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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泊-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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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盛昀一懵,看看瑟瑟发抖的人,再抬头看病床上的人。

    这是怎么了?本来叫来小的,想让姐弟俩交流交流感情,怎么吓成这样了?

    陈熙彤匆忙挂掉电话,下意识把手机藏在了枕头底下。

    叶盛昀见状拉住陈贺宇,带到面前,淡定问:“发生什么了?”

    陈贺宇抱着叶盛昀两只胳膊告状:“姐夫,我姐她买/凶/杀/人!”

    陈熙彤皱眉,抄起不锈钢把缸往他脚边砸:“陈贺宇,你想死是不是?少跟你姐夫胡说八道。”

    把缸里的水溅了他一裤子,直接陈贺宇吓哭了。

    叶盛昀把陈贺宇撂在旁边,气定神闲地关上门,也不走近,就站在门口:“怎么回事?”

    陈贺宇贴着墙,两手蹭着墙面,大气不敢出,更别说走了。

    陈熙彤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们在放鬼片,给我直播,结果把这家伙吓出了个好歹。”

    叶盛昀敛着眼皮,沉默了两秒:“实话?”

    陈熙彤死不认账:“实话。”

    叶盛昀垂着头,将脸『色』藏在角落的阴影里,半晌忽然笑了:“陈熙彤,假话只骗得了愿意相信你的人。”

    他一叫她大名,陈熙彤就知道他生气了。

    他其实不想讲这些俗气的大道理,她是他的妻子,不是女儿,他想的总是能为她做什么,而不是能教会她什么,偶尔纠纠她身上的小『毛』病,也是因为她实在太任『性』了。

    可现在他担心的是自己不在,按她以前混日子的习惯怎么照顾得好自己。

    尤其他才出了两天差,她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自责之余,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可碾着脚,说得平静。

    “一句话,说第一遍的时候是提醒,第二遍是警告,第三遍叫勿谓言之不预。你这是第二次骗我了,是觉得我不打女人不能拿你怎么样,还是觉得很好说话不会发火?”

    “去年这个时候,我们队收了个二十岁的小伙子,枪法准,行动快,人干练,五公里跑下来只要十七分二十三秒,一个人单挑三个老兵稳赢,关键是对女朋友好,是个情种,每回归队晚十分钟我没说,熄灯后偷队里电话往家打我找他谈过一次话。后来演习的时候他私藏通讯设备把位置暴『露』给敌方,我发火砸了他的手机,当着十几个人的面照脸扇了三耳光。独生子女,养尊处优,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养大的,脸上挨了三下,头都没敢抬,从今往后再没因为儿女情长耽误过正事,为什么?”

    陈熙彤抿着唇一言不发,偷偷瞟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挪到了他的鞋上。

    他一瞬不瞬望着她,他说:“有廉耻心的人才能被感化。如果你因为过去的遭遇,不幸丧失了,我可以帮你找回来。我不干涉你交友,可要给你带来了恶劣影响,我不会做对他们不利的事,只会让你和那个神秘的世界不告而别。”

    最后,他着重强调:“我不会因为你的任何行为感到失望,如果治不了你,算我无能。”

    叶盛昀应当和她是一类人,看起来温柔和善,孤傲但不疏冷,平日里待人随和,甚至时常表『露』出真『性』情。但要真被人触碰到底线,狠起来一点不容商量。

    这番话刚说完,陈熙彤咽了口口水。

    陈贺宇跟着咽了口口水。

    叶盛昀抬了抬下巴:“懂了吗?”

    陈熙彤老实点头:“懂了。”

    叶盛昀又抬了抬下巴:“交代。”

    陈熙彤不敢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但她敢撒娇:“你离我近一点,我大声说话难受。”

    叶盛昀这么正儿八经说了一大堆,从她撒谎这个小『毛』病讲到荣辱羞耻世界观,虽然教育她的成分居多,但另一方面是说给陈贺宇听的。

    熊孩子胆小,还什么都爱往外说,嘴巴里跟『插』了个大喇叭似的,说不定大张旗鼓一造谣,传到江雯燕那儿,再添点油加点醋,真把她买/凶/杀/人的罪名坐实了。

    夫妻俩搭台唱戏,她这个白脸演完下场,该让他这个唱/红/脸的给陈贺宇一点安全感了。

    他三步两步走到她身边,坐上她的病床,把人往怀里一圈:“到底怎么回事?”

    陈熙彤倍感压迫,顿时不耍滑头了:“他本来就怕我,刚我朋友逮到了打我的人,毒打了一顿,用电话录给我听,不小心让这小子听见了。”

    叶盛昀放在她腰上的手一紧:“你不是说是你爸找人打的吗?”

    陈熙彤疼得龇牙咧嘴:“我没说我爸找人打的,我是说脸上是他打的。”

    叶盛昀“哟呵”一声:“敢情你不骗我就跟我玩文字游戏,要今天没闹这么一出,就不打算告诉我了是吗?”

    陈熙彤装无辜装得比谁都像:“没有,是你没问清楚还自己会错了意。”

    叶盛昀主要是担心她的安危,把她又白又软的手握在他略粗糙的手心里:“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

    这回她挨了顿打,他出门在外没能陪在她身边,里里外外都是托人打理的,欠人人情都在其次,既想她又心疼。

    陈熙彤贪恋他的温存。

    过了一会儿,叶盛昀推了推她:“跟弟弟道个歉,你吓着他了。”

    陈熙彤一转头,正对上陈贺宇黑黢黢的眼睛,明亮却胆怯。

    她勾手,以最温柔的语气说:“陈贺宇,过来。”

    不温柔不要紧,一温柔,陈贺宇抖得更厉害了,两条胳膊布满了颗粒分明的鸡皮疙瘩。

    还是叶盛昀显得宽厚慈爱,跟她做的一模一样的动作,陈贺宇却听他的。

    小伙子慢悠悠走过来,几乎一步一顿,把陈熙彤耐『性』磨完了,攥着手腕拽得不能再近,掏出自己护身符拍在他手里:“在雍和宫求来的,我不信佛,佛懒得渡我,这个给你了。”

    陈贺宇惊讶抬眼,一瞬热泪盈眶,亲昵地叫:“姐姐。”

    **

    长这么大,陈熙彤只要生了病,受了伤,一准挨陈涣章的骂,说她粗心大意的坏『毛』病改不了,不仅小病小灾躲不掉,还会耽误一辈子。

    阿姨总安慰她,你爸那是心疼你呢,哪有孩子遭罪父母不疼的,都是为你好。

    以前她年纪小,人也脆弱,觉得那是因为陈涣章觉得她麻烦,后来才发现,人生了病受了伤,真的很麻烦。

    文佳惠为给她送饭来回跑,佟秋明要趁着午休时间查房,叶盛昀白天上班已经很累了,晚上还要来陪床。

    不说长辈,刘宜婷这几天偷偷给她录上课视频被化学老师抓到过两回,因为私带手机被罚抄了一百遍方程式。

    这样的事情多了,难免内疚,她这几天情绪都不高,晚上还和小刺头吵了一架。

    起因是上回她挂掉的电话。

    吵架自然也是借着电话,三言两语毁掉了九年友谊。

    朋友之间少不了拌嘴,哪怕感情再深也有意见不统一的时候,可能一旦有裂缝,就再也回不去了。

    小刺头觉得她不可理喻:“彤姐你吃错『药』了?以前收拾人,你在现场眉都不皱一下,今天怎么听个声儿你就激动成这样。”

    “我弟在边上。”说完她担心他们封口,特意补了一句,“我已经安抚好了,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小刺头静默良久,问:“彤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多事了?”

    陈熙彤够坦率:“你不用帮我的,过一阵子我也能处理,你这么莽撞地把人扣了,是真想背条人命还是放虎归山?你背后有家族,养那么多号人,就这么把自己牵进来,太冲动了。”

    小刺头笑了笑:“我明白了,你有了记挂的人,胆子不可能像从前那么大了。我会妥当善后的,别『操』心了。你有老公有弟弟,我有百来号兄弟,咱们今后各自为营,祝你幸福。”

    陈熙彤盘腿坐在病床上,眼泪霹哩啪哒往下掉,憔悴的面庞上泪痕宛然,无声等着小刺头挂掉电话。

    别离总是安静的,人们在长大的过程中遇见耳目一新的事物。

    起初欢呼雀跃,振奋喜悦,大步迈向暂时的生活,等适应了眼下的环境,忽然回头,也许就会发现过去陪伴自己的,悄然离去。

    或者不是离去,而是选择抛弃。

    她想过和小刺头告别,但她想的是明年高考后,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这种感觉甚至是痛心的、羞耻的。

    她知道要没有小刺头的帮扶,她的翅膀不可能长到今天这么硬,可她实在太想拥有完整的家庭,回到本该走的轨迹。此时此刻的她,像一头被人类抚养长大的狼崽,既感谢人类的恩情,又十分渴望回归故里。

    她在想,少了她,他们一定也能过得很好。

    她在想,不需要她,小刺头也能把烂摊子处理得很漂亮。

    她在想,没有她,他们战斗时再也不用保护女『性』。

    总之她在为自己的退出,想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可到最后,也没底气辞别。

    小刺头等了十分钟还没等到她挂电话,终于不耐烦地问:“你怎么还没挂?”

    陈熙彤破涕为笑,用尽力气地潇洒道:“再见。”

    **

    忍过将近一个月令人崩溃的疼痛,这场无妄之灾才算有过去的迹象,至少脸上的伤都看不出来了。

    陈熙彤没办出院手续,但她离开了医院。

    出事时救了她一命的摩托车还横在楼栋底下,她去取的时候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跟她说:“小姑娘,车要记得锁,这么大个铁家伙,不比自行车值钱?到时候让人偷了去,也舍不得再买一辆,从咱们小区走出去都那么远,还不闹心?你别看来来往往的人光鲜正经,有的人他专干缺德事,你说对不对?”

    陈熙彤笑,非常乖巧:“知道了『奶』『奶』。”

    老太太满脸皱纹,眼睛眯成一条缝,但笑起来慈祥和蔼:“你别怪我多管闲事,我知道你是楼上那兵小子的媳『妇』儿,多这么一嘴,以后再碰见了,随他叫我王『奶』『奶』就好。”

    陈熙彤笑得温婉:“王『奶』『奶』,您认识我?”

    老太太笑呵呵的:“我儿子在这小区当物业经理,那口子在门口的岗亭管车辆出入,我没事就陪他坐坐,每回看他把窗户降下来,只要副驾驶上坐着人,都是你。”

    陈熙彤笑意不减:“您记『性』可真好。”

    老太太说:“不是我记『性』好,全小区只有他刷了卡以后对我家老头子说谢谢,没哪次落下。你看现在的年轻人早出晚归多赶时间,忙起来哪顾得上开门的是谁,光门口拦车的杆子这个月就撞断了四根。八月出头那会他还问,‘李大爷,我家小孩儿回来了没’。一问一愣,哪知道,还以为是儿子女儿,后来明白了,都给他报一声。”

    陈熙彤听了腼腆,顾左右而言他:“门口的白条是李大爷贴的?”

    她进门就看见了,岗亭顶上挂一排大字:这个月的杆子已换四回。

    老太太点头:“是啊,三十好几的人了,就这个素质。赶着上班还是干什么,懒得登记,看着栏杆不结实,前面的车刚走就踩油门冲过去。老是那几个人,仗着摄像头像素太低,拍不清人脸,肆意妄为,苦哟。”

    也许物业公司是该安个自动识别的现代化设备了。不能造福业主,又难为门卫,不知道每年交那么多物业费是干什么的。

    陈熙彤一直沉默,老太太也没别的话题,挥挥手走了。

    她环顾四周,在摩托车前蹲下来,掏出买来的起子把牌照卸了。

    这玩意现在没什么用了,留在上面只会给她惹麻烦。

    从今往后,这车就是她的了。

    刮痕多是多了点,不影响使用。

    **

    进店前她在门口小卖部买了包南京,捎了支打火机。

    一两个月没碰了,闻着味都勾人,一点着就贪婪的吸了几口,和刘宜婷偷吃零食的时候一个样儿。

    嘬了两口之后,她『舔』着牙把烟灭了。

    销魂是销魂,舒服也舒服,可怎么尝都不是原来的那个滋味。

    她的瘾不是对尼古丁这种物质的瘾,而是在陌生环境里对熟悉事物的『迷』恋。

    叶盛昀管了她两个月,把她的爱好弄没了。

    以前只吃了一口的鹅肝她都往垃圾桶里扔,现在满大街都能买到的烟,她竟然揣进了兜里。

    **

    夜场还是那么热闹,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躁动的年轻人。

    小刺头的人全撤了,一个都没留下,也不知道没了这个据点,转移到了哪里。

    陈熙彤心里烦,又不想抽烟,偏有人没眼里见儿,上赶着惹她。

    经理拿着这个月的账目到后台休息室找她,给她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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