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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你到风景看透-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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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爸你妈带你一起回去?”陈嘉说。

    “我一个人回。”周遥说。

    “……”陈嘉蓦然抬眼盯着周遥,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你一个人?那你在那边儿就一个人吗?!”

    “我一人儿无所谓啊。”周遥一耸肩,“我都习惯了,反正他们平时工作也特别忙,我从来都那样儿的。”

    “你开玩笑?我还有个妈呢。”陈嘉非常担心,再次确认了一遍,“你一个人?怎么过啊?”

    “哎没事儿。”周遥一笑,“我姥姥姥爷还在那边儿呢,也不是一个人,我一直都是跟姥姥姥爷一起住。”

    周遥的少年时代,原来也是这样,在云端漂泊着。

    两人再次沉默,陈嘉连自己的难受都忘了,握着周遥的手。在天边流浪的那一片云上,原来不是只有他陈嘉一个。

    “真没事儿,我爸我妈肯定得留在北京,占住位置继续刨这个坑啊,不然岂不是更没戏了。”周遥很乐观地说,“他们留这里再待几年,我觉着,应该就能留下来了。到时候,我也就能回来!”

    “我肯定还能回北京,嘉嘉。”周遥看着陈嘉的眼睛说这句话。

    “而且,我寒暑假还可以过来找你玩儿么。”他搂了陈嘉的肩膀,安慰对方,“我肯定回来找你!”

第二十章 焚心() 
第二十章焚心

    傍晚踢完球回来; 周遥没准备再结伴去洗澡; 他爸妈嘱咐过他; 赶紧回家收拾行李。

    他们出了球场; 过一条大马路; 就是胡同区。

    那天怎么就这么巧,周遥又碰见陈嘉他爸。其实; 陈嘉在医院住的第三天; 陈明剑就提着水果和保养品去看过儿子,对陈嘉表达了关心,也不能说这人就完全六亲不认没心没肺。当然,当爹的在医院没吃到陈嘉的好脸『色』。

    随后陈嘉平安无恙地出院了。那两口子今天; 就是刚签完字从民政局回来,终于在文件手续上断了夫妻关系,也就剩下跟陈嘉的这点儿血缘。

    陈明剑在胡同门口,碰见了蔡十斤蔡师傅,那两个人就在电线杆子底下抽了一根烟。

    蔡十斤劝解道:“哎,你以后还是经常过来看看孩子,最难受的肯定还是小孩呀!”

    陈明剑垂头道:“最看我不顺眼的就是陈嘉啊; 在医院里也没搭理我么。”

    蔡十斤忙说:“那也是孩子心里别扭……我在厂里这么多年; 我看了好几对最后散了的,哪个孩子长大没有『性』格阴影的?”

    “我儿子从一开始就恨我。”陈明剑丧气地说,“我跟他就没办法沟通; 讲不通理。”

    “讲什么理; ”蔡十斤说; “我们没念过大学的不懂大道理,对孩子要讲‘情’啊!看儿子躺在医院里,你爱不爱,疼不疼,看他难受了,你难受不难受?这就是‘情分’嘛。”

    “讲情,讲情我真的、真的没有。”陈明剑声调突然哽咽,“我确实,对他妈妈,没有感情,从一开始就……这是个错误。”

    “那你当初,你当初,哎!”蔡师傅皱眉叹气。

    “当初她可怜我呗,我也可怜她。反正就是,俩人都好像没人要似的,就凑合过呗。”陈明剑惨笑,今天终于说出了实话。

    陈嘉眼皮都没抬的,从胡同口走过,没理他爸。

    这就是一场“错误”,而陈嘉自己,等于就是这个“错误”的连带产品。他们工厂车间里,对待错误程序导致的产品零件,是不能继续包装销售流通的,直接就当作报废品给你销毁了!你这小子怎么还能存在着!

    周遥和陈嘉在大院门口用眼神简短地告别,都十分不舍,又说不出话来。

    陈明剑从他们身边走过去,特意回头瞅了一眼周遥:“哦,周同学,你好啊。”

    周遥赶紧哈腰叫“叔叔好”。陈嘉别过脸,看不见他爸。

    他们就站在屋外,听屋里大人谈话,陈明剑原来是来商量事和取东西的。

    瞿连娣就问:你翻什么呢?找什么啊?

    陈明剑说:我找我那本集邮册,你瞧见了么?

    瞿连娣纳闷:集邮册?我从来不动你的东西,陈嘉经常看,不然你问问他拿了没有。

    陈明剑迟疑:我再找找吧,他经常看啊?

    瞿连娣说:他跟你一样,喜欢玩儿邮票么。

    这算是当时许多人的乐趣,因为娱乐生活贫乏,也实在没什么其他乐趣。集邮这项爱好,有品位又不用花太多钱,所以许多人都搞集邮,家里收藏邮票册,其中有特意购买的崭新邮票,更多是从信封上弄下来的旧票。

    陈明剑离婚时并未纠缠财产分配,屋里大件电器什么都没拿,房子也暂时给瞿连娣住着,总不能『逼』着那娘儿俩睡大街上,偏偏回来找这本集邮册。

    “就是上回你给我看的集邮册吧?”周遥在门外小声嘀咕,“那是你爸的?”

    陈明剑就是没敢找儿子索要,做老子的竟然也惧怕跟陈嘉讲话。他就低声对瞿连娣说:“你还记得,我从前买过一张‘猴票’。”

    瞿连娣就知道了:“对,陈嘉出生那年,你给他买了一张猴票,红『色』的。”

    陈明剑面有难『色』:“这套生肖票,猴票是头一张么,现在十二枚都发行出来了,当初十二年前的第一张猴票,就值钱了……现在八百、一千了……”

    这么值钱,就一张小纸片儿?比屋里这台日立电冰箱都值钱了。果然计划经济一朝变革,向市场开放,这物价是要疯吧?瞿连娣也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不懂这个。

    所以陈明剑是回来拿回那张值钱的邮票?

    “我家好像也有那张猴票。咱们出生那年,我爸也买了,说买给我做纪念的。”周遥小声说。

    他其实觉着情况又不妙,很想把陈嘉抱走,把人圈起来,圈在自己臂弯里保护着。

    假若他此时足够强大,他想把陈嘉叠起来放在衣服胸前的口袋里,每天都装着,不让这个人再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

    瞿连娣脸『色』慢慢变化:“虽说当初是你花钱买的,就八分钱,谁也没想到会涨这么高价钱了……可那是你当初给陈嘉买的。”

    “是,当初是给他买的。”陈明剑垂头道,“我也没想到,现在就这么紧俏了,我也想重新买一张,都买不到。”

    “你就非要拿走?就不能给陈嘉留着么?”瞿连娣说。

    “我确实需要,需要那张猴票。”陈明剑为难地说。

    “又不是给我的,我从来不贪你任何东西,”瞿连娣胸口起伏着说,“那不是给你儿子留的么?对陈嘉你不能大方一回?”

    “……”陈明剑无话可说,又磨叽着不想放弃。

    “为什么就非要那张,后来的那些生肖票不行?你不是每年都买一堆邮票么,牛的,马的,鸡的,你拿走那些不行吗?”瞿连娣是不集邮的人,无法理解这方面的痴『迷』,就为了一张破纸片,非要来讨要?

    陈嘉站在门口,脸『色』是一寸一寸发青,心凉到透的。

    周遥咬着嘴角,突然歪过头,在陈嘉耳边说了一句体贴的悄悄话:“就给你爸呗,我也有猴票,我把我家里那张给你。”

    陈明剑在小屋里转了一圈,语调艰涩面带愧疚,用蚊子声哼哼道:“那张邮票最出名了,国家邮政再发行新的一套也不如原来的好,真不是因为价钱,你看我在咱这家里我什么都没争,我不是为钱,就是需要那张猴票……猴年出生的孩子,就是想要弄一张老的金猴票么……”

    瞿连娣满脸狐疑,与陈嘉同时抬头盯着陈明剑,在那一刹那突然就明白了。

    为什么非要猴票,为什么猪马牛羊那几张邮票就不行。

    陈嘉是猴年出生,所以家长给买金猴票作为出生纪念,那张邮票还偏偏一不小心成了经典藏品。现在,一定有另一个小孩也要在猴年出生,所以来找金猴票了。现在正好是羊年的羊尾巴,转过年去就又是一个猴年。谁家现在怀上个孩子,可不就是猴年出生么。

    瞿连娣觉着难以置信,脑子里“嗡”的一声,嘴唇都发抖。这一天被彻底抛弃的不止是她,还有她儿子陈嘉。

    她气得瞪着陈明剑,想骂街骂“你他妈的什么玩意儿你王八蛋”都觉着疲惫了骂不出来。婚都离了,还能怎么着?

    陈嘉反应很快,也听明白了,或者说,早有心理准备,原本也不在乎。只是没想到他亲爹办事速度这么快,而且就这么绝情。

    当场就只有周遥一人儿还没听明白呢,怎么回事,到底什么内情啊?但看陈嘉脸『色』他就知道又坏菜了。

    他就怕这样,就怕一家人变脸反目,心里特别不舒服。

    他顺手『摸』到门边那根勾煤用的铁钎子,悄悄后退几步,把那铁钎子塞到厨房灶台的下面,很聪明地先给藏起来了。

    陈嘉大步就冲进屋了,周遥下意识一把拖住:“陈嘉你别,咱们先走吧!”

    陈嘉头都没回反手就是狠命一推,周遥就趔趄着撞向门框了。

    陈嘉爬到大床上,从一大堆『乱』七八糟杂志磁带下面,翻出那本集邮册。

    瞿连娣怒不可遏对陈明剑说了一句:“就那么一张破邮票!你就留给儿子留个念想不成么?你脑子里念书都念堵了念瞎了,就这么自私!”

    陈嘉拿了那本集邮册,可不是要递给他爸,一下子就翻到所有人都要找的那一页。

    他把那张金猴票捏出来,往小屋当间的洋炉子炉眼儿里一丢。

    啊——

    陈明剑目瞪口呆,瞿连娣惊呼一声,周遥大惊地跑过来。

    陈嘉眼里似乎洇出一丝报复的快意,也没什么张扬的表情,就是跟他爸比着谁更绝情,老的比得上小的吗?那是他爸当初“声称”为他买的,应当是送给他的礼物,他就直接烧掉,谁也甭想。

    周遥犯了个傻,下意识伸手去“抢救”。金猴票已经掉在一块烧红的蜂窝煤上了,无法挽回。

    他被烫得赶紧缩回来。陈嘉一把捉住他的手,推开他,自己再伸手把那张邮票彻底拨拢到炭火眼儿里,好像不知道烫似的。

    “金猴”一下子就烧没了,很值钱的一张纸片儿瞬间化成纸灰,烧得就是一大堆钱啊!陈明剑彻底傻眼,恐怕也很后悔,谁也没捞着……

    “遥遥烫着了吗?我看看……都肿了起泡了,我给你上『药』。”瞿连娣挺心疼的,埋怨陈嘉,“你怎么能对遥遥这样?”

    “没有,不烫。”周遥抽回手。

    太难受了,也是看够了。这是他临走两人最后的一次见面,就是这样,沮丧极了。

    还是他妈妈吃得饭多,走得路也多。他妈妈都说过,那些家庭破裂的、父母不合的、单亲出来的,尽量少沾上,他们就是跟你不一样,你个小孩现在不懂,以后你就明白了。周遥不接受不愿意听,还是难免被现实一次一次打击。

    陈嘉就是『性』格极端的人,字典里没有妥协,哪怕是自己一路往黑直撞南墙,撞到头破血流,哪怕两手都烫红了烫掉了皮,这人死硬到底顽固不化,绝不低头。

    周遥的很多想法是不一样的。你爸吝惜给你的,我可以给你,别人不理解你的,我理解你啊,你有失去的,你还有拥有的,谁一辈子就能一直平平顺顺、就“非常完美”呢?没有人是非常完美的,但所有人都在往前走,都在朝前看,过日子你别老是朝后看么。

    周遥在尚未成年时,嘴巴上可讲不出这些人生道理心灵鸡汤,但他一直是这样的生活态度,有多大的挫折打击是咱周遥小爷爷扛不过来的?哈尔滨不让待了我来北京混,北京又不让我待了,我再滚回去呗,爸爸妈妈顾不上我了我还有爷爷『奶』『奶』,爷爷『奶』『奶』也不管我了我还有姥姥爷爷,实在不行那就自己管自己呗,怎么样不能坚强地撑下去了?难不成我也整天找我爸妈我爷『奶』打架,嫌他们对不起我?!

    “对不起啊遥遥,让你看见我们家这样。”瞿连娣连声致歉,“你快先回家吧,遥遥,乖啊。”

    周遥看了陈嘉一眼,陈嘉就没有看他。

    “我知道你不高兴,我也难受着呢。”周遥红着眼眶大声说,“我告诉你了我可以送你那张邮票,你想要我可以把我的都给你!”

    “不需要。”陈嘉说,“你甭管我。”

    周遥说:“我就是不喜欢你每次一翻脸就变成这样儿了,还那么凶,什么都听不进去!我不想看见你以后就一直这样儿了,成吗?”

    一段沉默。

    然后陈嘉轻声说:“没以后了。”

    周遥呆立:“……”

    周遥大步跑出去,就离开陈嘉的家,离开了南营房小胡同。

    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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