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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了,宫里从未派过贵人出来,看来此番之疫情,皇帝极为重视!”
令彤不便多说,点头称是。
“二楼禅房都已收拾干净,星光,带着贵人们先去歇息吧!”
令彤道:“打扰大师了!”
“举手之劳,何扰之有?”
“只是佛门之地,食宿清苦,恐怕要委屈贵人了”
令彤正要说什么,吉雅突然插嘴:“大方丈为何只有一只眼睛?”令彤知道她迟早得问,那么还不如现在就问了吧。
巨眼方丈没有一丝不悦,宽宏的笑道:“只因这世间百态只需看一半啊,呵呵”
“那还有一半呢?”
“还有一半需要在心里冥想”
“冥想是什么?”
“冥想便是用来忘记你看到的东西”
“只看了一半,就要忘记,那不是说人人都不该长着眼睛了吗?看了,再忘了”吉雅的脑子转不过来了。
方丈和煦道:“贵人多看看院中那颗果树便明白了”说完款款移步而去。(。)
第248节 济困()
“果树?”吉雅看了一眼。
“光秃秃的啥也没有啊?”
吉雅嘴里叨叨着,跟着令彤上了二楼,燕子为令彤解下斗篷挂起来。
“令彤,其实,大方丈什么也没说是吧?”她终于恍然大悟道。
令彤忍着笑点头。
“对,什么也没说,吉雅就当什么也没问,他也不曾回答就好了”
“嗯!对对对”吉雅满意的走了。
简单休息了片刻,令彤换上深枣红色的棉裙子,头上的饰物也都除下,只用个简单的象牙梳篦将发髻插紧,每人都戴了细心缝制的口罩,遮得整个脸只剩下两只大大的眼睛;
吉雅拿了口罩,刚戴上便摇头道:“这就看不出谁是谁了啊!”
然后顽皮的眨眼睛,故意细声细气道:“我是郭令彤!我是燕子猜猜我是谁?”对于鼠疫的可怕,看来她完全没概念,令彤想了想,除下口罩拉过她的手到一旁。
“吉雅,我要非常认真的告诉一件事!”
“什么?”吉雅故意向口罩里吹气,吹的水雾透出来,自觉十分有趣。
“这个鼠疫是非常厉害的病,十个人里面大约只有三四个能活下来!而且非常容易感染,所以,病人的东西最好不要碰,也不要离的很近,口罩只有回了禅房才可以拿下来,正反面切记不可弄错!”
“知道了知道了”她拼命点头,令彤这才带着燕子、吉雅和太医等三十余人向后院走去。
一进后院顿见愁云惨雾,人间炼狱!
十几个炉灶正用砂锅炖着草药,水气升腾、白烟袅袅、药气熏人。几个小僧人来回看护着防止过沸扑水。
院里搭着三排大棚,木头支架上盖着油毡,压着木条。
现在是白天,棉门帘开着一半,向里一望,大通铺上躺着一溜人,都是男子。
呻吟呼喊声不绝于耳!还有呕吐的,大声喘气的,抓着衣襟哭喊家人名字的,也有咒骂命运不济的,令彤虽然有心里准备,还是感到深深的震惊!
吉雅更是傻了!她自小在雪原上长大,身强体健很少生病的,又是个娇贵公主,哪里见过这么多重症病人的挣扎?
“好可怜!他们都会死吗?”幸亏她带着口罩声音也不大,令彤看她一眼摇头,她忙紧紧闭上嘴。
一转头正见两个小僧口蒙灰色布罩,从钟楼的院子里抬了一个刚刚咽气的人过来。
正好首座弟子也是寺监法照走进来视察,见了便低头合掌道:“阿弥陀佛,早登极乐吧”
“请问师父,为何院中搭了这许多大棚?”
“禅房早已住不下了,因而男子都睡在大棚里,女子都在禅房里
娘娘最好不要进病房!至多让宫人帮着准备砂锅,草药或粥饭吧,这次的鼠疫十分凶险,前几日抬病人的小僧也病倒了两个!
娘娘还是回禅房歇息去吧!”
令彤一看自己带来的人几乎将窄窄的过道给堵塞了,忙命人先退出去。
几名太医已经帮着去看病了,令彤将燕子收着的药方递给法照。
“师父,这个方子吃好过患此病的人,不妨照着给病人们试试!”
法照忙接过来细看,旋即面露惊喜之色道:“有道理!有道理!这蟾蜍液猛一看惊人,再思便觉得巧妙,凡是奇险之招一旦起效,必有奇效!”
“星晕,星光,赶紧叫十个人去找蟾蜍!对了,叫人到周围村子里去,让妇孺孩子们帮着去找,就说护国寺花银子收!”
令彤见他做事决断,应对得度,兼通晓药理,不由得对这个貌丑黑瘦的大和尚肃然起敬!
忽然想到自己带来的首饰和银两,觉得应该拿出来帮着寺庙向村民收蟾蜍,便转身向院外走去。
燕子早已分派了宫女和太监们去各处帮忙。
走至圆照殿,骤见内院廊下停放了五具尸体!
骇得几人猛地驻足。
虽然都盖着白布,还是被迎面而来的死亡气息刺激得浑身一凉。
“贵人见不得这个,还是回禅房去吧!待老衲念完往生咒超度了,这五人便会抬去火化的”
“大方丈怎么不带口罩?”吉雅突然问。
令彤这才发现,所有寺庙里的人只有巨眼方丈不带口罩。
他微微一笑,也不答话,走到五具尸体面前盘腿坐在蒲团上,阖目开始诵经。
令彤拉着吉雅悄声离开,直到回了禅房,才开口:“吉雅,到了这里不能乱说话!佛门圣地,又住了那么多重病之人,你可知道?”吉雅点头。
取了钱箱和首饰后,燕子将它们裹在包袱里,吉雅倒也聪明,忙从头上取下金簪,金头花,又对柿饼说,去把我放金子的盒子拿来,一块给了他们吧!
令彤说:“谢谢你!”
吉雅满不在乎说:“我们雪国有金矿,这点算什么,以后我再向小叔叔去要!”
令彤笑着去点她的鼻尖,突然楼下传来尖利的哭喊声!
“赵老七!你怎么死了!你个死鬼!你怎么敢死!你死了丢下我和狗儿怎么活啊!你个混蛋!你给我活过来!”
这声音是一个年轻妇人的,像尖刀刺穿了所有的耳膜。
吉雅悄悄的问:“她到底要这个赵老七死,还是活呢?”
令彤摇摇头,带着她下楼去查看。
只见一个身穿麻衣的妇人哭天抢地扑进来,一把抱住一具尸体,哀恸顿足,身边一个圆头圆脑的小男孩也哇哇哭着,令彤的鼻尖立刻就酸了。
“女施主固然伤心,还是要克制一些,病人身上的毒是会传染的”
旁边传来的是法照的声音。
那妇人看了他一眼道:“师父还不如把我们娘儿两一块超度了,大家一齐死了吧!留着我和狗儿也是活不下去!”说完依旧大哭。
“他父亲既去了,这孩子更应该抚养长大啊!”
“可是这眼门前就过不去了呀!一家子里男人都死光了,就剩下两个寡妇带着四个孩子,最小的还在喂奶,叫人怎么活啊”又是一阵痛嚎。
“这个给你!这样能不能再多活几天?”
一只沉甸甸的金手镯递了过来,离着妇人的脸只两寸,正是吉雅刚从手上褪下的。(。)
第249节 染指()
妇人看了一眼,却也没接手。
“谢谢姑娘,你我本不相识,怎么能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说完继续抚尸大哭。
“给你就拿着吧!”燕子也递了一锭银子过去。
令彤温言道:“收下吧!刚才夫人说得也是伤心话,孩子是您夫君留下的血脉,不论多难都要抚养他长大才对!”
妇人涕泪纵横的接过来,磕了个头道:“今日得了您的银子,不知哪日才能还上,狗儿过来!给贵人磕头!再问个贵名,我若是还不上,就你来还吧!”
后面跟着进来领尸首的村民们也都得了银子,突然其中一人疑惑道:“她们莫不是宫里出来的娘娘?这等天仙一般的模样,心肠又像菩萨”
几人窃窃私语了一番,其中一位年长者恭敬道:“敢问二位是娘娘吧?”
令彤和吉雅相视笑了一下点点头,村民们又惊又喜又是好奇,陆续跪下谢恩。齐声道:“谢娘娘慈恩!”
燕子朗声道:“这里是寺庙,况且娘娘身穿素服,又是赈灾抚民出来的,大家才痛失了亲人,千万不要多礼!都起来吧!以后也不必跪见的”
令彤听她说的得体,露出淡淡的微笑。
“大家回去后,号召相邻去捉蟾蜍吧,捉了都送来!我们拿银子收”
“请问娘娘,要蟾蜍做什么?”那位老者问。
“蟾蜍液加入草药对付鼠疫有奇效!但眼下天寒地冻却十分难找,因而还是要请乡人帮忙才行!”
“既然是为了治病救人,哪里还能要庙里的银子,我们回去后定会让全村人都去捉蟾蜍,娘娘放心,娘娘肯出宫到这么凶险的地方来,连首饰都捐了,我们都十分感恩,娘娘慈悲,我们的心也是热乎的,这点小事一定倾力而为!”
“是啊,况且救治的也是我们自己的亲人,娘娘只管放心,明儿就给您送来!”人群已有人接过话头说。
“那就多谢了!”令彤向众人施礼。
果然第二日起,便有乡人送蟾蜍过来,还有个姓封的土郎中帮着收集蟾蜍液,有了蟾蜍液,药效大增!第三日起,便有十几个退了高热的,见此方如此神效,法照大喜,忙令弟子带着要药方奔往城南、城东南疫区,张贴在各显眼处,又命弟子将熬制好的汤药派送给贫困者。
说来也怪,令彤等到来的第二日淅沥沥的冻雨便止了,阴了两天后竟是艳阳高照,这样的天气对于疫病的治疗是极有利的,清露便领着宫女们帮着晾晒病人的床褥和衣裳等,并安排可以走动的病人在院中晒太阳。
连着几日,令彤亲自用纱布过滤药渣,法照没有料到她竟肯做这样低微的杂活,褐色药汁从她洁白的手指间挤出来,将指甲也染成了淡淡的黄色,清露见了有些心疼道:“娘娘的指甲原来那么光洁,如今被药汁给浸染了,奴婢须得想个法子才行”
令彤倒是不在意,“如今能救人性命,做的是有益于天下的大事,这点小损失又算什么?”
清露仍耿耿于怀道:“那不成,到时候皇上见了更要心疼!现下奴婢心里已经有点眉目了,等想明白了就去弄!”
令彤一笑而过:“皇上政务繁忙,哪会有空过来?”
是夜,帮着收了一天草药的吉雅累了,早早熄灯睡了。
令彤倚着栏杆看见深湛蓝的天空繁星点点,便仰头看着,此时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了,寒风刺骨,呵气成霜。空气里有梅花的香气隐约弥漫。
庙里的生活尽管清苦,却比宫中自由。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上楼梯,向看着星空的令彤道:“娘娘,陛下在大殿里等您”
令彤一回头,却是虎耳。
令彤裹了一件厚棉斗篷,下了楼向大雄宝殿走去。
大殿里烛火已熄了,两个太监提着灯笼照亮朦胧的两个圆晕。
一身穿银色斗篷高大的青年公子轩然傲立,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鼻梁英挺,目光灼灼。
令彤还没来得及见礼,他已经三两步过来握住她的手。
“皇上怎么会过来?”
“想你”这句却是在耳边说的。
“这里是佛门”令彤红着脸提醒他。
“走,我带你听戏去”
他斗篷上带着温热气息和海岛黄杨特殊的清香拥着令彤,向寺外走去
马车在寺庙门口等着,虎耳和观平各牵着一匹马在侧。
“娘娘吉祥”两人一齐行礼。
“虎耳,最近去看过吴妈吗?她前一阵子梦见你”
虎耳挠了挠耳朵“回娘娘,虎耳昨儿才去见过她,她如今还是最担心娘娘的安危,”
“记得告诉她,我很好,东儿好吗?”
“放心吧,东儿如今受宠着呢”
斯宸扶着令彤坐进车厢。
“猜猜现今谁最喜欢他?”
“不过是太妃吧!”令彤微笑。
“彤儿再猜不着的,却是太后!”
“嗯?”
前几日,蒋宓派去护国寺探察情况的太监回去报:慧妃娘娘亲自用手过滤药渣,不嫌脏累,每日穿着素布棉袍,据说带去的金饰等都捐给了贫民,并且十几天过去,疫情已渐渐得以控制
蒋宓颇为震动感慨。
便想到独自留在咸宁宫的“明瑞伯”东儿。传口谕道:“慧妃不在宫里的时候,东儿入住慈宁宫由太后亲自照拂!”
“东儿入了慈宁宫后,蒋宓寸步不离的带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