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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眼环顾四周,瞧了瞧除了成亲当晚便再未踏足的院落,又看了看意识混沌不清的他,心里想着——
他若永远这么醉下去该有多好。
那个晚上,她没有离开他的院子。她在乳娘的帮助下把他扶上塌,宽衣解带,做了这辈子最羞耻的事儿。
可不该发生的还是没有发生。
她把自己剥干净了送到他的面前,他还是不屑一顾。
好在他还算有几分良心,没有把她赶出去,自个儿裹了外衣去了次间。
她望着头顶丁香色的帷帐,泪水静静地自两颊淌落。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是比她漂亮,比她家世好,还是比她有才学?
都不重要了。
她郑月笙骄傲了一辈子,既嫁给了他,便注定要折在那个女人的手上。
可笑的是,那个女人压根儿毫不知情。她不知道,有那么一个男人日日夜夜惦念着她,为她守身如玉,让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独守空房。
可日子总得过下去。至少在晋王府外面的天地里,她郑月笙有着一个王妃应有的体面。
年复一年,她以最得体的举止仪态扮演着晋王妃这一角色,还得承受无数人艳羡的眼光。
她知道自己病了,大抵活不了多少时日了。
也不知待她死后,还会不会又有一个名门闺秀如她一般踏进这坟墓。
说起来,她这病到底还是她自己作出来的。
没有人知道,晋王妃郑月笙在那一年的冬日里小产了。
是了,她是有过一个孩子的,只那可怜的未出世的孩子不是晋王秦汜的骨血。
是谁的骨血也都不重要了,那可怜的孩子连出世看一看这冷漠人间的机会都没有。
是她自己喝下了那一大碗红花。用不着假他人之手。
她终究还是自甘堕落了。
又或许,她从未曾从深渊里爬起。
自小产后,她的身子便一日虚过一日。
她的心早就死了,如今这躯壳也快死了。
在她似是能瞧见阴曹地府模模糊糊的轮廓时,他终于第一次踏进了她的院子。在她已形容枯槁,骨瘦如柴之时。
他在榻前的云纹檀木凳上坐下,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她。
她想起身梳妆,可连抬个手都费劲。挣扎半晌,作了罢。
料想他是不会在意的。她面如芙蓉、身姿迤逦的时候他都不曾多看她一眼,更何况如今?
她不知怎的,忽然就来了气,几个字断断续续地从喉咙里挤出来:“脏不脏啊?”
他的目光凉了凉,却没有动作。
到底还是对她有几分愧疚的。可又有什么用?她才二十几岁就成了如今这般行将就木的模样!
她睁大眼想要瞧清他的样子,却无果而终。
其实用不着看,一定还是风姿俊秀,玉树临风的样子。
可谁知道这堂堂仪表下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肮脏心思!
她气若游丝:“她到底有什么好?”
秦汜敛眸,避而不答:“你安心睡。”
她发了狠,把床褥攥出了褶子:“是不是一想到她在你父皇身下夜夜承欢,你的心就疼得厉害?”
不等他答,她就吃吃笑起来。
痛快啊!她装着贤良淑德了装了一辈子,装得她自己都信了,如今也就恶毒了这么一回。
可笑着笑着,她就没有劲儿了。眼皮子重若千斤,耳中混沌一片。
她的视野却渐渐清晰了,血红色的彼岸花盛开在陌上阡头里,妖冶如斯。
半晌,秦汜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道:“疼啊,怎么不疼?”
她没有听见。
***
嘉元三十三年,晋王妃郑氏薨。
自此,有不少人看见,晋王爷的腕上常年戴着一串凤眼菩提子念珠。
有传闻云,晋王因王妃仙逝,哀恸异常,惶惶而无所依,遂遁入空门,不复理红尘俗事。
传闻真假尚且不论,晋王爷自晋王妃死后清心寡欲,不曾再娶倒是真的。
京城里上至圣人天子,下至市井小民,一谈及晋王爷,脑中都会不约而同地浮现四个字——
情根深种。
第42章 梦了无痕()
郑月笙满脸泪痕地惊醒。
她躺在榻上;睁着眼愣愣地看着头顶的藕荷色帷帐;一晃神那藕荷色似是变成了丁香色,梦境现实仓皇交错,她头疼欲裂。
再一晃神,脑海中便只剩下些零散破碎的画面,虽零零碎碎,却清晰如昨,带着一种荒谬的真实意味。
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头顶分明还是藕荷色的帷帐。这是三伯母给她腾出来的闺房。
可她也分明记得她在梦里,躺在一顶丁香色的帷帐里大睁着眼,无声地垂泪。
那是晋王府的别院。可她从未踏进过晋王府。
梦里的那个郑月笙嫁给了晋王,成了人人艳羡的晋王妃。可晋王秦汜对她根本就无心!
捏着她和刘七郎的一点把柄;生生折磨了她那么些年。
秦汜根本就不是她的良人。他心里住了个另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
郑月笙蹙紧眉头。她发现那些飘忽破碎的记忆宛如腾云驾雾般抽离而去;那些画面变得愈来愈模糊;难辨其中声色。
那个女人是谁?!
郑月笙脑海里只剩一幅美人端坐的侧影;拢着纱一般,瞧不清她的面容。
雍容华贵、摄人心魄的气度却从纱中透出来。
晋王秦汜肖想了半辈子而不得的女人。
再一转眼,那些错乱的记忆愈加模糊,只有那书房里黄花梨架上的斗篷还明晰着。
郑月笙费劲地回忆。
那是晋王的书房;素来不让人进;梦里的她误闯进去;撞见晋王秦汜正把玩着一件女式的斗篷。
她立在门口怔住了。被他眼底的寒凉给惊着了。
门尚开着;阳光透进去;照在那斗篷领口处缀着的南珠上;闪出刺疼她眼的光泽。
又是南珠!
昨个儿晋王指点她作画时,那支不慎从袖中掉落而出的簪子上镶的也是南珠。
郑月笙头疼地闭上了眼。思绪愈发地混乱,她已经快分不清何为梦境何为现实了。
这到底是真是假?她怎么会梦见还不曾发生过的事?
郑月笙颓然地躺着,恐慌地感知着那些破碎的记忆正慢慢从她脑中抽离而去。
倏地,她猛然坐起身。
不可。
无论真假,怎么能都忘了?
她赶紧下榻,寻了纸笔。落笔之时,她惶然发现脑中空空。
大梦一场,了无痕。
郑月笙满心戚戚然,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了,却总觉得有什么曾经来过。像是抓住了一把沙,一点一点从指缝中漏了出去,最终漏了个干净,可手心里却留有砂砾的粗糙感。
她木然静坐半晌,心底忽有个声音渐渐明晰——
“绝不能嫁给秦汜!”
日头渐高,暖融融的阳光自窗缝照进少女的闺阁。
郑月笙怔怔地任由郑家侍女服侍她穿衣洗漱,末了,她坐在梳妆台前,换了另一个心灵手巧的侍女替她梳发施妆。
正挑着绾发的簪子,有侍女叩门进来。
“九娘,晋王府送来一礼盒,说是奉太后命送给九娘的。”
郑月笙听到“晋王”二字,神思恍惚了一霎。
她回神之后,想起昨个儿秦汜推脱那簪子有瑕疵不宜送人,太后让他今儿再送一支。
奉太后命,奉太后命。
他其实根本就不愿的,那根镶了南珠的簪子本也不是送给她的。
若不是她伸手拦他,那根簪子根本就不会掉出来。
她自作多情个什么劲儿?
郑月笙自侍女手中接过那礼盒,发现那绸缎裹着的盒子是个四方的,里头绝无可能放下一根细长的簪子。
她打开那盒子,发现里头装的是一只玉镯,成色上佳,玉质温润。
身后替她绾发的侍女瞧见了,忍不住赞了声:“好玉。”她自小在大户人家服侍贵女夫人梳妆打扮,见惯了这些,倒也有几分眼光。
郑月笙一言不发,兀自盯着那镯子沉思半晌,琢磨着它的去留。
正想着,一阵环佩声响,郑家女主子郑三夫人进来了。
郑夫人一进来就笑开了,也不顾郑月笙正在梳妆,兀自在她身旁坐下,摆手示意侍女继续替郑月笙梳妆。
反倒是郑月笙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
郑夫人浑不在意。她总是这般和和气气地笑,可郑月笙稍稍想想就知道她这三伯母定不是表面上这般和气。不然怎么打理郑家上上下下一应庶务?
郑夫人坐下来便一眼瞧见郑月笙手里的镯子。
“哟,好漂亮的镯子。怎么之前不见阿笙拿出来戴?”
郑月笙敛眸。她怀疑三伯母就是听了风声,得知晋王送了东西来才一大早跑来她这院子里的。
她离开荥阳进京便是为了求一门好亲事。如今郑家和太后皆在尽力撮合她和晋王,郑家想靠她拉拢晋王,遂委托太后促成这门亲事。
朝廷局势她懂的不多,但也知道东宫里的那位怕是不长久了,按这意思,郑家是打算押在晋王身上了。
她原本对晋王无意,虽说身份地位倒是挺符合她的心意,可她嫌他太过轻浮风流,恐非良人。
可她心里明白,她的婚事早已由不得她自己做主,只能听从郑家安排。
郑月笙抬手自盒中拿出那只玉镯,正欲开口说话,忽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眼梳妆台上的铜镜。
她惊骇地自镜中窥见一具红颜枯骨,自那腐败灰气里依稀辨出了自己的眉眼,甚至瞧见了那瘦得皮包骨的手腕子上戴着一只一模一样的玉镯。
她手一松,差点摔了那玉镯。
郑夫人皱了眉,面带关切地问:“怎么了?”
郑月笙内心惶然,面上对着郑夫人强做微笑:“无事。”转而又看向手里的那玉镯,强自镇定道,“这镯子搁在箱底搁忘记了,今儿才想起来拿出来戴。”
闻言,郑夫人看向郑月笙的眸光变了变。这镯子分明是今早从晋王府送来,经了她的手才送进她这侄女的院子的。
郑月笙心里也明白这话瞒不住郑夫人,她此刻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郑夫人深深看她一眼,瞧出她的不对劲,倒也不为难她,片刻后便起身告辞:“伯母还有事儿,便不多坐了。你好生在府里住一段时日,我和你三伯父会看着你风风光光出嫁的。”
郑月笙应了声“好”,笑得僵硬。
自那日后,郑月笙把自己和那镯子一同闷在屋子里,闷了足足有一旬时日。
第43章 太后赐婚()
已是初夏;阳光融融;瞧着温和,却隐隐透出几分炙人的意味来。
郑月笙久不见阳光;此刻走在宫里宽敞的大道上,晌午颇有些毒辣的太阳直直地照在她身上;让她一阵眩晕。
她停下步子;拿帕子擦了擦额角冒出来的汗珠。
身旁的侍女自责道:“怪婢子忘了带把遮阳伞。”
郑月笙摆手不言,停了会儿便继续走了。
未走几步,迎面碰上一妙龄小娘子;妖妖娆娆、娉娉婷婷地走过来。
正是宁国公府苏三娘。
苏虞今儿个心情甚佳。因为她终于把那恼人的佛经抄完了,只等着交完差出宫回府过她的逍遥日子去咯。
在这宫里束手束脚了这么些时日,可憋坏她了。
今晨抄完了最后一卷,用过午膳之后,她把自个儿好生拾掇了一番,打算去兴庆宫交差;不料太后正在午睡;她只好先在宫里头逛逛;等太后醒了再去。
这不;没逛多久,便碰上匆匆入宫的郑家九娘郑月笙了。
苏虞今儿心情好;对谁都是笑眯眯的;此刻她瞧见了郑月笙也是笑吟吟道:“哟;郑姐姐呀;有些时日没见你进宫了呢。”
言语间;阳光穿透她鬓边袅袅娜娜荡来荡去的镂空掐丝金步摇,刺进郑月笙的眼睛里。
郑月笙微眯着眼,看着她明丽的笑颜,恍惚了一瞬。
她似乎今儿才发现眼前的这位苏三娘美得有些过于耀眼了:一身八幅的高腰襦裙,裙头绣着一朵清丽的芙蓉,裙摆处用银丝浅浅地勾勒出一片荷塘,几朵含苞待放的荷花藏在层层的裙摆里,长长的裙裾底下又藏了双藕荷色的翘头履。
郑月笙视线猛然顿住。
那双藕荷色的翘头履上缀了两颗浑圆饱满的南珠,一颗大大方方露在外头,一颗一半身子躲在裙裾里。
郑月笙脑海里霎时间闪过秦汜袖中那支镶南珠的簪子,和恍恍惚惚似是在梦境里出现过的那件领口缀了南珠的斗篷。
郑月笙呼吸急促起来。她缓缓抬起头,眸光复杂地看向苏虞。
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