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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几个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了?”文姨娘心底的火烧得愈旺;手紧紧的攥住帕子;“还有你们几个贱蹄子,一个个看不起我这个姨娘是?你们可别忘了,这里的每一寸都是我儿陈仲海的。”她起身指着陈满芝身后的那个丫鬟怒道。
陈满芝这才明了;原来因为那日自己没赶得上宴席,所以莫名其妙的当了一回挡箭牌,她压低了头决定不再说话,只盼着她骂完了自己好回去休息。
“这几日我总算看出来了;你们一个个觉得我不是个正径主子,觉得我上不上台面是。”
“你们也不瞧瞧自己儿,若是没有”
“姨娘;你这是做什么?”文姨娘的话还未说话,外头就有声音将其打断,陈仲海带着小厮从外阔步走到文姨娘边上。
他沉沉的瞥了陈满芝一眼,转头对文姨娘道:“您是若是觉得哪儿不好去跟心兰说;让她照着您的心思去做,做到您满意为止。”
“还照着我的心思做呢?”文姨娘冷冷的瞧了自己的儿子,“你们把我放在这后院是什么意思,让我跟丫鬟们住一个地方几个意思?还有”文姨娘指了指陈满芝,“我想见她们几个孩子还得使人去请?”
“姨娘,您别生气。”陈仲海扶着她一同坐下,原来候在房里的丫鬟忙上前给二人斟了茶,陈仲海摆了摆手,丫鬟就退了下去。
“姨娘,您知道这不是儿子的意思,虽然老夫人现在不管事,但咱们不能跟她对着干,若是惹恼了她闹起来,让那些言官知道了还不得在朝上参儿子一把吗?那样只怕儿子这官途也就到这了。”陈仲海一顿笑了笑,再道:“姨娘再熬个几年心里也就好过了。”
陈满芝心里暗叹一声,陈仲海这一番说词,语气里对老夫人充满了疏离和厌倦,她现在有些理解老夫人的心情,因为人一旧离了心就有了裂痕,何况陈仲海还有个关系匪浅的生母,这个姨娘可是对她曾经痛下杀手。
文姨娘噎了噎,心有不甘,“旁边这些个丫鬟可是沈氏教得?连个尊卑都没有,要不是我亲自看见,还以为她们可是府里的娘子了,眼睛都长脑袋上去了。”
陈仲海眼眸微沉,低声道:“您消消气,明日让心兰将这些不省心的丫鬟婆子挑出去卖了。”
文姨娘松了松气,道:“你这儿过来可是有事?”
陈仲海站起身,瞥了陈满芝一眼,“孩儿是过来寻四娘的,听说她在您这便过来了,心兰也让我问问,过几日有个佛会,姨娘您要不出去走走?”
文姨娘面色微霁,爽声道:“罢了,你有事就先去办,去佛会的事明儿让你媳妇自己过来说。”她倒要看看这个沈氏要把她敷衍到什么时候。
陈满芝跟着陈仲海回了延喜堂,厅堂里,沈氏正坐在罗汉床上泡脚,杨姨娘坐在脚踏上在给她捏腿,见陈仲海二人进来,沈氏忙叫丫鬟将收拾一阵,陈仲海并着沈氏坐在了床上。
陈仲海忍着怒火,对陈满芝道:“你可知这么晚了找你是何事?”
陈满芝身姿卓立于厅内,她蹙眉悄然抬头瞧见了陈仲海的怒意,心里兜转一番摇了摇头,不确定陈仲海找自己的原因。
“你说说,你这两日去姜府做什么了?”陈仲海倏地起身走到她跟前,“你说说你何时学的那等贱技?丢人竟然丢到姜府去了,你简直不要脸。”
啪的一声清脆,陈仲海的巴掌扇到了她脸上。
倾刻,陈满芝脸上的痕迹显立,杨姨娘呆住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陈仲海对着孩子怒火,她余光瞥着陈满芝,只见那人用手捂着脸,呆呆的站在那,似乎还在惊愕中没回过神。
“你是官家娘子,不是贱籍市井,不需要用这种东西到处去显摆,你以为姜府会感谢你,感谢陈府吗?”陈仲海气得心肝肺疼,本以为这个孩子好了,顶着一张长得好看的脸也能让自己长脸,结果竟闹这么大的事,要不是姜府拿着东西来答谢,自己还不知道被蒙在鼓里多久。
“如此贱技,你竟然”她竟然堂而皇之的在外人面前展示,甚至连要诊金的话都能说得出来,是痴傻还没好吗?陈仲海拂袖,怒斥着她,“跟你母亲一样,都是没教养的东西。”
林家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仅作贱自己的女儿,连自己的外甥女也要作贱,怪不得,小时候这四娘时不时往那边小住,简直没教养!
陈满芝捂着火辣辣的脸,耳中嗡嗡作鸣,提了一口气冷然道:“我母亲已经逝去,看在她给您生过三个孩子的份上,还请父亲嘴下留情。”
她眼眸淡然,直怔着眼前的所谓的父亲,他紧紧的抿着唇,怒目切齿的模样,让陈满芝心底紧存最后的一丝亲情被扯断,她嗤笑一声,没想到那一世她如此引以为傲的事业,在这个时代,竟然被陈仲海贬得一文不值。
“没教养的东西?”她面带微笑反问,“父亲,您官居五品,可曾听说养不教,父之过这六个字。”她迈步走近陈仲海死死的盯着他,“四娘有没有教养,难道父亲不知道吗?”
“四娘六岁就没了生母,沈氏如何待我,父亲您不知道吗?四娘曾躺在床上不醒人事是因为何人父亲可曾追究过其责任?”她陡然声变,身子有些颤抖,“四娘今日之所有,皆是因为父亲您的不管不顾不闻不问,惹要说丢人,难道最丢人的不是父亲吗?”
“你个孽女”陈仲海惊呆了,他撸了衣袖,真没想到林氏如此温和的一个女人,竟然生出这样的伶牙俐齿的女儿来。
“老爷,消消气。”杨姨娘一见情势不对,忙上前扯着陈仲海手臂,安慰道,“四娘她刚醒,本就没怎么教养过,到时候再找个人慢慢来教就是了,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总归是自己的女儿。”
沈氏面色阴沉,她想不到这个贱人竟然如此大胆,公然忤逆自己的父亲,她起身指着陈满芝,愠道:“你竟然公然忤逆你父亲,这是一个女子该做的吗?”
陈满芝咧不嘴哈哈的笑着,她的笑声似倏地被打碎的白瓷,在这带着凉意的夜中变得诡异,屋内三人皆是失怔,然后一脸惊愕。
“忤逆?”陈满芝绕过仲海走到了沈氏边上,看着她笑道:“我为何忤逆,若是我过得好好的,何需忤逆?”
“你过得不好?有吃有住能长这么大是白长的吗?”沈氏咬着牙,恶狠狠的盯着陈满芝,“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那我问你,我屋里多少衣裳是你叫人做的?这些年你苛扣芳庭院多少的例银?大娘三娘有的,你可曾给过我们这些孩子?二郎四郎为何前几日才请的先生?还有之前的惊马,你们可曾关心我受过伤?”
“没有,父亲视我为耻,你视我为辱,是巴不得我随我母亲而去吗?”陈满芝笑了笑,“你们迫不及待的希望我死去,好换取你们的荣华富贵,步步高升,可还记得?”
“你、你”沈氏颤抖的指着她说不出话来,不可思议的摇头,“你不是蔓姐儿,蔓姐儿不会你这样子的,你你是谁?”
死了,然后突然又不死了,不仅会医术,还变得如此怪异,早前她就说了,这人有异,要请个道士,结果陈仲海偏偏不信。
陈仲海转身盯着她,心底的怒火被疑惑取代,一样的身子,一样的脸,怎么就变得这么怪异。
“你们忘了?以前的蔓姐儿,是个傻的。”陈满芝淡淡的指着自己的胸口,“现在的蔓姐儿好了,现在的我,有知觉、有感受,自然就不一样了。”
“行了,这跟你去姜府做的那些事有什么关系?你这些东西到底是不是那林家教的你?”陈仲海面色微霁,他自知这几年沈氏所做的那些事,自己本也是睁一眼闭一只眼,却不料她竟这样就说了出来。
“没什么关系,不过是碍着沈氏说我忤逆父亲接话罢了。”陈满芝敛了神情,淡道。
杨姨娘压低着头,眼睛咕噜的转着,这四娘子醒来近两个多月,变得越发的大胆了,竟然直称夫人为沈氏。
“如此贱技,不管你从何学来,以后若是再用,别怪我不客气。”陈仲海愠道,他的声音凛然,像对一个陌生人那样豪不留情。
第60章 碎布()
她走近陈仲海;“我不知道姜家跟父亲说了什么,但是四娘在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父亲难道就没有想过;您如此视为耻辱的方技;天下为何还会存在?”
“如果您觉得四娘做这事是一种耻辱,那么;您就跟四娘割断了这父女的情份好了。”
她的话语,说得漫不轻心;好似随随便便就能将这府里的感情割舍。
做为陈秋蔓;陈满芝觉得这府里的一切;她都能忍,可现在她的灵魂与身体已是一体,她对眼前二人已经厌恶到忍不住脱口而出。
“放肆。”陈仲海扬着手;倏地瞧见陈满芝满眸的冷意,他一时失了怔,他记得那年那天,林氏在床上醒来后;也是满脸的泪花,用这样的眼神盯着自己,他又缓缓的放下;将想要把她关起来的想法压了下去。
“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杨姨娘倏然抬头,她惊呆了,这四娘子怎么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她看了眼陈仲海的脸色,忙道:“四娘子,你怎么说这种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反了你。”沈氏气急败坏的上前,指着她道:“你怎么能如此跟你父亲说话,你眼里还没有孝道?”
陈满芝轻蔑的看着站一起的两人:“孝道?要说孝道,老夫人跟父亲关系会僵硬到如此地步,难道最应该反省不是父亲吗?”
她看着沈氏,似笑非笑的神情倒像以前还傻了的模样,“若是父亲想好了要跟四娘断了父女情份,还劳烦您记得把我母亲的嫁妆整理好了。”
沈氏心里咯噔一下,她竟然提到林氏的嫁妆,这不可能是她自己能想到的,到底是谁在后面教她?是周妈妈那个贱婢?如果陈秋蔓把林氏的嫁妆都拿走了,那么她的孩子怎么办?
这些嫁妆绝不可以流到这个小贱人的手里!
“你”陈仲海紧攥着手,一时语噎,“你一个孩子,怎么会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谁”
“没有人告诉我,也没人教我。”陈满芝打断了他的话,她面色淡然缓了一口气,“我是个人,我有知觉,有自己的想法,如若父亲您多在意我们一些,四娘断然不会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可是父亲您并没有。”
陈仲海憋着一张脸陌生的盯着她,他想回话,可是回想这些年他的做法,他竟然找不词来堵住她,他没想到这一醒这个女儿竟然如此能说会道。
陈满芝意味深长的看了三人,低着头见了礼,出了延喜堂。
杨姨娘看着那孤身离去瘦弱的背影,恍惚间她看见另一个频临死亡的女人,那个女人跟这个孩子有着相似的面孔,女人的绝望让她刻苦铭心,可是没有用,这个刻薄的男人给她致命伤害,她也救不了她。
陈仲海看着她淡然离开,愤愤的甩了手,沈氏忙扶着他在罗汉床坐下,杨姨娘看了二人一眼,见了礼两三步的退了出去。
“老爷,今晚四娘的样子,你也瞧见了,早前那太医明明就说已经咽气了,然后突然又醒来,难道你当真没有留意过?”沈氏疑心道,“要妾身说,咱们去请个道士来,若是她还这样莫名其妙,就该送去庵里。”
陈仲海斜睨着她:“如今伯府婚期已定,你要送她去庙里?莫不是想让瑶姐儿嫁过去?”
“老爷哪的话,咱们正正经经的一个官家娘子,为什么非要跟伯府的死人缔结,他们当初出尔反尔,现在大娘既然嫁不了四房,那咱们就该毁了这婚约。”沈氏不悦,但也得继续诱之。
“妇人之仁。”陈仲海望着门外黑漆的夜起身,“这事成定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折腾什么。”
他说着,走了出去。
这边杨姨娘出了门在游廊的尽头叫住了陈满芝,漆黑的夜,没有掌灯,彼此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姨娘可是有事?”陈满芝道。
她冷冷的声音,让杨姨娘听出了几分疏离,“四娘子,老爷断然是不会答应你说的事的,你回去好好想想,别闹得太过了,不过也不要难过,老爷只是一时生气,过两日便好了。”她试探的说道。
要断绝父女关系,这得多大的胆子啊,一个女人要立足在这个朝代,没有家庭做庇佑可要怎么活下去,她活了这些个年头,还没听说哪个女人能跟自己的父亲断了关系,更何况她还是未出阁的孩子,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不过陈满芝的今晚的反应真是让她惊诧万分,她甚是很羡慕,羡慕她这种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