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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恨母亲,也恨考进去的汪东斌和贾贺,贾贺一直是他的小跟班,考上了也不敢露出笑模样,只是替他惋惜,他尚可以不去计较。
可是汪东斌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甘珏把所有的怨气都转嫁到了汪东斌身上。
本来对汪东斌无感的甘珏,越看他越讨厌,发生了第一次冲突。
那是汪东斌和贾贺第一次去上奥数课,甘珏故意伸出脚,险些将汪东斌绊倒,汪东斌让他道歉,他说他没看到,不是故意的。
他们去上课后,甘珏盯着汪东斌的座位发呆,恨不得将他的书本全部撕了。
一节课,他什么都没有做,只顾着发狠了。
下课后,汪东斌和贾贺回来了。
贾贺知道甘珏心里不痛快,很是低调,默默的坐在座位上,也不跟同学聊天。
汪东斌就不一样了,有人过来问他上的怎么样,难不难,他笑嘻嘻地说:“难死了,像听天书,什么都不会。”
这话听在甘珏耳朵里,特别刺耳。
放学铃声响了,甘珏收拾书包,眼睛一直盯着汪东斌。
汪东斌有所察觉,回头看了他一眼,甘珏冷笑,并没有移开目光。
汪东斌只是诧异,并没有往心里去,背着书包准备回家。
甘珏在他身后跟着,汪东斌又回过头看他,甘珏说:“你敢来操场的北门吗?”
“我要回家,我妈来接我了。”
“这么大了,还要你妈接,你是妈宝男吗。”
汪东斌皱眉,他家里离学校有点距离,一直是蔡舜花骑电瓶车接送。
甘珏突然抓住他的衣服,“你这个妈宝男,一点儿胆子都没有!”
“谁说我没有,去就去!”这么小的孩子哪里受得了激,三言两语脑袋就没了立场。
甘珏松开他,在前面带路,两人一人背着个大书包,一前一后地往操场里走。
贾贺在教室里看见,想也没想就追了出去。
学校北门是个小门,堆放一些杂物,除了保洁平常不大有人来。
傍晚的太阳不那么强烈了,树叶沙沙地响。
北门处全是阴凉,树叶的响声都比别的地方大。
甘珏站定,回身注视着汪东斌。
汪东斌问:“我来了,证明我有胆子,现在我要走了。”
甘珏扔下书包,突然对着他的后背打了一拳。
汪东斌猛然转了过来,“你干嘛打我?”
“我看你不顺眼,考上奥数班了不起啊,我是发挥失常!”甘珏凶神恶煞的,朝着汪东斌扑来。
汪东斌反应迅速,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叫老师。
甘珏不敢追,这个时间学生还没有走完,他追出去不是自投罗网么。背上书包,等了会儿,才走出来。
彼时,汪东斌已经跟着蔡舜花走了,而且他没有告诉蔡舜花,只在洗澡的时候对着镜子照了照,背后一块拳头大小的淤青。
听到这里,蔡舜花垂泪,儿子在学校受了欺负,也不跟她说,是她太疏忽儿子了,她搂着汪东斌,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贾贺颇是惭愧,甘珏打汪东斌的时候,他就在现场,当时的他太懦弱了,根本不敢去劝,只能偷偷的窥视。
第二天,汪东斌如常到学校。
贾贺因为目睹了那一幕,特别关注汪东斌和甘珏。
汪东斌只在看到甘珏的时候目光有躲闪,其他的没有不同。
而甘珏,总是盯着汪东斌,眼神十分可怕。
贾贺心里害怕,他不知道甘珏为什么打汪东斌,害怕自己也会被打,便有点躲避。
这天放学,汪东斌早早就走了,甘珏慢吞吞地收拾书包。
贾贺想赶紧回家,不想表现的太明显,还同甘珏打招呼,他尽力在笑,不知道自己笑得难看还是僵硬。
甘珏许是对这个小跟班没有看在眼里,朝他摆摆手便走了。
一个星期,都是这样的模式。
贾贺想或许甘珏只是心血来潮,他毕竟是班长,怎么能够总是带头打人呢。
就在贾贺以为不会在发生什么的时候,甘珏叫住了他。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星期三,有社团课,甘珏让他请假,他在社团里属于打酱油的人物,老师并不在乎,老师只在乎学的好的学生,所以痛痛快快地就答应了。
甘珏说他找到对付汪东斌的办法了。
贾贺不明白,为什么要对付汪东斌。
甘珏像动画片里的反派人物一样,高冷地桀桀怪笑,“老子看他不顺眼。”
贾贺的心里发颤,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甘珏变了,很阴暗,一点儿都不阳光,“你要怎么对付他?”
“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见谁啊?”
甘珏瞥他一眼,“废话怎么那么多。”
贾贺耷拉下脑袋,默默地跟着他走。
甘珏带着他上了公交车,坐了大概半个小时,下车后,又走了大概两百米,拐进了一个小胡同里,胡同里有小饭馆,理发店,还有没有标牌的店面。
胡同里常年不见太阳,很阴凉,墙角布满苔藓。
贾贺心里打鼓,越往里走,越是紧张。
甘珏走的很快,不断招呼贾贺,贾贺背着大书包,砰砰地跑。
在一处没有标牌的店面停下,甘珏探身朝里看,门开着,里面黝黑,没有人气。
贾贺只朝里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甘珏,咱们走。”
“走什么走,进去。”甘珏抬脚往里走,贾贺不想进,被他一把拉了进去。
里面放着古老的桌子,桌面斑驳掉了漆,四把三条腿的圆面凳子,凳子也是古时候的造型,凳子腿是弯的,靠墙角一棵一人高的发财树,地面铺青砖,青砖被磨的很亮,砖缝之间掉进了许多的青砖屑屑。
贾贺浑身不舒服,很像进了鬼屋,身上各处都往外滋滋的冒凉气。
甘珏也很害怕,紧紧挨着贾贺,清了下喉咙,“我来了。”
“呵呵,还带了同学来。”那是一个很苍老的声音,像枯掉的树叶被碾碎了。
踏,踏,踏,踏,走的很慢,可以想见这人是有多老。
“小同学,请坐。”老人在发财树边出现,那是多么苍老的一张脸,肉皮全部耷拉下来,甚至掉下来一点儿在下巴上,脖子上的皮全靠青筋支撑,布满大大小小的老人斑。
老人穿藏青色竖领长衫,背着手,很像私塾里的先生,又像满清末年郁郁不得志的酸腐秀才。
贾贺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面对老人的感觉,那是一种死气,是人将要入土身上散发出来的腐烂气息。
细细一闻,就连房间里都是腐烂的味道。
甘珏顶住贾贺,不让他退,壮着胆子说:“你说你能帮我。”
“呵呵,是的,我能帮你。”老人坐在圆凳上,朝他俩招手,“你们走近些,离得太远,我说话很累。”
甘珏和贾贺一起朝前挪,挪了半天才半尺。
老人拉扯脸上挂下来的肉皮,“是嫌弃我太老吗?”他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等你们老了也会是这样,年轻的身体真好。”老人上下打量他们,“多好的身体,真是眼馋啊。”
贾贺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总觉得老人会把他一口吞下去,因此上就顿下了脚步,甘珏也随之停下,他很想转身逃掉。
老人有些不耐,“我看你们一点儿诚意都没有,既然如此,就走,我还有别的事情忙。”
甘珏咬牙,抬头挺胸,慷慨赴死似得朝前跨了几大步,离老人只半步的距离,闻到他身上因为长久不洗澡而散发出的酸臭味道,不禁耸了耸鼻子。
老人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拉到近前。抬起铁钩子一样的手指,抚摸他的脸,“真怀念年轻啊,好有弹性的身体。”
甘珏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身体朝后仰,想逃开老人的钳制,可是老人的力气实在太大了,他根本动不了,转头叫贾贺,贾贺已经逃到了门口,再迈一步就跑出去了。
甘珏叫他,“贾贺!”
贾贺紧紧抓着门框,“干干嘛?”
“你别走啊。”
“我我不走,等你。”
甘珏放下心来,竭力保持着镇定,“爷爷,你要怎么帮我?”
“很简单啊,你只要照着我的话做就行。”老人给他一个布袋,布袋是黄色的,缀着穗子,“你只要让袋口对着他,再念我教给你的咒语就行。”
“什么咒语?”
“过来,我告诉你。”老人在他耳朵边念了两遍,“记住了吗?”
甘珏点点头,老人满是欣慰,“记性真好。”摸摸甘珏的头,把黄布袋塞到他手里。
甘珏的手心全是汗,紧紧攥着布袋,“这样就好了吗?”
“是啊。”
“那这个袋子呢?”
“随手丢了就行。”
“好,好的,谢谢爷爷。”甘珏朝老人鞠躬,老人又桀桀地笑,“我既然帮了你,你也得帮我。”
“怎么帮?”
“我知道你家里很有钱,我这么老了,没有办法赚钱,你能不能借给我一些,就当是我这次帮你的酬劳。”
钱当然不成问题,光每年的零花钱,他就攒下不少,“我有十万,够吗?”
“够了,够我生活一段时间了。”
“那我明天拿给你。”
“你家佣人很多,随便找一个带给我好了。”
“万一他知道了呢?”
“你放心,他不会知道的。”老人笑得讳莫如深,仿若十拿九稳。
甘珏不相信,要他送东西,肯定要告诉他地址,将来母亲问起送的什么,他肯定要跟母亲说的,需要找个牢靠的。
甘珏打定主意,把黄布袋放到书包里,便和贾贺一起走了。
贾贺一直偷看他的书包,不知道他要拿黄布袋做什么。
因为上了心,就一直留意着,导致上课的时候不专心,被老师点名。
一连三天,甘珏都没有动静,也没有见他拿出黄布袋,贾贺不免有些松懈,想他可能只是拿来玩玩,没有什么用处。
周五放学比平常早,贾贺准备跟甘珏一起玩,作业留到周末写。
可是甘珏早早就收拾好了书包,说自己有事情。
贾贺不免失望,准备回家写作业。突然肚子一阵绞痛,贾贺暗骂一声,跑去上厕所。正排的痛快,听到了甘珏的声音。
“不就是去上个奥数班吗,你神气什么,我只是发挥失常,比起天资,你比我差远了。”甘珏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沉沉的,“要是没有你,去奥数班的就是我,是我!”
汪东斌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上次被打他一直记在心上,对甘珏全无好感,“事实上去奥数班的是我啊,没考上就是没考上,强调天资什么的干嘛。”
甘珏气坏了,想来汪东斌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拿出黄布袋,对着汪东斌,念了老人教给他的咒语,只见汪东斌歪倒下去,从他的头顶飞出一团白茫茫的东西,进了黄布袋。
甘珏愣了愣,朝黄布袋里看,却什么都看不到了,跟他刚拿到时一样,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照旧绑好黄布袋,走到汪东斌面前,踢了踢他的腿。
汪东斌已经昏了,没有反应。
甘珏慌起来,不会死了,颤巍巍地手指放在他的鼻下,还有气,舒出一口气,又嘀咕道:“只是把他弄晕,这是哪门子帮我。”
贾贺一直在门缝里偷看,见甘珏走了,赶紧提裤子出来,匆匆瞥了汪东斌一眼,跑了出去。出校门的时候恰好跟蔡舜花擦肩而过,他还朝她多看了几眼。
周末的两天过的并不是安心,总是做梦梦到那个老人,忽而变成老鹰啄人的眼,忽而变成蜜蜂,追着人蛰,害得他睡不好觉。
周一上学,汪东斌没有来,贾贺假装不知情,问甘珏,甘珏只是摇头,不说话。
周二的时候,班主任宣布,汪东斌得了自闭症,不能再上学了,空出来的奥数班的名额由甘珏代替。
贾贺的脑袋里嗡嗡直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甘珏害了汪东斌,却忘了自己一直在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没有去跟甘珏道喜,一直到放学都昏昏沉沉的,他不知道该对甘珏像以前一样,还是远离他。
思索了一夜,他做了决定,依然假装不知情,继续呆在他身边,万一跟汪东斌似得,被他害了怎么办。
贾贺长长舒了口气,这件事在他心里憋了十四年,每次做梦都梦到年幼的汪东斌追问,为什么不救他。
汪东斌拿了根树枝在地上画,边画边笑。
这十四年他就是这样过来的?若是没有失去魂魄,他会读大学,说不定也能出国留学。
蔡舜花先前还哭,这会儿心里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