笑道:“确实有改动过,夫人进门时这陈府只得这正院四进的院子,后来夫人叫人加了两边的院子,这才有了现在的格局。”
说落,二人在一仪门前停了下来,周妈妈抬头淡道:“这院子,现在住的是大娘子和三娘子。”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伤,眸中添了阴郁,改建陈府林氏动了自己的嫁妆,她那时满面含春的样子周妈妈记忆犹新,如今这陈府鸠占鹊巢,再熟悉的场景都已变得物是人非。
陈满芝听出她的话有些不对劲便没有接话,两人进了仪门后的小园子,园内两边的花圃,上面种了各色的花,嫩黄娇绿,姹紫嫣红,她对花卉并没什么研究,只是觉得花团锦簇的甚是好看。
三月的风,柔暖和煦,园中小池里片片荷叶,碧绿圆滚似绿伞,亭立在碧波之上,池里的香清新怡人。
三月的天,碧穹湛蓝,金光耀耀,池边的繁树光影错落。
陈满芝转眸,柳树后面的亭子里坐着一个自己并不想看到的人,她微微蹙眉加快了步伐,想躲到不远处的假山。
“陈秋蔓,你走那么快干什么?”那人声音一如既往的尖锐刺耳。
陈悦颖很兴奋的走下亭台,到了陈满芝身边,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个傻儿:“你来这做什么?”
陈满芝有些扫兴,看着她淡笑:“我耳朵没聋,你不用那么大声。”
“我已经跟母亲说好了,待几日就找道士上门,你就等死吧。”陈悦颖盯着她,神色阴晦。
“三娘,你踩到我的影子了。”陈满芝指着地上还在晃动的暗影,“母亲有没有告诉你鬼是没有影子?”
陈悦颖低头,面色如墨,后退了两步:“不可能,这不可能。”她的声音陡然一提,变得更加尖锐。
“世间之大,万事皆有变数,不该死的,怎么也死不了。”陈满芝扬唇一笑,“三娘这么肯定我是鬼怪,莫非当初你就是故意的?”
“你想杀我?”她的声音倏地变沉,眸中有了冷色。
“神经病。”陈悦颖吓了一跳,定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指着陈满芝,“你不要污蔑我。”
“自个命贱,竟然算到我头上来。”她眸光镇定,气定神闲的样子。
第17章 争执()
“母亲就是这样教你的吗?”陈满芝上前两步,“满口秽语,实在恶心至极。”
“陈秋蔓,你”陈悦颖怒目,“是谁给你的底气让你这么跟我说话的?你以为林葛弋还会从地底下爬出来给你撑腰了吗?”
陈满芝盯着她疑惑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陈悦颖笑了笑,她的声音拉得很长,而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忘了,你以前是个傻子嘛,不记得是正常的。”
她自顾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好像看了一个多么好玩的笑话似的,一副挑衅的模样。
陈满芝转眸看了周妈妈一眼,见她低着头一副有事瞒着她的样子,她回眸拧眉道:“是傻子又如何?如今不也好好的站在这吗?”她实在不解,这个小女孩对自己这么深的厌恶到底从何而来?
陈悦颖面色阴沉,这个贱人,竟然还说傻子又如何,岂有此理,害得陈府丢尽了脸面,现在还恬不知耻的说这样的话:“早知道那莫太医一走,便直接叫人将你拉去埋了,好以后再见瞧不见这张恶心的脸。”
“可惜终究,你们还是迟了一步不是吗?”陈满芝轻扬唇角,“我现在不仅还活得好好的,而且还能说话了。”
“说到底我应该感谢三娘你才对。”她的神情温和可亲,仿佛真的心存感激。
陈悦颖气休休的指着她,满目的愤怒在这一刻愈发膨胀:“你得意个什么劲,现在庚帖已换,你这辈子都逃不掉了。”
“好了以后,你还不是要嫁过去当个寡妇。”她扬着圆润的下巴,一副高姿态模样。
她的话落,周妈妈脸色变了变,三娘子的话肯定不是空穴来潮,莫不是沈氏真的还要把四娘子嫁到伯府去?
“是吗?”陈满芝神色淡淡,脸上没有一丝不悦的情绪,“我又不介意,你瞎操什么心。”
她看着陈悦颖微微一笑,“你是在这把我推倒的吧,怎么还能如此神闲的对我说这些,是厚颜无耻到了及至的地步了吗?”
画溪闻言一愣便抬头,却不料就碰上了陈满芝看过来的视线,她突然觉得害怕极了,陈满芝那似鹰眼一般锋利的眼眸似乎就要将她活剜,她匆忙低头避过她的眼神。
“陈秋蔓,父亲已经把我禁足了,你不要得寸进尺。”陈悦颖气得发抖,陈满芝的脸在她面前变得清晰,若还是以前她一定会一巴掌掴过去,“你还想怎样?”
“我啊,当然想你跟我一样啊。”陈满芝笑道,“若是你跟我一样,你就会明白自己有多恶心了。”
她的声音温和,她的唇角含笑,但是她的话却如同冰锥,一下就刺到了陈悦颖的心坎上。
“小贱人,你敢骂我?”陈悦颖面色铁青,袖子底下的手指骨都在发痒,“林葛弋敢弑君你就敢顶撞我,母亲说的对,你们林家的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三娘子,您怎么能这样说话?”周妈妈闻言愤然抬头道。
“贱奴,上次打了你一巴掌没长记性,现在还敢插嘴,看我不打烂你的嘴。”陈悦颖移步高高扬起手。
周妈妈闭着眼下意识的缩着脖子,半响不见动静,她睁了眼睛,只见陈满芝面色铁青正抓着陈悦颖高高扬起的手,恶狠狠的盯着她。
“你是什么东西?也妄敢跟君上相比?”陈满芝冷道,“陈悦颖,你给我听好了,你再如此我就刮花你的脸,让你像我以前那样永远也出不了门。”
陈满芝不想跟个孩子吵架,但是对陈悦颖这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她也看不下去,她的手力道很重,狠狠的攥着陈悦颖的手腕:“你别忘了我是个傻子,傻子做什么都是身不由己的,听明白了?”
这个傻儿,怎么会有如此力道,陈悦颖用力要抽回自己的手,试图要摆脱被陈满芝控制的场面,却不料更是被她攥得生紧:“你这个疯子,还不快给我松手。”
“娘、娘子。”画溪慌张着上前想要帮忙,却被陈满芝恶狠狠的杏目瞪得缩着头,乖乖的站在一边。
陈满芝微微移手,按住她的虎口使劲一压。
“好痛,你干了什么?”陈悦颖吃痛大叫迅速抽了手,哭出了声音,“小贱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搓着发痛的手抬眸,眸中带泪恨恨的咬了牙:“你个小贱人,一会我定要告诉母亲让她收拾你。”
“三娘好大的口气,你骂我是小贱种,那你把父亲当什么?你我同为姐妹,那你又是什么?你对父亲是有多大的怨恨以至于把府里的人骂了个遍?”陈满芝蹙眉,言语凛冽。
自醒来这几天,每天都能遇见这个嚣张跋扈的小女孩,按她的理解,厌恶一个人就该避而不见则心也不烦,而不是无止境的纠缠,像陈悦颖这样多半是心里有病了。
陈悦颖止住了轻泣,她不过是骂了傻子是小贱种而已,怎么时候说对父亲心怀怨恨了?
“你胡说些什么,我什么时候对父亲有意见了?”她绞着帕子,带着几分不安心。
“没有吗?”陈满芝就笑了,“如此,你那么喜欢告状那快去吧,我就不奉陪了。”
裙角飘飘,身姿如弱柳拂风,就这样走了。
“陈秋蔓,你给我站住。”过了半响,陈悦颖才反应过来,陈满芝方才那一按还隐隐作痛,自己还没报仇她怎么能走?
她说着追了两步,而后倏地顿足。
“你别忘了我是个傻子,傻子做什么都是身不由己的,听明白了?”她想起了方才陈满芝说这话时候凛然又决绝的神情。
若是她真把自己的脸弄花了怎么办?陈悦颖不敢迈步了,捂着胸口颤着身子:“画溪,你掐掐我,这是不是真的?”
画溪闻言愣了半天,这是头一回看到三娘子吃这样的暗亏,若是以前,四娘子又怎么会是这样?
“你聋了啊。”随着陈悦颖的一阵呵斥,画溪上前,在她手臂狠狠的掐了一把。
“你个死丫头,这么用力想痛死我啊。”陈悦颖怒骂,痛就是真的了,她看着那背影暗暗吃惊,这个小贱人,不容小觑!
画溪忙连忙道歉,视线落在离去那款款的身姿上,她如今好了,不知道会不会想起自己被三娘子欺负的事情来?想到这画溪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陈满芝想起刚才陈悦颖说的那话,心思沉了沉,她放慢了脚步:“刚才三娘说的那人是林家的谁?”
“是是林家老太爷。”周妈妈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
“是外祖父吗?”陈满芝沉道。
“是”周妈妈的声音有些缥缈,“娘子,若是夫人一定要跟伯府结亲,那,那咱们要想个法子。”比起林家,周妈妈现在更担心的是陈悦颖刚才说起和伯府的亲事。
“结亲?”陈满芝想了想,“我知道了,先留意一下父亲的态度吧。”她的这门亲已经换了庚帖,“六礼”到了这一步,想要退亲只怕也要也要折腾一番。
回到院子,周妈妈去了厨房准备午膳,陈满芝进了正房,她站在厅内看着那空旷的博古架,迷糊覆上眼眸,她走到书案后坐下随意翻了翻,在底下抽屉的暗格里发现了两本书籍,泛黄的书面,几个熟悉的黑底字入目,黄帝内径和素问。
她不禁疑惑,难道原身也懂医术?
陈满芝将书翻了翻,繁杂熟悉的字面让她的头隐隐作痛,她紧紧的蹙着眉,疼痛得有些颤抖,她脸色发白,内心慌乱无章,原本璀璨的眸光消失殆尽。
“我这是怎么了?医书都看不了了吗?”她喃喃自语,“难道因为撞到脑袋然后里面会有血块?”她伸手按了按后脑并未发现异常。
陈满芝坐在书案后面思绪翻转,直到周妈妈将午膳端了进来,她落了座抬头看着周妈妈淡道:“你带着饭菜过去跟念平一起吃,一会吃完了跟我说说林家的事吧。”
因为心里装着事,这顿饭她吃得索然无味,随便趴了了几口就起身去了耳房,耳房这边也刚吃好,周妈妈收拾一番,给她斟了茶。
“说吧,林家到底什么事。”她啜了一口茶,脸上无波看不出喜怒。
周妈妈垂首用力扯了衣角,良久才道:“娘子,瞒着这事是老奴的错,只是老奴”
“娘子,周妈妈只怕当时说了,万一娘子经不住打击,又”念平抢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哽咽,随后挣扎着要起身。
陈满芝神色微变看着念平:“你不记得我之前的嘱咐了吗,好好躺着,我真的只想知道实情。”
“是,奴婢知错。”念平惴惴不安的躺了回去,她不确信娘子如果知道了林家的事,会不会再一次受到刺激。
“娘子,林家”周妈妈哽咽,面有不忍。
陈满芝眼角泛酸,她何尝不知道这两人是为她担心:“我把所有人甚至连自己都忘了,这种空洞的感觉让我觉得很害怕,所以我想拜托你们”
第18章 外家()
“我想知道事实。”她垂了眼睑,避开了二人视线,因为又撒谎了。
周妈妈看着陈满芝,恍然间觉得自己瞒着她这事是不是做错了?
“林家没了,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护着咱们了。”周妈妈低语,“所有人都说,是老太爷用猛药害死了先帝”
“他们说老太爷是故意的,是弑君之罪,然后灭了门。”周妈妈仰头吸泣,“他们说林家罪有应得”
久居后宅,具体经过周妈妈并不知道,只知林葛弋一房全部被斩杀,却因新帝登基大恩,也免诛其他八族。
“娘子,老太爷他医德双馨,他是冤枉的,为什么就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老奴实在不明白。”周妈妈一字一顿的说着,神情悲愤。
屋外金光依旧潋滟,室内的气氛陡然沉闷,窒息得让人喘不过气,陈满芝压着胸口愁然半响:“外祖父,是太医啊?”
她嘴里又苦又涩,胸口似被尖锐的刀锋猛的插入,被人硬生生剜出心脏一般的痛。
这不是她的情感,她知道。
“是院判。”念平轻泣。
陈满芝置若罔闻,喃喃自语:“灭门?这世上以后不会有人护着咱们了。”
弑君之罪当诛九族,林家并非宗室,没有权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