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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安在-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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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大约只是不想见到谢弥雅。

    两人一走,谢弥雅立马放下架子,黏人精一样架着林楚望的脖子:“圣诞时我可只给你一人做了松饼,却听说你给leonie和lina都做了顶时兴的马甲。那么偏心的linzy小姐,我的新年礼物呢?”

    楚望眨眨眼睛,嘘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铜制金属细链条,链条末端一只雕花精致的铜匣子。谢弥雅“咔哒”一声打开匣子,便见其间嵌着一盒散发淡雅桂花香的小巧胭脂盒。胭脂的颜『色』是她喜欢的,香味也是她喜欢的。

    楚望替她戴在脖子上,并解释道:“平常不用时藏在衣服里,像香囊似的。去更衣室时,取出来抹唇上,便是方便好用的胭脂口红了。”

    谢弥雅笑容溢在脸上,眼睛越发明亮:“我真的怕你,你可是越来越讨人喜欢了。”

    就在谢弥雅毫不怜惜自己的溢美之词,搞得楚望浑身鸡皮疙瘩时,盥洗室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尔后则是允焉虚弱的一声“你放我下来”,及薛真真惊恐的“你会死掉的!”

    亨利先生非常迅速的冲向盥洗室,一团人影却率先破门而出。看着那团人影,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惊呆了——薛真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允焉整个背在了背上。允焉则没脸见人似的,将脸埋在她肩头。

    穗细惊了一惊,先于亨利先生进盥洗室查看一番,忙不迭拦着薛真真,“姑娘,你先……先放她下来。”

    薛真真背着允焉一个趔趄,险些跌坐地上,亨利先生忙去将她扶住。

    薛真真却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力劲,竟先撞开穗细又推开亨利先生往门口冲去,带着撕心裂肺的哭腔吼道:“允焉快死掉了——你们倒是来帮我一下啊!”

    穗细低低同亨利先生讲了句话,两人先后去将发了疯一样的薛真真拦下来。楚望和弥雅都忙不迭上前来查看允焉是怎么了,穗细则叫了一个丫头去唤葛太太。

    直到看到允焉白『色』丝袜上『乱』七八糟的殷红,楚望这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弥雅当然也是知道的,没忍住噗嗤一声别过头笑了出来。薛真真杏眼圆睁,饱含泪水,像只小狮子一样怒问:“她流了这么多血,你们还笑?!”

    穗细安抚了薛真真两句,将允焉带回盥洗室。弥雅乐得几乎流眼泪了,险些没有力气回答薛真真这个问题:“放心,lina死不了!”

    楚望则无语望天,心想着,为什么都这个年代了,薛真真的『性』别觉醒教育却这么落后?

    没一会儿,葛太太急匆匆带着乔太太来到茶室去查看允焉“伤势”。隔着盥洗室的门,林四太太用绍兴话怒不可遏的奚落乔太太教育上的巨大疏忽:“我那位哥哥为什么将这几位丫头托付给你帮忙教育?还不是因为女孩子大了,总不能没个母亲!他这个做父亲的要教女儿,总有些东西指导不到,你倒教得好,让这些个丫头到这个年纪上了,却还什么都不知道!”

    在乔太太羞惭的自责叹息中,楚望不由得看了依旧没有从流血事件中缓过劲来,在一旁抽抽搭搭的真真一眼。

    怪不得林老爷和薛老爷要合伙将女儿们都送到乔太太家中寄养,原来是因为——他们都克妻啊!

    宴会的后半场,乔太太继续去应付客人了。葛太太受了大太太的委托,遣走亨利先生之后,关上门,在茶室里当堂给几个丫头上了一堂简易生理卫生课。上课的过程中,薛真真有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眼睛睁得跟铜铃一般大。在听说了每个月都要流几天血,一直流到五六十岁时,真真惊恐道:“怪不得我母亲去的那样早,原来是流了这么许多血去的!”

    看着真真听得这么痛苦,楚望好几次都有些忍不住想画一幅人体剖面图送给她,并告知她:我们都是灵长类动物,这是子宫、这是卵巢、这是x道。每个月宫壁会加厚一次,当这个月没有受精卵附着时,加厚的子宫壁便会自动脱落,所以会流血。统共不到五十毫升,死不了人的。

    葛太太这堂课上得颇受些阻碍,而弥雅全程关注点都落在了真真身上,脸上带着探索新物种的微笑。

    最可怜的就是允焉了:当着同学与小姑妈家下人的面,被薛真真搞得丢了这么大的丑。薛真真本是出于关怀允焉的好意,却大大的得罪了允焉,使得从那天之后半年有余,允焉都没给过薛真真半分好脸『色』看,真真自然也不稀罕林二小姐那点好脸『色』——自此,两人之间存在了不足一小时的姐妹情,瓦解得十分彻底。

第23章 〇二三 口红与婚礼之三() 
乔玛玲极力想要个新式的婚礼,而男方家的长辈们却更像看到一个传统的、中式的新娘——所以综合一下,这个婚礼变得有些不伦不类,却是这个年代最典型最新『潮』的中西结合式婚礼。

    前一天晚上女孩子们在乔公馆里,簇拥着乔玛玲试穿那件(无数次经由楚望手)的婚纱,被白纱上大朵大朵缀了金丝的牡丹花给惊艳了。晚春时节,十分适合这样无袖的婚纱裙。为显得更为端庄,她便着了一双及手肘的白『色』手套,俨然极为考究的英国贵族女子。

    她试了一次便脱下来挂在房间里,一众女孩们却盯着那件挂了婚纱的衣架,直至夜深了,被母亲们告知“不要打扰新娘子休息”,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乔玛玲却多留了林楚望与谢弥雅一会儿,让她多给自己讲讲那位新郎究竟是什么样。

    弥雅笑说:“他是主角,今天所有男宾都打趣他,紧张得他话都说不好!明天见到你时,指不定害羞成什么样,可别走不动道了!”

    楚望知道乔玛玲是想知道谈吐与长相方面的,忙不迭补充说道:“大高个,看起来很结实,也很绅士,是受过高等教育那种做派。”

    乔玛玲这才稍稍放了些心。

    第二天一早,薛家一位略上了些年纪的太太和乔太太一起给乔玛玲梳妆。过肩的长发挽起作三个小小圆髻,在脑后排作一朵花。那位薛太太似乎觉得玛玲肤『色』过深,便格外给她多扑了些胭脂粉底,扑得整张脸都没什么血『色』;乔太太非常仔细的为女儿将眉『毛』描成弯弯柳叶。乔玛玲唇『色』本就十分好看,所以只薄薄补了唇膏和口红。

    女孩子们也由赵妈和各自的丫鬟带着去换上桃红『色』西式短裙礼服,上面罩了一件藏蓝『色』羊『毛』衫。楚望则十分庆幸自己在这几个月里略略长了些个头,已然超出一位花童应有的身高。而花童的重担,则落到了莱昂肩上——大伙看到这个白净可爱的中西结合小男孩,觉得十分喜庆——也十分契合这次婚礼的主题。

    一整个早晨,屋中女眷都在挨个为乔玛玲讲授婚姻经。她面带微笑的一一为众姑嫂拜谢,快近中午时,便上了楼去,向乔太太辞行。乔太太端坐在太师椅里,一个早晨已哭了七八回。这下子见到着洁白婚纱,妆容整齐的乔玛玲,一个没忍住,终于失态的又哭了出来。乔玛玲眼睛一红,几位姑妈太太纷纷上前劝止,以免她哭花了妆容。

    乔玛玲只得红着眼眶与乔太太抱作一团,宽慰道:“幸而还有三位妹妹能陪着妈妈。”

    她扬扬手,将三个小丫头也叫到跟前来,一一亲了亲额头。真真和允焉也哭作一团,楚望则在一旁宽慰道:“反正巴尔顿道也不远,姐姐每天回来,我们给您做午饭。”

    乔玛玲噗嗤一声笑了,旁边一位太太乐得打趣道:“姑娘家嫁了人了,还三天两头往娘家跑,也不怕人说闲话。”

    乔太太又沉了沉脸,纠正乔玛玲道:“以后便不能这么不庄重了。一会儿出门,含蓄些,可以带着微笑,不可笑出声……也别左右张望 ,也不可同人任何人对视。”

    乔玛玲忙低下头答应着,乔太太这才为她罩上婚纱——虽是洁白婚纱,那头纱却能披下来,将脸挡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感来。

    新郎的车开过来了,门外薛、林、乔家的男孩们一拥而上,拦住从车上下来黑西服的新郎官与他的兄弟们。大致是因为语言不通的缘故——新娘家上海过来的亲戚大多不讲法语和粤语,新郎家广州越南过来的亲戚也不大会上海话与英文——所以抢亲的通行证便是万能的红包。

    男孩子们收到来自新郎的贿赂,新郎携着一干得力干将得以顺利闯入乔公馆里来,先拜过乔老爷,便同男宾们一众候在门口。这边,乔玛玲由乔太太搀扶着下楼来,一众女眷也跟在后头下楼。其间,林楚望听着乔太太一刻不停的同乔玛玲讲:“一定要抬头挺胸,切记切记。”乔玛玲本就身姿挺拔,乔太太却好似要她将腰挺出某种的弧度,以展示出傲人身姿一般。

    楚望不知道乔玛玲紧不紧张,但是这位马克黄先生一定是紧张的。他原本也就只看到过乔玛玲的相片,今天算是第一次相见了,也不知心里有没有将这位香港一等一的美人同他越南那位朱砂痣作对比。他脸上带着微笑,面满红光的高高的仰望他的新娘,脚下不住的轻微动着,脸部肌肉也因为紧张与激动而且有些不大协调。

    不知那位男宾推了新郎一下,众人的哄笑声中,他一个趔趄,扶着栏杆站在了新娘身旁。两位新人便并行出门时,门口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响作一团。这时,女眷中一位颇有地位的太太低低的喊了句:“哭!”众女眷便此起彼伏的假哭作一团——听说是为了图个吉利。楚望惶恐的看着那群假哭的女人,仿佛站在女多声部合唱团中间鱼目混珠似的,几乎没忍住笑出声来。此情此景实在太诡异了。

    前面一辆道奇接着新娘与新郎去最近的莱顿大教堂,后面的接驳车便拉着乔玛玲装嫁妆的箱笼去巴尔顿道了。林楚望前些日子看到过她们往里面装东西:除了一些首饰外,大多是她不大叫得出名字的精致瓷器与名书画。

    男宾与女眷们,约莫走了十来分钟,散着步走到莱顿教堂。哥特式的教堂,高高的花窗玻璃上描摹的都是圣经故事。

    前排席位已落座了几位香港政坛大佬,新郎新娘家人则按照身份次序依次入座,三个小丫头由乔太太领着,倒也没有坐得太偏远。那几位大佬大约是证婚人,其中一人林楚望是认得的,便是那位谢老爷子。他正乐呵呵的同另两位大佬用地道的英文谈笑风生,听说分别是香港前任和现任总督司徒爵士和施爵士。

    门德尔松先生传世名作《仲夏夜之梦》第五幕响起时,人们谈笑声便小了下来,纷纷侧目往洞开的教堂门口望去。同样远远望去的,还有神父面前西装革履的黄马克先生。他无比紧张的望着圣光笼罩下自己的新娘——以及携着新娘子手的略微秃顶的尊敬岳丈乔先生。

    此时恰好正午时分,教堂钟声悠悠回『荡』了十二次,光线透过彩窗落进教堂里,在光学原理下,玻璃上五彩斑斓的圣经故事纷纷落到了新娘婚纱上,美得竟引起众人一番惊呼。这也使得黄先生从岳父手中接过新娘子手的时候,无不紧张的时不时清着嗓子。

    神父用英文得到乔玛玲“yes; i do”的回答后,再转头询问新郎那句经典问句:“黄先生,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或健康,或是其他任何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黄先生再次紧张的清了嗓子,混『乱』之中竟吐出了自己的母语:“oui; je le veux。”

    在众人的笑声中,他忙不迭的换作英文回答了一次。

    乔玛玲今天第一次『露』出十分真实的、发自内心的笑来。

    神父又问众人:“你们是否都愿意为他们的结婚誓言作证?”

    众人齐声:“愿意!”

    不得不说西式婚礼,从配乐,到誓词,都非常具有震撼力与感染力。一对新人在这样一个神圣的地方成礼,爱情得到众人的祝福与神祗的庇佑,仿佛一部真情演出的奥斯卡大片一样。不论真心多少,至少此刻不少人都为之震动而潸然泪下。

    就连对乔玛玲与黄先生的过往心知肚明,且向来感情能力欠缺的林楚望来说,这婚礼也是十分动人了的。单身了二十五年的她心里甚至有些期待的想:要是也能这么庄严盛大结一次婚,似乎倒也不赖。

第24章 〇二四 唱诗班与审稿人之一() 
婚礼之后,乔公馆的女孩们都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见识过葛公馆的做派之后,薛小姐竟一改往日的娇纵作风。大约是比起葛公馆里一干妙人,乔公馆里那些丫鬟再也入不了她的法眼,便干脆告诉乔太太:她已长大了,再用不着丫鬟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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