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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遇看过去,就见寒潭边上不知什么时候蹲着一名身穿明黄色校服的少年,正将摘下来的雪莲花小心地收进袖子中。
——是方才那名被洛青裁打出去的少年。
叶凌寒满脸狐疑的站在少年身后,一把扣住那少年的手腕,盯着那摇摆不住的雪莲花,问:“本少爷问你话呢,你是哑巴吗?”
那少年脸色发白,做贼一般的环顾四周,舔了舔嘴唇才强作镇定道:“没,没干什么,就是看着好看,所以摘来玩,玩玩的。”
“是吗?”叶凌寒眯起了眼睛,那少年呵呵干笑两声,不自然的挪了挪脚步。
叶凌寒一把推开他,看向方才少年身体挡住的地方,只见在寒潭边上竖立着一块不大的白色石碑。
因为被汩汩的寒气遮挡所以看不分明,方才这少年刻意遮挡,反而被叶凌寒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被推开的少年见他蹲下身子打量石碑,面色更白了,额上甚至开始渗出冷汗来。
他们这么大动静,散落在寒潭之中的众位修士瞬间被吸引了过来,见他们都开始往叶凌寒身侧聚集,何遇蹙眉,起身,走了过去。
洛青裁在他身后悠然笑道:“师兄,你输了。”
何遇沉声道:“未必。”
洛青裁哼笑一声,站起身来跟在何遇身侧,看着聚集在一起的少年修士,漂亮的眸子里写满了鄙夷,“那你就擦亮眼睛好好看看吧,什么才是真实的人性。”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
“可是凭什么呀?”少年愤怒的瞪大眼睛,“到了最后,如果一个小队其他人都被淘汰了,只剩下一人拼死取得雪莲花,余下的那五个人凭什么进入圣仑雪山?”
“而,而且,那里地点太大了,我们小队进去就分散了,根本来不及汇合,更不要说配合。我不明白分小队的意义在哪里。”
“没有机会配合?”谷平看着那少年,冷冷一笑。
少年缩了缩脖子,随后梗住了。
他大声说:“是!”
“我想在座的诸位都在很短的时间内遇见过自己至少一位搭档吧。”谷平审视着众位少年,冷冷道:“可是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可曾配合?”
他向虚空中伸出手,半空中浮现出一道影像。
——那是结界之中的画面。
只见众少年缠斗在一起,腰间的木牌闪着红蓝两色的光芒。场面混乱成一团,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画面一转,两名弟子缠斗在一起,而他们腰间的木牌竟没有任何动静。
——他们非“敌”,亦非“友。”
画面再一转,是一名青年修士拦在一名少年身前,被魔兽一爪洞穿了胸膛的画面。
——那是前辈们发现异样之后,赶来相救的时候的画面。
……
“不顾规则,各自为战。”谷平的声音渐渐严厉:“现在你们却还在这里跟我谈公平?他们替你们去死的时候,你们可曾想过这对他们公不公平!”
那名少年盯着画面上的青年修士的脸,捂住脸,颤抖着跪倒在地。
——因为被那青年修士救下的少年,是他。
何遇沉默的看着画面上义无反顾护在少年身前被魔兽一爪洞穿胸口的青年,突然感觉洛青裁大力的抽回了自己的手。他掌心一空,冷风灌进来,竟觉得有些难受。
这时只听不远处的楚希小声道:“我突然想起来一句话。”
苏虞侧头:“嗯?”
楚希板起脸严肃道:“‘不要在难受时候抱怨上天不公平,因为我们在开心时从来都没有向上天抱怨过。’好像是这样说的。苏虞,你说这话是不是很有道理?”
苏虞点了点头。
何遇身后的洛青裁好像极为无聊似的,打了个呵欠。
白邈看着泣不成声的少年,温声道:“相较于实力强横、单人作战的强大修士,我们更看重的是一个团队的实力。这就是此次分小队的意义。很可惜,你们并没有与同伴并肩作战的意识,这一点,让我很失望。”
众人羞愧的低下了头。
老者慈爱的目光一寸寸扫过这些低下去的脑袋,轻声道:“可能以前没有人教过你这些,可是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你们记住,修仙不是一条孤独而漫长的路,我们也永远不会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我们的身后,永远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
“他们可能是我们的竞争对手,可从来都不会是我们的敌人。”
·
谷平紧跟在白邈身后进了拂云宗主殿,反手关上了殿门。
“宗主,这件事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子进去这么多人,你的身体怎么可能……”
白邈站在桌前,伸手抚摸着一盆长势喜人的兰草。
他缓缓开口,声音中满是沉重,他说:“这些年,我们送了一批又一批的孩子进入人界与魔族的边界,每一天,每一个时辰,甚至我们每开口说一句话,每眨一次眼睛,都会有一名孩子死去。”
谷平在他身后张了张口,声音沉痛道:“……这不是你的责任,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
“可这次封魔结界撕裂了,是我们的责任。因为我们的失职,这一次我们失去了很多优秀的孩子。”白邈缓缓摇头:“所以,这些是他们应得的。”
白邈看看欲言又止的谷平,轻声道:“师兄,方才那个孩子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吧。”
谷平愤愤道:“一群小崽子罢了。与其渴望公平,不如做好该做的。”
“公平。”白邈好像回忆起了久远的往事,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来,“我们年少的时候也曾无比的渴求公平。”
“凭什么他生来资质就比我高,而我如此平庸;凭什么他有一个好师傅,而教导我的人却是个败/类,人/渣;凭什么他父母双全,而我却是个孤苦无依的弃儿……”
白邈说到这里顿了顿,抬手在半空中拂过,一面镜子出现在眼前。
镜子中出现两张脸,一张是谷平的,虽然已过不惑之年,却依然是丰神俊朗。
另一张是他自己的,却并不是须发皆白,脸上爬满皱纹的老者的面庞。
镜中映现出的是一名刚过不惑之年的中年人,容貌俊朗,神采奕奕。
白邈在虚空中伸手抚摸自己映在镜中的脸颊,眼神幽深,片刻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似的,嘴角微微弯起。只是那笑容有些悲凉。
——谁能想到,深藏在这个苍老的皮囊之下的,竟是一个年仅四十多岁的灵魂。
谷平不忍去看镜中倒映出的影像,他的声音满含悲痛:“……师弟。”
276。第二百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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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遇伸手试了一下温度; 温温的。
木戈在他身后道:“每日这个时候徐清风都要泡药浴; 今天也不例外。他泡他的; 我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可是我忙完了房里还没有动静,推开门就发现人不见了。”
韩掌门蹙眉站在房间内,手中拿着那封信,良久终于叹了口气,说:“真是个傻孩子。”
木戈垂着头站在一旁:“韩前辈,对不起,都是我的失职。”
“好了,不怪你。”韩掌门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清风这孩子打小跟着我; 性子如何我心里最清楚。既然他执意要走,那就给他一些时间吧。”
“韩前辈。”何遇道:“可是以徐清风现在的身体状态应该走不了多远,没有人见到他下山; 而且他灵力尽失; 身上的剑伤还没有好,现在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 他自己一个人要如何生存下去?”
韩掌门举起手掌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看着何遇道:“清风有自己的骄傲和坚持。如果一直待在这里,收到的都是怜悯的话……”他叹了口气; 没有再说下去; 何遇却懂了他的未尽之意; 他咬了咬牙; 准备离开。
韩掌门叫住何遇; 从信封中抽出一个东西塞到他手里。
“清风托我转交给你的,谢谢你在那么危险的时候也没有放弃他。”
何遇看了一眼,心中一动,缓缓握紧了掌心中的护身符。
众人离开之后,韩掌门的视线在房中扫了一眼,然后退了出去。
晴空万里,碧空如洗。
韩政从长春殿离开,并没有走主干道,而是寻了一条偏僻的小径,沿途的道路上长满了草木,他闲庭信步般的踩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一路行到了人迹罕至的后山。
终于,他在一片竹林中停下了脚步。
修长挺拔的竹子密密麻麻,遮挡住视线,只能从叶片的缝隙中窥见湛蓝的天空。
韩政伸手摘下一片竹叶在手中把玩着,良久才叹息一声:“出来吧。”
厚厚的云层遮天蔽日,隐匿了天光,风把竹叶吹的咯咯做响,终于一名少年从竹林中走了出来。
徐清风肩上背着包袱,手中拿着一把长剑。
分明是凉爽的天气,他衣服的领口和袖口却露出白色的绒毛。
徐清风面色苍白如纸,他走到距离韩政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然后跪了下来,虔诚的磕了三个头。
韩政眼神爱怜的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徒弟,轻声问:“既已留下书信,为何还要来见为师?”
徐清风跪伏在地,额头抵在手背上,声音嘶哑道:“弟子有愧,辜负了师傅多年的栽培……”
他抬起头,强迫自己看着韩政的眼睛,“……弟子,想跟师傅道个别。”他再次叩拜下去,声音满含苦涩:“请师傅将弟子逐出师门。”
韩政叹了口气,伸手将徐清风拉了起来。
“傻孩子,你有没有犯错,我为什么要把你逐出去?”
徐清风痛苦道:“弟子,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再也不能修仙,何必在空占一个名额,不如留给更需要它的人。”
韩政拍了拍徐清风的手背,道:“终是为师对不起你,你的伤我们真的尽力了。”
“我知道,是弟子蠢笨,不怪师傅。”
韩政问:“这话是何意?”
徐清风眼中隐有泪光闪现,他眨眨眼睛将泪水压了回去,才说道:“是我蠢,当时就不该多管闲事,我要是不管他的死活,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他看着韩政继续道:“师傅,您总说要与人为善,坚守道义、坚守本心,你说这是修士必须遵守的规矩,可是这些规矩到底束缚了谁?为什么那些恶人永远不用遵守,而我们就像傻瓜一样,坚守什么所谓的道义、本心,可是结果呢?我们又得到了什么?”
韩政长叹:“人跟人是不同的。”
徐清风:“人跟人是不同的,所以恶人总能活的随心随意,而那些所谓的善人不过是愚笨的傻瓜,蠢蛋,活该做别人的踏脚石。他们都活该,就像我,也是活该!”
韩政皱眉斥道:“别乱说,师傅为你感到骄傲。”
徐清风哈哈大笑起来,他愤怒的挥舞着手臂:“骄傲?那有什么用?我的一生全都毁了。就为了一个卑劣无耻的小人。”
“一个卑劣的小人。”徐清风用袖子抹去眼角笑出的眼泪,稚嫩的面颊上满是愤怒、仇恨:“那些该死的废物就不该活着,弱肉强食才是这个世界的法则,我怎么就那么蠢。那些没有能力自保的人都该死!”
啪。
韩政一巴掌将徐清风的脸打偏过去,他的脸上满是愤怒,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的悲痛与恋爱。
他盯着徐清风一字一句道:“‘弟子修道唯有一愿,不求通天达世,只求济世救人,虽不能解救万民于水火,但也想尽些绵薄之力。’这是你拜入我门下说的话,不过短短几年,你就忘了吗?”
“弟子没有忘。可是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徐清风颓然的跪了下去,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真的不明白,我心中不知道答案,师傅你告诉我,我明明是去救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不过是想救他一命。……我错了吗?”
韩政看着伏在地上崩溃大哭的小徒弟,眼角也湿润了。
这是自徐清风出事之后,第一次表达自己的真是情绪,第一次大哭。
韩政极快的眨眨眼睛,将眼中酸涩压了回去。
他弯下腰,将徐清风再次拉了起来,伸手爱怜的拂去他发梢上沾着的竹叶,又用拇指替他擦去眼泪。
徐清风别过脸,用袖子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他的眼睛、鼻子因为流泪红彤彤的,看起来有些可怜,可是表情已经平静下来,甚至有一丝丝的茫然。
韩政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一朝入了我飞云门,终身都是我韩政的徒弟。”
徐清风别过脸去,闷声道:“师傅……”
“你既执意要走……”韩政解下腰间的乾坤袋,道:“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