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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魂计-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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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为何内疚,我不知道为何我会说:“没把你带出来教好,是我的错。”

    我和她一起诧异面对我接着说的那句话:“对不起。”

    然后她在目瞪口呆中离开,匆匆忙忙回到她自己的位置上去。

    我用手撑住头,回思这忽如其来的内疚。我知道,那是良知回复的效果,我不确定这种感觉是好是坏,但我想,这必定是人生中最大的负累。

    背着负累抬头,我佩服自己的见怪不怪,老刘端端正正坐在我对面,正看着我微笑。

    我也看着他,扬一下刚打印出的辞职信。

    他眉花眼笑看我:“现在就去么?”

    我点头。他做个请的手势,我庄严地站起来,走到门边,但我想起件事,转过头对他说:“昨天晚上我梦见你了。”

    他镇定地回答:“我知道,我特意坐着电梯上去找你。”

    我的嘴巴张成个o型,然后闭上,抿成一线。

    “老刘,就算是鬼,也没权蹿进别人的梦里。”

    “展颜,就算是鬼,也想帮你找回你的灵魂。”

    “这跟我找回灵魂有关系么?”我看着他,他理所当然的样子让我想踢他。

    “展颜,你丢过东西么?”他将手摊平,放在膝上,闲适地对应我的焦躁。“丢了东西的人,总要回想起丢失东西的地点,才能回去寻找到丢了的东西。是不是?”

    我看着他,心里有些同意。并且,不由自主打量他修长的手指,真是漂亮的钢琴师的手指。

    “所以我总要让你回到从前,才能寻回丢失的灵魂,是不是?”

    我沉默。然后我抖抖手上的辞职信,拉开门,走出去。

    我丢失的灵魂,我渐归的良心,我无视同事们各种形态的幸灾乐祸,直接走进老板的房间。

第7章() 
当年我入这家公司的时候,老板还只是部门经理,我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我卑微地从最底层的业务员做起,而他,亦卑微地努力争取着地区总经理的位置。

    我记得当年老板的老板,亦是一个人精,老奸巨猾到完全看不出老奸巨猾的那种人。老板当年常常没有少在他那里吃亏,但是他很走运,他有比他更卑微的下属们,他可以原封不动将他的委屈乘以二再送给他的倒霉下属们。

    而我,正是那个首当其冲在他手里练忍功的倒霉家伙。我那时年纪小,没有重要的客户,没有撑腰的后台,在这间公司里,一点人事关系也无,唯一的优点就是可以任意被劈头盖脸骂到尽兴,反正我无关紧要。

    我记得我获得尊重的第一步,生意人唯利是图,钱能给人力量,钱亦能给人尊严。老板见到我,会得叫我一声展颜,便是自那一日我签回老王的大订单。

    老王给我的,是我在这间公司里终于站稳脚跟的一块地基。老板给我的,是我在这个万恶社会的一堂启蒙课。

    我也见过他开通宵做足功夫,只为了年终的业务量可以给他一个升迁的机会。总是这样,人压他,他压我,我?

    我后来也有了自己的属下,我一样不是一个好上司。

    我凭什么要做好人?我一路走过我属下那几个小小的隔断,他们集体忙碌,坐在电脑前滴滴嗒嗒将键盘敲得如同放机关枪,我故意放慢脚步,但他们一致决定了把我当透明。

    看,这就是我的人缘。

    我对自己苦笑,后悔么?当日也可以不那么刻薄对他们的,不是一定要大声呵斥,斤斤计较才当得起这个家的,如果能重新再来一次,我会对他们好一些么?

    我不知道,我也想知道。

    但已经没有机会了,我走进老板房间。

    老板也在故意忙碌,他在我推门进去的同时开始拿起电话,挥手令我出门等候。

    我犹豫,是否可以直接将辞职信甩在他脸上?那样一定非常痛快,且,戏剧效果惊人,足以安抚我受伤多年的弱小心灵。

    我真想看他那种受辱吃惊的表情,多年来,自他终于坐上宝座,我再未见过他那种足以令我多吃一碗饭的好表情。

    但我还是放不下多年养成的谨小慎微。我终于还是得体地走出去,轻轻带上门。

    站在他门外,我看着手里的信,不知道真的把它递出去,明天的太阳是否会照旧升起?

    人果然是动摇的动物,刚才我还是义无反顾决定了回家吃老本,等灵魂附体,完成交易,享受人生,可现在,真的要跨出这一步,我却徘徊犹豫,连个甩辞职信的痛快动作都做得变形走样。

    但是,我想我最终是会甩出这信的。我想象老板的暴跳如雷,想象我的据理力争。想象他在我小宇宙爆发的争辩里越发火上浇油的愤怒,然后我会在他开口叫我滚之前扔出辞职信,好吧,这也是个不错的结局。我深吸一口气,做足准备,最后一战的准备。

    老板的电话并不是长篇大论,他很快提高声音叫我进去。

    于是我又走进这间办公室。

    不是没有野心坐进这间房间的。我一路靠自己披荆斩棘,运气与算计一起上阵,走到今日地步,也曾经幻想,有朝一日大权得握,总也要作出一番事业,扬眉吐气。

    但那样的辛苦路程,需要付出的,是全部的自我与灵魂。

    哦,我想起,灵魂已经失去,自我大约也已远离。我还没有坐上这个位置,却已经付出无可挽回的损失。

    我看着坐在这个位置上的男人,老板大人也正细细瞧我,脸色出乎我的意料。

    这样的脸色在平日,可称和蔼。

    但现在的状况是,我忤逆圣意,自作主张替老王下调了5%价钱,公司少赚许多,这种罪行,并不可能享受和蔼脸色。

    所以我有些疑惑,心中暗自警惕,只怕他突发血滴子,取我狗命。

    他微笑:“展颜,昨日你与老王签的合同,我看过了。”

    我也微笑:“没经过您同意,就把价钱改了,我的错。”

    他还在微笑:“老客户了,这个价钱不算太差,这也应该的,现在生意难做,能签下来,已是大功一件。”

    我笑得僵硬:“您不怪我?”

    他当早上的追命电话不存在,笑得我如沐春风:“怎么会?做生意总要把眼光放长远些。你这么做,甚合我意。做人,要知进退,懂感恩,你年轻人,总不懂得这个道理。还是得跟着我,好好磨练。将来,才能做大事,哈哈,哈哈。”

    我下意识回头去找老刘,乖乖,自认识老板那一日起,此人就未曾对我笑露过四颗牙齿,而此刻,他足足裂开了一道大裂口,展示了他的八颗精心洗过修补过的白牙。

    我只能认为,这是魔鬼老刘动了啥子手脚,老板失心疯了,绝对失心疯了。

    但老刘并不在这间办公室,我看过所有角落——本就没有什么遮掩物的房间,其实一眼便能扫完全局。

    我足足用了一分钟,才不可置信回过头,看老板。

    他的春风是倒春寒的刮骨阴风,我握紧拳头,等待他随时翻脸发飙。

    可他依旧笑得好似倒欠我百八十万,竟有些讨好:“展颜,你速速抓紧,替老王多操操心,把这笔单子做好。你放心,下调了价格,但你的提成业绩照原价比例来算。你为公司劳苦多年,公司绝不会亏待了你。”

    若不是尚存一丝理智,我几乎要拿手去探视老板额头温度,这是烧过四十度才会有的胡话梦呓吧?如非亲耳听见,杀我的头,也不会相信这些话出自老板大人之口。

    不,即使是亲耳得闻,我还是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他。

    他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出吧,要人给人,要资源给资源。”

    人?

    我忽然想起莫文,前台位置坐足三年而毫无升迁迹象。我试探着问:“莫文,能调回我部门做我助理么?”

    老板一脸迷惑:“莫文?谁是莫文?”

    我念她英文名:“wendy。”但其实我都不确定,她是否叫这个名字。

    老板依旧迷惑:“wendy?谁?”

    我直接报职位:“前台,那个脸小小眼睛大大的前台。”

    于是老板挥手,我打赌他依旧毫无印象,但一副大方的样子:“你看上的必然是人才,既然如此,就调去你那里吧。哈哈,哈哈。”

    他还在笑,我已经在心中确定了此乃被落蛊的铁证——魔鬼也会下蛊么?我真想立刻抓住老刘问个明白。

    但是显然,我必须先应付完眼前绝对失常的老板。我看了看手里的辞职信,不知道是否应该递出?

    从来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可以在老板的咆哮里甩出辞职信,义无反顾收拾包袱走人,但,现在我面对的是出奇讲理的老板,出奇软弱的迁就,出奇和蔼的安抚,我的手软弱无力,竟递不出那封信。

第8章() 
而老板的脸上,还挂着毫无破绽的笑:“展颜,还有什么问题?”

    我飞速运转大脑,盘算如何开口说再见,但依旧期期艾艾。我深呼吸,酝酿情绪,整理语句,他好脾气地等我开口,一副有话但说无妨的开明样子,但这让我更加紧张。

    我吞下口唾沫,毫无必要清清嗓子:“在公司承蒙您多年关照,现在,我想,也许,那个,我”我下意识挥着手,甩起手上的辞职信。

    老板一脸了然:“我知道,你要跳槽了。是不是?告诉我,对面给你多少价钱?你跟我日久,是我的得意干将,告诉那边,你不去了,因为我会给你加薪,加到你满意。做生不如做熟嘛,展颜,留下留下,这上下经济不景气,外头风大雨大,哪里有我们公司这般根基深厚,经得起大风大浪?”

    我晕晕乎乎看着他,加薪?为了挽留我而加薪?我偷偷掐一下自己,很痛!但还是好象在做梦!见鬼,这世界自打老刘出现,便与现实脱节。

    我同老板的对话迄今为止是我连做梦都不会做到的惊喜连连,比假还假。而梦境?我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旧日情景,哦,那是杀得死人的伤心,真实得鲜血淋漓。

    什么都颠倒了。我没有了灵魂,但老板好似已经找回了丢失日期远较我久远的良心,这般所作所为的他,只差在脑袋上面画个光圈,背后插对翅膀,升入天堂作天使。

    实在无法与这样的老板对话了——人真是贱的,听惯他吆五喝六冷嘲热讽的诸般辱骂,我已经无法将接收他信息的波段调回正常语言频道。

    我只能凭本能尽量抓住重点,哦,利欲熏心的我,无可救药的财迷的我,被蝇头小利训练得锱铢必较的我,我听见自己在抓住那一点点的钞票香味:“加薪?您要是这么说,我可以考虑”

    老板点头:“早该升你了!但是还想再磨练你两年,哈哈!这样,你把老王的单子跟好,我给你加30%薪水。”

    他今天真的很不对劲,但我比他更不对劲,我晕陶陶地走出办公室,如踩在云端里走回自己房间。

    我关上门,放下百叶帘,然后,揪住那个正好奇坐在我电脑前同鼠标键盘较劲的魔鬼:“你到底在他身上动了啥手脚?你说啊?你说啊?”

    老刘被我摇晃着,手忙脚乱拨开我按在他肩膀的魔爪,然后抓住我的手,尽量端庄地问我:“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我瞪着他:“你,你是不是在我老板身上动过手脚了?他今天居然对着我笑!而且笑了很久!”

    他看着我,一脸调侃:“你真可怜,我还以为你被非礼了,原来只是被尊重了,听起来,你一直在为一位从来不给你好脸色的上司工作?可怜的”

    我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他这种语调足以让人想踹他,哦,不,是踹完他再踹自己。可怜的我,真的有那么可怜么?从未见过好脸色,于是略见了些,便受宠若惊到吓傻了?

    好吧,我甩下头,我确实可怜。但这不是我讨论的重点,我想起重点是什么:“他不但不追究我乱答应低价成交,还说要给我加薪水!他从来不曾主动给我加过那么多的薪水!”

    于是老刘的笑意更深了:“你替他拿回一笔大合约,他给你加薪水,听起来,任何正常人都应该觉得理所当然。你为什么那么无所适从?”

    我平静一下,尽量不去理会他的嘲讽,生活本来就是个大笑话,我用不着这种不见天日的鬼怪来提醒我人生的荒谬。

    我努力把问句问得理智些:“你有没有同我老板达成啥交易?你是不是也给他调整了啥良知感应能力?”

    他看着我,湛蓝湛蓝的眼珠里,我看不出狡诈与遮掩:“没有。”

    我多问一次:“真的么?”

    他的眼睛真的很蓝很纯真,我不知道为何魔鬼能具有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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