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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你到风景看透-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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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嘉也『揉』了一把裤裆,都是湿的,鸡儿都要冻没了。

    “『操』,真冻成一根胡萝卜了……”陈嘉扯着裤裆突然笑了,想的是那个风/流又『骚』气的雪人造型。两条修长的影子在路灯下的雪地里晃『荡』,逐渐地拉近,天暗下去了……

    身上从头到脚支棱出的地方都很冷,但身上热烘烘的,心口是暖的。

    陈嘉头发上浸满了雪,临进家门,周遥帮这人把全身雪渣都掸掉,让家长看见要骂的。

    陈嘉回头,下意识『摸』了周遥脸一下。

    周遥眼前一晃,那冰凉的手指是从他眼眉前滑过去的,并不是要『摸』他脸,是帮他抹掉睫『毛』上的雪花。

    “我眼睫『毛』长么。”周遥自己『揉』了『揉』,“长得都能盖一层雪花。”

    一开门就是热气蒸腾的屋子,冬天室内可暖了。大杂院的小平房,统共就十几尺地方,所谓的“客厅”和“卧室”是一体式的,中间还烧着一个带火的炉子。周遥一迈进去,一间屋里站着仨人竟然觉着挤了。

    “家里地儿太小……平时也没人来我们家,也没觉着这么小了!”瞿连娣挺过意不去,“周遥你吃吗?吃完晚饭再回去吧。”

    “不吃了阿姨,我得回家了。”周遥垂头作出礼貌乖巧的好学生表情,违心地假客气了一句,内心在呐喊我靠,灶台饼铛里那是烙饼还是馅饼还是京东肉饼,真香啊啊啊——

    几分钟之前打雪仗时候,他可没这么老实腼腆。

    陈嘉坐在屋角板凳上,脚踩床沿,眼望着别处,在他妈面前就开始发呆了。既没去换掉湿冷衣服,没抢灶台上的饼,也没打算招呼周遥留饭。几分钟之前,可也不是这么冷淡。

    就像每一天傍晚时分那样,闻着厨房烟火的味道,就坐在这张凳子上发呆,沉默不语……

    看着好像是在等谁,其实也没人可等。

    屋子就这么巴掌大,周遥瞟了一眼床头墙上。平房每家每户的装饰摆设都是简单雷同的一套,房顶糊着很多报纸,以及过期的粮票邮票棉花票,墙上挂着户主两口子的结婚照。

    照相馆的红『色』幕布背景,机床厂的蓝『色』工人制服。女的是瞿连娣,男的一看就陈嘉他爸,父子很像,都是瘦长脸,细长润泽的眼睛,长得一表人才还挺帅的。

    但陈嘉的爸不在家,哪儿去了?这话周遥可没开口问。

    瞿连娣在厨房里来去忙活,手脚麻利儿招呼周遥,倒水盛饭和端菜。

    她心里是真的感激。乐意坚持跟她们家陈嘉玩儿三十分钟以上,还没烦没掐起来,周遥好像是头一个了!竟然没烦得揍陈嘉,也没被陈嘉揍,俩小子竟然凑头玩儿了三个小时?

    瞿连娣真想留周遥吃饭。她端了一锅盖的馅饼,一转身,看到了周遥拎进屋门的外套,愣了。

    周遥过冬戴的是一顶羊剪绒的遮耳帽,一件皮『毛』领子的短款掐腰皮夹克。在他这个年纪,太他妈时髦了,无论走在厂区大院,还是机床厂附小的校园里,是要被人频频回头侧目了。

    羊剪绒这类面料,一开始是从部队大院流行起来了,后来很多人都开始穿戴了。那玩意儿,其实就是剪过一刀羊绒之后余下的带皮羊『毛』。羊『毛』是连皮的,就又保暖又透气,高级货,贴肉穿可舒服了。

    后来日用品购买都放开了,在王府井、东风市场百货摊位上,也有卖类似的羊剪绒帽子和皮大衣,一是很贵,二是经常卖的是假货、人造『毛』的货!把碎羊皮拼成一块,再像植发一样植一层假『毛』,没穿几天就要稀稀松松地浑身掉『毛』。

    瞿连娣拿过周遥那顶帽子,『摸』了几下,是真的一块羊剪绒。

    “挺贵的吧?”瞿连娣道,“家长给你买的?”

    “嗯,啊。”周遥答。

    还有短款棕『色』小羊皮夹克,男孩款式,真帅气。

    “赶紧回家吧,回头你家长该着急了,该找来了。”瞿连娣从抽屉里翻干净的食品袋,给周遥装馅饼。她在厂里工作,薄薄的透明的食品袋这种东西,都是从工厂食堂“拿”的。

    陈嘉低头望着别处,手指沿着床棱轻轻地敲,对别人穿得贵还是贱他压根儿不关心。

    周遥已经探头伸向那一锅盖的馅饼,不由自主闻味儿就去了……

    陈嘉突然伸手扽他一下,拦腰把他往后揽了两步:“炉子。”

    周遥离屋子正当间的炉子太近了,溅起来的一丁点小火星就能把他的羊绒衫烫一个洞。羊绒衫就怕有洞。

    瞿连娣又说了几遍“家里地方太小怕你坐不开”的客气话,包了一袋馅饼揣周遥怀里,用皮夹克当胸裹着,嘱咐“回家路上别弄凉了”。

    她不想留周遥吃饭了,怕人家孩子嫌弃笑话这地方腌臢、破烂,根本没法留人家……

    “家住哪片儿?不是我们这片胡同的吧?”瞿连娣问。

    “不住这儿,我们家住团结湖旁边那片楼,厂工宿舍大院。”周遥一贯嘴甜讨好会来事儿,“阿姨谢谢您的馅饼哈,闻着就好吃。我妈都没给我留晚饭我饿着呢,哎,我妈根本都不会做这种饼!谢谢阿姨……走了啊……”

    瞿连娣点头,眼里飞快闪过一片失落,都明白。

    她下午原本就想给儿子烙个葱油饼,熬一锅小米粥喝。家里两口人的饭么,还能做什么花样?她是偷偷瞄见周遥跟陈嘉玩儿了三个小时,心里太高兴了,临时剁肉馅把葱油饼改猪肉大葱馅饼了……可怜当妈的一片苦心,她家陈嘉确实孤僻内向,不会交朋友,好不容易跟一个同学玩儿上,看起来很投缘。

    刚腾起热乎气的一颗心,立时又凉了。周遥这样的男孩,干净,体面,有礼貌,多乖啊,今天就是碰巧遇见,以后应该不会再来她们南营房小胡同了。

    “我靠……”周遥一脸蒙『逼』心有余悸,“什么地方啊?”

    “瞎跑什么,你傻b啊?”陈嘉低声骂他了,“高压蒸汽锅炉房么,从来不能随便进的。”

    “我……我哪知道。”周遥翻了个白眼,无话可辩,自己确实傻帽了。

    男孩子在外面野着,说到底还是做事鲁莽,与危险擦肩而过还懵懂无知。

    厂区小街道对面,就有三三两两的职工走过去,纳闷地回头看他俩:那俩孩子唧唧咕咕干什么呢?不是那谁家的周、周什么来着?看后门的老唐,唐师傅怎么又不在啊又随便脱岗……

    周遥也心虚:“惹祸了,快走吧。”

    陈嘉还搂着他,安抚似的在他后背抚『摸』几下,结果『摸』得周遥低声叫了:“疼,我后脖子……有点儿……疼。”

    “怎么了?”

    “哎,不会把我烫着了吧?……”

    “你帮我看看后面,脖子,有点儿难受……”

    陈嘉后来说,周遥你也是虎得二五八万的。伤着了吧,伤着你小样儿的还不知道喊疼!

    所以,周遥也特虎,特别猛,明明长得小白脸一个,以为特娇贵的,其实他没有。从始至终也不吱哇叫唤,更没哭鼻子。

    他一点儿也不娇贵娇气,尤其在陈嘉面前,自然而然的,不能让人家笑话他看扁了他。陈嘉弄破点儿皮难道会哭吗?

    陈嘉说,你去不去医务室?

    周遥拒绝,回家回家,老子才不去医务室。

    周遥所说的回家,是回陈嘉的家,已是轻车熟路。小胡同离厂子很近的,不用坐电车,陈嘉就扶着他后腰,一路不错眼儿盯着他,带回家了。

    俩人猫腰走过路灯下的小胡同,在狭窄的过道里迎面还碰到唐铮。

    唐铮毕竟比他们高一年级,又在外面社会上混的,懂得就多,心思也多。

    唐铮都走过去了还一直扭头盯着他俩,很不忿的,突然一笑,抬手一指陈嘉:“你丫真行!”

    行什么啊?陈嘉白了一眼。

    那时候,根本就还不懂这句话隐含的复杂意味。

    陈嘉是一手帮周遥扒拉着衣服领子,不蹭到皮肉,另一手扶着腰,已经知道周遥是被蒸汽“哈”着了一下。

    “拿剪子,嘶,哎呦……拿剪子帮我把『毛』衣绞开呗。”平房小屋里,周遥坐在床上,陈嘉帮他脱衣服。

    俩熊孩子,今天就是闯祸了,在外面玩儿太野。以孩子的心『性』,还是计较着怕被家长骂了以后就不能一起玩儿了。

    “别绞开,羊绒衫呢。”陈嘉说,“我帮你脱下来。”

    陈嘉把两手伸到他的羊绒衫里面,用力撑开,从后面慢慢地套过脑袋,把他脱出来。周遥皱眉,很想吐槽:“完了完了,我的皮完蛋了,我的皮都要掉了吧?我的脖子皮还有吗?……我的脸……”

    “你脸还在!”陈嘉被他叨叨得烦了都,“脸就有点儿红,没事。”

    “我要仔细看看,我脸皮没掉啊?”周遥小心翼翼地抚『摸』自己,拿着瞿连娣放在小衣柜上的镜子左看右看。

    陈嘉:“……看够了没有?”

    周遥:“哎,担心么,我帅比艾欧里亚的一张脸,本来挺好看的。”

    『操』,你帅个鬼,陈嘉也想吐槽:“你真应该把脸上揭掉一层皮……揭掉一层你还有一层呢,你就二皮脸么。”

    “哎,就咱们班男生里面,每人发一套可拆解变身的黄金圣衣,是不是我长得最像艾欧里亚?”周遥认真地问他铁哥们。

    “……”陈嘉都无语了,突然笑出声,“你十月份的吧,不是天平座么?那你肯定是童虎么……”

    我靠——才不是呢!周遥也笑。

    闯祸受伤还能躲在屋里笑得出来,也就是他们俩,都绝对是耐『操』的。

    “过来,帮你脱秋衣,”陈嘉然后从床上绕过来到他面前,嘱咐,“疼就抱着我。”

    陈嘉把秋衣下摆撑开,极小心轻柔地、一寸一寸地往上撸那件秋衣,不碰到周遥身上,不弄伤他。

    疼就抱着我。

    灯下,屋中,这句话好像让周遥像幻听一样,声音带磁的吸力,能吸住人的神经……这都不像陈嘉这糙玩意儿嘴里能说出来的话。

    两人一站一坐,周遥一抬胳膊就抱了陈嘉的腰。他们就贴着,他抬眼就是陈嘉在屋顶灯光映衬下的脸,呼吸都能扑到对方脸上。

    他把脑门贴陈嘉身上,脸贴肚子来个熊抱。有人给他抱一下,真就不那么疼了……不然真的很疼!

    秋衣终于一点一点扒下,从头顶撸上来,竟然没给周遥扒掉一层皮,说明烫得也不严重,幸运了。

    陈嘉拎了个脸盆,出去两趟,从院子里打凉水。这也就是他们这种大杂院,才有这样凉的凉水,『摸』着就跟冰水似的,从院子中间的公用水龙头出来。这个龙头冬天要用一块棉被包上,不然夜里就冻了,明儿早上就放不出水,水管直接冻裂。

    陈嘉就用冷水一点一点帮他冲洗。烫伤的后脖颈子那种火辣辣的灼热感,慢慢就消退了。

    “你真有经验,”周遥说,“你不会也被那个锅炉房烫过吧?”

    “没你那么傻,”陈嘉说,“小时候老是被我们家炉子烫。”

    “你也够笨的。我瞅瞅你烫哪了?”周遥笑着就要拽,一下就从陈嘉『毛』衣底下拽出一片麦黄的肉『色』。

    陈嘉一笑,才不想给他看。好像突然也有点儿害羞了……

    周遥赤着上身,也是发育很好。肩膀和手臂、前胸和后背微微起伏着,都显『露』了很薄的肌肉线条,那时候就已经能看出日后挺拔的身材,就是很英俊的男孩。

    年少时的感觉单纯而美好,不掺任何污浊或杂质,没有欲/望和心机。

    这晚上瞿连娣要是不回来就好了,可是陈嘉妈妈下了班肯定是要回家做饭来的。

    不经风雨敲打、一切风平浪静的时候,这就是一块清澈透明的湖面,映着少年的笑脸,洗涤着他们的心。可是,当风刮起来了,石头砸进湖面,这像镜子一样平静美好的湖泊,那一汪水就猛地收缩了向后退去,『露』出河床上荒瘠斑驳的黄土。

    瞿连娣一进屋看周遥那样,就惊着了,怎么了这是?

    倒不至于误会成别的,瞿连娣一眼就发现周遥身上伤了,被烫了?还不敢告诉家长还不去医院?!

    你们俩去哪儿野去了让遥遥被烫着了?

    瞿连娣还是懂人事儿的,不能像这俩熊孩子似的没轻没重,被蒸汽熏一下可厉害了是闹着玩儿的么。瞿连娣当下就用一件外套裹着周遥,带去医务室看伤上『药』了。这要是她们家陈嘉伤了,她都没这么紧张,都未必需要去医务室,自己涂一涂烫伤『药』膏就完了,但遥遥多金贵啊。

    医务室这道门这一进去,一群人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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