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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容意这时候却向前跨出了一步,依然是素白的一张脸,可是神情却沉稳而决绝。
两边的人见她动作,立刻抽出明晃晃的钢刀,她却毫无退却。
“渭王殿下,人,不能杀,有几句话,您可以听听,这是娘娘交代过的。”
渭王盯着她,不做声响,似乎等着她说下去。
苏容意捏紧拳头,赌一把吧。
“柳州旧事,难道王爷都忘了吗?”
一句话,渭王彻底震住了。
旁边的人都不明所以,柳州旧事,是什么事?
渭王抿了抿唇道:“你们都出去。”
左右的人皆不敢置信,“王爷……”
“把那些人也都提出去。”渭王淡淡吩咐。
苏容意松了一口气。
“要……杀了吗?”左右问道。
渭王沉下脸没说话,立刻不敢再有人问了。
没说,就是先不杀,先不杀。倒是这小姑娘有本事,一句话,叫王爷改变了想法。
左右的人退出去的时候,不由都扭头朝苏容意看了一眼。
年纪尚轻,娟秀漂亮的小姑娘,胆子却恁大……
渭王只留了两个亲信站在门边,其余奴仆都被撵了出去,包括处于半昏厥状态的许嬷嬷。
“你不怕本王杀了你?”
苏容意浅笑道:“您不会的,因,没有别人想象中那般薄情。”
今夜他如果不来披霞殿,苏容意不会做这样的推断,可他来了,她就能笃定,渭王必然念着与杨妃的旧情。
他可以皇位放弃自己的儿子,也可以对自己一母同胞的长兄刀剑相向,但是对于一个早就成为别人附属品的女人,竟还不能完全放下。
这样的人,到底算不算得上绝情,她也说不清楚。
这其中关节并不难想通。
困扰苏容意多时的一个问题:
杨妃既然能够轻易被人下手,为什么拖了二十年,才有今日这般昏迷不醒的情况?
因为,渭王舍不得。
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不想让杨妃死去,他对杨妃下蛊,恐怕也是因为当年再没有别的机会,但是他私心里,依然保有对她的一分怜爱,他想先熬死了许清昀,杨妃能够活着,可是没想到,拖拖拉拉的,许清昀却半死不活地拖了这么多年。
前些日子渭王的事情即将败露,他别无选择,只能派人向杨妃动手,因为子母蛊的关系,杨妃死,许清昀就死,他朝皇帝爱子下蛊之事也能隐瞒住。
后来事情风头骤变,许清越和初雪原被送进宫来,渭王陷入绝境,他只能选择最具有风险的一招,直接逼宫谋逆。
而这样一来,杨妃母子是死是活,就显得不了。
苏容意常听人家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她心底里是极厌恶渭王这个人的,也不认为他是个英雄,但是不得不说,儿女情长有时很能左右一个男人的判断。
渭王来披霞殿,是在这个紧张的夜晚中,很不明智的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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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人生中后悔之事()
渭王看了苏容意半晌,直接越过她进了内室,屋内还燃着香,飘着袅袅青烟。|
杨妃还安静地睡着,丝毫不被外界所干扰。
渭王看着床上之人的表情很难言。
“王爷一生之中,有过多少后悔的事?”
苏容意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渭王却只道:“你还年轻。”
只有年轻人,才会想这个。
不自觉,渭王的话音却柔软了好几分。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是在柳州游学时认识杨妃的,彼时少年男女,情窦初开,便觉世间千万人,亦不能稍微理解自己心中的快乐半分。
只是快乐短暂,痛苦长久。
后来他的兄长登基为帝,他也从名不见经传的落魄王孙成超一品的亲王,娶了兄长定下的妻子。
渭王一直都是个很有野心抱负的人,随着年纪越长,越觉自己能力超过自己兄长许多,然而做皇帝,不是看能力,甚至也不用看血缘。
他就是输给了自己的兄长。
他看着皇帝多疑多心,处理了一批又一批老臣,包括自己的授业老师,包括自己的岳丈,一个个全都不得善终。年轻时的渭王,确实是抱着为天下苍生的想法。
然后年岁渐长,当今皇帝对于处理政事也驾轻就熟,甚至有足够的能力和刘太后分庭抗礼,这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可渭王自己也发现,他还是对兄长不满意,什么天下苍生,这也不过只是包裹他野心的一个借口。
他就是想要做皇帝。
有什么办法能够兵不血刃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想到了先祖身上的传闻。
皇室血脉,素来短折。
他的皇兄既然做了皇帝,也该尝尝这丧子之痛罢。
但是这件事,却要办得漂亮而不动声色。
杨妃的父亲不过是柳州的一个长史,可是杨妃人却体面温柔,小意可人,而且背后势力干净,是皇兄最为愿意亲近的一种女人。
当年因为受刘太后钳制,后宫也如朝堂般纷乱,时有宫妃自戕中毒的传闻传出,皇帝对家族背景庞大的女人,也不放心让他们生下皇子。
杨妃,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渭王知道,她对自己的痴心,万死不回头。
由她诞下皇帝唯一的子嗣,这是最好的结果。
于是,渭王从中斡旋杨妃摆脱刘太后的人,从选秀中脱颖而出,得伴圣驾。
渭王因为早年喜爱游学,踏遍青山绿水,走访边境塞外,认识很多奇人异士,他要弄到几副药使杨妃致孕,是很简单的事,同样的,他找到了一种绝对让人查不出病因的蛊,能够让杨妃的孩儿一辈子病病歪歪,命悬一线。
这正好符合了皇室的传闻,这个孩子一定会成为日后的储君。而他要让皇兄的心血,都费在这个孩子身上,可是到头来,最后成为一场空。
他曾经为这个计谋,沾沾自喜了很多年。
杨妃当然不知道,她胸口那块陪伴了她多年的玉,其实是他费心布置的蛊。
湘南第一蛊术世家虺家,也是在金陵一带很少有人知道的存在。
杨妃身上的蛊,并不是初雪原惯用的虫蛊,而是一种蛇蛊,更歹毒万分。
一条通体血红的小蛇盘踞在玉石中,寻常人看来,那不过是玉中美丽的纹路,可是谁会想到,那竟是一条活物,且一活几十年,一直在夜晚啃噬杨妃心口的血气。
杨妃或许自己也不太注意,偶尔胸口会出现的朱红色小点。
此物之毒,难以言喻,当年杨妃怀孕带着这块玉,蛊蛇之毒便入腹中胎儿身中,从此以后,母子二人,都与这条蛇分割不开。
如此邪毒之术,世间早已无踪影,渭王有信心,谁都不会知道,更别提,他把整个湘南虺家,都从世间抹去了。
渭王看着沉睡着的杨妃,轻轻叹了口气。
这也是最后一面了。
他是来见她最后一面的,也算全了自己和她当年的情意。
他不希望自己的这段过去,还有人记得,曾经年少轻狂的故事,也应该永远消失。
因为从明天开始,他就要成为这个王朝新的皇帝了。
他嘴角微微勾起笑容。
儿女情长,他确实有,但是他这样的人,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便有壮士断腕般的决心,把这没用的东西从胸中完全剜掉。
苏容意察觉到渭王的眼神骤变,冷嗖嗖地射向自己。
“很聪明的女孩子,但是,你一样要死。”
知道这些事,她更不能活。
苏容意后槽牙咬紧,“王爷,你可以杀了我,你也可以杀了杨妃娘娘,反正她现在这般情况,也活不多久了,但是我还是要问您一句,这辈子,您做过会后悔的事吗?”
渭王的眼睛幽深深的,只看得到一片阴晦。
她就这么执着于这个问题吗?
既然她要死了,他也不吝啬于回答:“本王这一辈子,都不会后悔。”
苏容意勾起唇角,微微笑了:“也一样不会后悔,杀了自己爱过的女人……”
她的眼睛朝床上的杨妃看去。
“……和她千辛万苦生下的你的孩子吗?”
一室寂静。
只有远处宫外喊打喊杀的叛军声音遥遥传来。
渭王保养得宜的脸略微扭曲,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苏容意毫意他狠厉的眼神,盯着他道:“你心心念念十几年,千方百计要弄死的四皇子许清昀,是你的亲生儿子!”
“胡说八道!”渭王暴怒,直将杨妃床头一只描青花素胚的花瓶砸在地上。
“王爷就没有一天怀疑过吗?”
苏容意笑他太自大。
“不可能!”渭王神色狂乱,“自她进宫后,本王从来就没有……”
“十七年前,腊月十八,渭王殿下没有进宫吗?风雪大作,你留宿宫中,许嬷嬷亲自替你温的酒,不记得了吗?”
时间太久远,渭王真的不能确定。
他早年经常留宿宫中,因为彼时皇帝对他还尚且“手足情深。”
而杨妃这里,他通过买通太监宫女,也来过两次,但也只是略坐坐就走,到后来,皇帝疑心病渐重,他便再也不敢有半分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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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谁的骨肉()
渭王心中大骇,他盯着苏容意,似在揣摩她话中到底几分真几分假。S520。
苏容意其实对于这件事的猜测,其实没有很大的把握,但是更没有把握的人,是渭王。
调查杨妃旧事,她查遍了宫中近二十年来渭王进宫的记录,她也知道这样做很可能等同于大海捞针,但是她是个心里有疑窦,就会想方设法去证实的人。
她也不能说是个不知世事的少女,在西北时和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花月春风里孙彪的荤话都不知听了多少。有些事,她还是知道的。
查到十九年前腊月十八的记录,她立刻就发现了些微的不同,渭王在腊月十九的早晨晚了一个时辰出宫。
对于旁人或许没什么,但是对于渭王来说,这一个时辰就显得尤为了。
许清昀的出生虽然能和他当日进宫的记录对应起来,但是到底他是谁的骨肉,苏容意也无法证实,可是她有一点可以断定,在杨妃入宫后,她和渭王两人也不是清清白白的。
这个时候,半点也不能表现出心虚来。
苏容意平静地看着渭王,眼中丝毫不露怯。她随时记着心中秉持的原则,和这些惯用心机伎俩的人斗,不可有半分差池。
比的就是谁胆子大,谁撑到最后。
渭王果真眉头一蹙,立刻唤来身边一个亲信,低声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
苏容意猜测,这是唤人去临华宫。
苏容意道:“王爷既然心中存疑,何不等娘娘醒来后亲自问清楚,王爷固然有孩子,只是总打算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免太过罪孽了吧。”
他先前一直抱着许清越必死的打算,而如今许清越到底情况如何,他其实还不清楚。
难道又一个亲生儿子要……
渭王终究也只是个普通人,这打击来得太快太猛,他也一时无法承受。
他的步履显得有些不稳,他兀自走到门边,只低声道:“看管好这里。”
亲信一愣:“您是说,整个披霞殿?”
渭王不再言语,本来这一遭,就是不该来的。
他还有更的事去做。
他所心心念念的龙椅,毕竟还没有到手。
苏容意一直握紧的拳头终于松开了,她轻轻呼了口气。
渭王再不回头看这里一眼,出门走了。
披霞殿中的宫女太监也都被赶进来,适才都以为自己没命的他们,这次的涕泗横流显然是因为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庆幸。
“小姐,您是怎么一个劝服渭王的……”
纹霜想到了那时候苏容意刚进宫的时候,她觉得这女孩子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杨妃当时就和她说,苏容意这个人不简单。
真的不简单啊!
她一个人,就救了他们全部人的命!
苏容意淡淡地笑笑,脸上也是没有血色,没有喜悦,没有惊吓,只淡淡道:
“给娘娘温在炉子上的燕窝去看好,等会儿娘娘醒了要喝。”
还是同样这句话,仿佛刚才惊心动魄的一段事情都没有发生。
两个宫女“哎”了两声,立刻领她的吩咐去看炉子了。
许嬷嬷年纪大了,经过这般吓,也显得羸弱不堪,苏容意朝互相擦眼泪的纹霜和鉴秋望过去,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