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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老汉的家人千恩万谢地走了,众人也是唏嘘不已,护城河边仍旧是灯火通明,付清欢接受了众人的谢意,慢慢走到封隐身旁,“看清楚了吗?”
“没走的人有四个。”
“哪四个?”
封隐不紧不慢地说出了那四个人,“答案已经出来了。”
付清欢听完他的话,微微一勾唇,“我也知道了。”
围观的群众们慢慢散去,回到了棚屋里继续等着子夜的到来,而封隐和付清欢因为解决了佘老汉家的麻烦,也得到了百姓们的敬重,两人刚一坐下,棚屋的老板便送上了茶水和点心。
“这是大家的一点心意,还请两位不用嫌弃。”
付清欢捏起那一小块软软的糖糕,眼尾一挑,忽然把手里的糖糕朝着老板丢了过去!
老板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刚本能地接住糖糕,便看到了付清欢脸上明朗的笑容。
老板轻轻摇了摇头,放下了接糖糕的左手,随后看向一旁的封隐,微笑道,“有什么话,过了子夜再说。”
封隐没有拦他,耐心地和付清欢坐着守夜,亥时一到,便有不少男女老少自发地来到了护城河边,手捧蜡烛对着河面吟唱起来。
“七月十五鬼门开,已故的先人魂归来,亥时夜歌河边火,送去受祭的亲人哟,来年再来,来年再来,地下的亡魂哟,无忧无患,无忧无患……”
付清欢和封隐始终坐在棚屋里,以异乡人的身份,目睹这古老而又充满美好寓意的仪式,驼背的店家跛着脚站到门外,轻声跟着人们唱起来。
仪式一直持续到了亥时三刻,更锣响起之时,人们停止了歌唱,各自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佘老汉的家人又走来重复了一遍谢意,抱着老人的骨灰瓮去了坟地。
封隐和付清欢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桌边,看着店家和伙计在临时棚屋里收拾。
护城河边很快只剩下了三个人。
“看来那场诈尸的戏是给我看的,”店家没有再跛腿走路,那严重佝偻的背也挺了挺值,高大的身量俨然属于詹道华,“你们最后能猜出是我也不奇怪,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那个尸体会如你们所愿,当着众人的面‘站’起来。”
“这个道理很简单,”付清欢轻轻一笑,“那尸体在河里泡久了,体内必定有大量水分,而当它被放在烈火上炙烤时,肌肉里的水分便会被烧干,里面的神经进行收缩,身体便自然而然地蜷曲起来。”
“原来如此,姑娘真是冰雪聪明,”詹道华忍不住大笑,“不知道姑娘是哪家的千金?”
“她是我的王妃。”一旁的封隐漠然接过话。
“原来是隐王妃,难怪会一直陪在隐王身边,是我糊涂了。”詹道华轻轻摇头,付清欢却明白他的意思,他不相信封隐会带着自己的妻子来这里,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城门快关了,我们回去再详谈吧。”付清欢说道。
“我并不住在丰城里。”
“既然能够恰好目睹那两人被害,先生的住处应该是在城外吧。”
“正是。”詹道华对着封隐点点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位不如随我回去吧。”
封隐一心想要求一个答案,当然不会拒绝他的邀请。
詹道华也是骑马而来,只是把马栓在了比较隐蔽的地方,三人来到湖边的一处小屋时,远处传来了子时的更锣声,悠悠地在护城河的上分回荡,仿佛是在慰藉那些游荡的亡灵。
詹道华的屋子不大,但拾掇得很干净,墙上挂着他无聊兴起写的一幅字——一冬也是堂堂地,岂信人间胜著多。
封隐兀自坐着喝茶,付清欢则默念着这两句诗,转头问道,“先生还在牢狱里待过?”
詹道华笑了笑,“不瞒王妃,我前半生的一半时间,都是在牢里过的。”
付清欢一愣,“先生不是宫里的画师吗?”
“我原先不过是罪奴之后,身处的环境与牢狱无异,当画师也不过五载,中间得罪了不少人,也在号子里断断续续待了不少时日,后来又在牢里待了将近一年。你还别说,在牢房里蹲久了,倒也能悟出人生的另一种境界。”
“你说后来又在牢里待了一年?”封隐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
“我知道王爷为何来找我,”詹道华脸上的笑意略为淡了点,“其实过去的一页早就被揭过去了,王爷又何必如此执着于真相。”
“没有人会想抱着那么大的疑惑过一辈子,何况我自幼因为母妃早亡,受了不少欺侮,这些屈辱与怨恨,又岂能在一朝一夕间消去?”
“但是王爷把该报的仇全都报了不是吗?”詹道华一脸了然,“就算现在知道了往事,也不会对现状有什么改变。”
“多说无益,先生请给我一个答案。”
“这个倔性子,还真是跟你母妃一模一样。”詹道华摇了摇头,似是在轻叹,又似是在追忆,“不论别人怎么解释怎么劝,就是改不了初衷。如果她当时不是执意要留下来,后来也不会落到那番境地。”
第57章 不是不够爱()
封隐闻言皱眉,“你是说我父皇怠慢了她?”
“话不能这么说,为帝皇者,不能为了女子而乱了朝纲,而后宫又与朝堂息息相关,皇上就算再偏爱颜妃,也不能为她打破后宫的平衡,更不能违了祖宗的法制。”
“此话怎讲?”
“颜妃并非出身北陵名门,先皇立她为妃已是力排众议,又怎么能再做出什么偏宠之举?先皇亲政多年,那是第一次在朝堂上和臣子们起了冲突,起因还是一个女人。颜妃在先皇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先生这是在劝说我放下对我父皇的怨气?”
“王爷心里一定觉得颜妃的去世与先皇有关,这没有错,但是这其中的曲折并非你我可以理解,所以也请王爷体会先皇与颜妃的一片苦心,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既然是苦衷,先生说明白不就行了。”
“王爷为了颜妃做了不少事,是因为认定颜妃去世是因为先皇的疏漏,但是事实如此,如果我今天跟王爷说穿了,那王爷多半会为那些枉死之人感到愧疚,既然是已经过去的事情,我想王爷还是不要为此背上包袱的好。”
“我不愧疚,更不后悔。”封隐斩钉截铁地说道,“哪怕我母妃的死与他们无关,那些人也死得不冤。”
付清欢在旁边听得心里一寒,听他们说的话,意思是封隐过去为了调查颜妃的事情杀了不少人。
“看来后面还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詹道华抬眼看了看墙上的字,“看来我当初选择离开是明智的,皇宫果然是个吃人的地方。”
“先生现在可以告诉我事实了?”
詹道华看向封隐那双幽深的蓝眸,顿了顿,“好,我告诉你。”
“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付清欢犹豫着插话道。
“这些旧事,虽说算得上是秘辛,但是王妃听听也无妨,”詹道华看着封隐,一字一句道,“当初,是颜妃一心求死。”
“这不可能!”封隐一脸不敢置信,“我母妃千方百计要留下来陪我父皇,怎么会动这样的念头?”
“因为颜妃的身世,被人知道了。”詹道华又是一叹,“如果颜妃的身世被人抖出去,那到时候别说颜妃的性命,就是即将出生的王爷,也难以保全,一心力保颜妃母子的皇上也会受到臣民的质疑。当年郑国被千兰所灭,千兰用的名义是郑国暗中研究各种极端害人的虫蛊,对所有苍生的安全造成了威胁,因此郑国也被当成是邪恶不祥的象征,皇上明知颜妃的身世,还将她留在身边,这无疑会成为他生命中无法抹去的污点。”
“所以颜妃为了保全先皇,牺牲了自己?”付清欢不禁唏嘘。
“正是。”
“那个说要揭发我母妃身世的人是谁?”
“先皇没有说,那人后来也没有继续生事,所以这事我也不清楚。”
“很明显,那个人就是冲着颜妃本人去的,所以应该是先皇后宫里的女人吧。”付清欢猜测道,“可现在宫里也只剩下一个膝下无子的刘太妃,那人就算是害过颜妃,现在也早已不在人世了。”
“就算始作俑者已经死了,她的家人也总有在人世的。”封隐说完起身,朝着屋外走去,“我们回丰城。”
“城门不是已经关了吗?”
“本王有令牌。”
付清欢皱了皱眉,每次封隐以本王自称,她就会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疏离感。
“王爷若不嫌弃,便在这里睡一晚吧,举头三尺有神明,今晚这个时候不适宜在外头,何况这城郊又如此荒凉。”詹道华起身挽留,封隐没有拒绝,和付清欢留了下来。
只是那所谓的卧房,实在让人有些不敢恭维。
倒不是里头的陈设多寒碜,是这屋子的半边顶都没了,躺在床上还能看见星空,虽说看起来颇有些浪漫,但是在这荒郊野外这么睡,实在让人有些不自在。
詹道华明白付清欢心里的想法,笑道“王妃放心,不是我刻意委屈两位,我那处的卧房,也是这般模样的。反正北陵雨水不足,靠床的一边不会被打湿,这么睡也颇有一番兴味。”
“先生好兴致,”付清欢干笑了一声,“那今晚就打扰先生了。”
“无须言谢,两位请便。”詹道华说完就走了出去。
付清欢往床上一躺,“真是新鲜,我睡过漏风的屋子,却没睡过没有半边屋顶的。”
抬头恰好能看到璀璨的星空,十五的月亮也格外明亮,付清欢微微眯起眼,忽然觉得这么睡上一觉还挺不错。
封隐却只是坐在了床头,“既然他是独居,为什么要准备两间卧房?”
付清欢的赏景兴致被他一句话扫光,“你是说,他原本是别人一起住在这里的?”
“这里收拾得很干净,看不出有人住过的痕迹,可是他既然要空置这间,为什么又将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
“两个可能,一是因为这里原本是有人住的,只不过知道我们会来,所以临时搬走了;二是因为这里很久没有人住过,但詹道华出于某种原因,一直留着这个屋子作为纪念。”
“詹道华行踪飘忽不定,不然我也不会到今天才找到他,所以他在这里住的时间不长。”
“那就只剩第一种可能了,”付清欢微微皱眉,“他会猜到我们今晚来找他,这不奇怪,我想不通的是,有什么人是我们不能见的?”
“不管是什么人,肯定是熟人。”封隐平躺下来,跟着她一起看顶上的星空。
“你觉得詹道华的话可信吗?”
“至少在我母妃的事情上,他不会骗我。”
“可是我总觉得他原本死活不肯说,现在多求两句就答应了,这答案我听得心里不踏实。”付清欢闷闷道,“本来以为找到他,什么疑惑都可以迎刃而解,可是为什么现在觉得事情更复杂了。我原以为我活得够累了,现在才发现你们过得比我还辛苦。”
封隐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看着星空。月光只落到他手边,但付清欢却能清楚地看到他线条分明深邃的侧脸,头顶的星空广袤而明亮,他睁着眼仰望的模样却沉郁而孤独。
第58章 我会离开你()
她忽然有些同情封隐,这个男人英俊而睿智,身处高位手握重权,却活在重重谜团中,连至亲的死因都弄不明白。
“我听说,人死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所以你母亲此刻也一定在看着你。”她知道封隐不需要她的同情,但她还是忍不住套用了这些说烂了的台词,“我从小就被告知双亲亡故,每次感到绝境的时候,就会抬头看看天空,想想这句话。我原本觉得这种说法不过是用来安慰那些沉浸在痛苦中的可怜人,但当我阴差阳错地来到了这儿,我忽然就觉得什么都是有可能的,也许那么多年来,他们真的就这么一直看着我哭,看着我笑,看着我一点点长大成。人。”
封隐还是没有反应,但是付清欢看得到他眼睛是睁着的。
“我说真的,詹道华会忽然出现在这里,给你线索让你破获命案,说不定就是冥冥中受到了你母亲的指示,来引导你惩恶扬善。”
“这世上没有善恶之分,”封隐忽然出声道,“只有成王败寇。”
“也是,”付清欢耸了耸肩,“我们都算不上什么好人,却还好好地睡在这里,死在你我手里的也不算大奸大恶之人,却早早地见了阎王。你说得对,没有善恶,只有成败,不过呢,我还是觉得我比你好那么一点点。”
付清欢翻了个身,这大半夜睡在没顶的屋子里,身上总觉得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