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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见面是在叶西宁的生日会上,包厢里祝酒打扑克闹得热火朝天,她独自出来透气,他就这样闯进她的视野。
衬衣领口的扣子解了一颗,袖子卷到手肘,下边多余的部分全部扎进裤子里,带着一脑门汗,风尘仆仆而来,走到她身边时笑着问她为什么站在门口,邀她一起进门。
记忆犹新。
她在野巷子里称霸那么多年,哪样好看的男生没见过,大多成年以后面目全非,只有他,眼睛还是神采奕奕的眼睛,鼻子还是俊挺的鼻子,连勾人魂的笑都没变。
而这个人,现在是她的丈夫。
过去她总谨小慎微,害怕让人了解,甚至不敢暴『露』自己的长处和软肋,可当他觉得女孩骑摩托不足为奇,让她载他回家的时候,她是真的很踏实。
她知道他这个婚结的很随意,可亲耳听他说没感情又是一番感受。
他不喜欢她,只是不讨厌。
她还以为他大费周章救她于水火是因为对她有感情,现在看来不过是错觉。
她并非善类,又怎能奢望他真心爱她……
和平共处一整夜,她几乎没合眼,天快亮了才睡着,叶盛昀却起得很早。
他倒没有强迫她一起起来,但陈熙彤睡眠浅,那皮带丁铃咣当一晃她就清醒了。
叶盛昀见状扣着扣子知会道:“你接着睡吧,我出去跑个步就回来。”
陈熙彤爬起来,拥着被子道:“我也去。”
叶盛昀看向她:“那你快点。”
陈熙彤快不了,他洗脸刷牙的时候她在找衣服,他整理仪容的时候她在找衣服,他铺床叠被子的时候她还在找衣服。
叶盛昀也没催她,她准备完毕反倒找不到他了。
过了一会儿他自己出现了。
陈熙彤看见他的表情,皱眉问:“为什么你早上起来这么严肃?”
叶盛昀被她煞有介事的模样逗笑:“那你说我该什么样?”
陈熙彤只是怕他不愿意带上自己,看他一眼:“就这样。”
**
陈熙彤的体能很好,打架的时候敏锐且惯用巧劲,招招狠辣利落,都是为了保护自己。
她时常会遇见不要命的疯子,只好『逼』着自己同样不要命。
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打打杀杀,一点也不,只是抗拒做一个好人。
如果可以,她是多么渴望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被捧在手心力宠爱呵护,因此从不拿这当做长处,更羞于让人看见,可轻而易举和叶盛昀比肩的滋味着实美妙,她无法自拔。
跑到一半,叶盛昀夸她体力不错。
她谦虚道:“还成吧。”
叶盛昀忍俊不禁,放缓速度:“回家?”
过去他们长途奔袭,戴着凯夫拉,扛着高『射』机枪,再背100迫的座钣,刚开始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东西,后来稀里糊涂多了一把枪,两把枪,三把枪,一个人。
他太了解嗓子冒烟的滋味,所以不问她累不累,只问她回不回家。
她甩甩头上的汗珠:“回吧。”
**
进了小区的大门也才六点十分,路上除了赶集的老太太没几个人,叶盛昀提议跟她赛跑,四百米的距离让她一百米。
跑了这么久两个人都有点喘了,但陈熙彤愿意跟他闹着玩,数了“一二三”拼命向前冲。
她本以为他会超过自己的,一口气跑到楼道口,一回头,他正在后十米的位置慢悠悠跑向自己。
他到达终点,顺手在她被汗弄得湿漉漉的头发上『揉』了一把。
她抬头就看见他颠倒众生的笑,心跳又快了几分。
最后那几步冲得太猛,她一进家门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气。
叶盛昀给她倒了杯水,却只准她喝一口,拽她起来:“跑完步坐地上长屁股。”
陈熙彤不能干啊,气急败坏地推了他一把。
体力再好终究不是铁打的,严重缺氧,牙疼。
要不是最后关头他出馊这主意,她也不至于这么难受。
叶盛昀乐不可支地解释:“慢跑是为了增强体质,隔段时间要适当冲刺,对心肺功能有好处。”
陈熙彤扭过脸不理他。
他识趣地走开。
提到心肺功能,陈熙彤不自觉向电视机背后看去,心里忽然“咯噔”一下,猛地站起来。
她悉悉索索翻箱倒柜,怎么都找不到那些存粮。
在木屋里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他不喜欢自己抽烟,得知他要回来,她就把囤的烟藏在电视后面拿两个花瓶遮住,藏得好好的,绝不可能不翼而飞。
电光火石之间,忽然诞生了一个念头。
早上叶盛昀消失那阵去哪了?
这个小区每家每户都藏着神奇的设计。浴室对面是个两平米的独立卫生间,墙上有一个暗门,推开以后是垃圾通道,每天有保洁定点清理,为广大宅男宅女提供便利。
她心里已有不祥的预感,火急火燎地找到叶盛昀,张口就问:“我烟呢?”
叶盛昀看了她一会儿,淡淡问:“你离了烟会死吗?一天一盒地抽。”
陈熙彤如遭雷击,不死心地跟他理论:“那你也不该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就丢了!”
那些烟里除了南京是用来抽的,剩下的都是用来收藏的,有绝版的万宝路,稀缺的日本货,还有朋友送的俄罗斯香烟。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他怎么能就这么丢了?
叶盛昀不悦皱眉:“我都不抽烟,你一个女孩抽什么烟,等老了满口黄牙,蹲下来上个厕所都能骨折,早更又易流产,还影响智力。”
她能不知道吗?早八百年就有人劝过,能戒她早戒了。
一来有瘾,二来她喜欢,就跟有人喜欢做手账一样,闲来无事拿烟盒做做手工,觉得里头的烟不抽可惜了。
从她学会抽烟的那刻起,就格外引人注目。看她的眼光有轻蔑的、崇拜的,管别人什么态度,她从来不在乎,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上来直接扔。还是比烟更讨她喜欢的。
她不可能和烟过一辈子。
她不愿跟他起争执,扭头就往客厅走,叶盛昀追上来拽住她说:“你还委屈了?”
她知不知道,新兵下连不准抽烟,被抓到都怎么罚的——喜欢抽就给你塞一嘴,全点燃了,大伙儿戴着防毒面具看着你吞云吐雾,仨月都甭惦记。
陈熙彤甩手挣脱出来,撕开一包薯片,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
叶盛昀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地劝:“抽烟哪里好了?我以后再动你东西跟你说行不行?”
陈熙彤剜了他一眼。
叶盛昀试图证明只是不让她吸烟,其他的一概不管,包括吃垃圾食品这种不健康的习惯,便伸手抓了一把薯片吃给她看,借此表达同流合污的决心。
陈熙彤直接给了他一脚。
丢她的烟还抢她零食,简直是个王八蛋!
叶盛昀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走了。
和谐的开端被扼杀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两个无业游民同在一个屋檐下,谁也不理谁,冷战了两个多小时。
下午叶盛昀接到一个电话,出门前跟她简单交代了一声。
陈熙彤不吭声他就一直站在门口等她回复。
她拗不过他:“早点回来。”
他得逞,弯唇交代:“我去接个人就回来。”
门咔哒一声关上。
陈熙彤沉默良久,打了一个电话给小刺头,开门见山道:“我能回去上学吗?”
这两年,她经常梦见自己在学校念书的场景,很早就下过决心,等脱离江雯燕的控制后一定要把高中读完,只担心学校不要她。
小刺头以为自己听错了:“彤姐你认真的?没开玩笑?”
陈熙彤斩钉截铁:“没。”
小刺头搞不懂她怎么想的:“六点多就要上课,还有杂七杂八的校规,特不自在……”
陈熙彤心意已决:“这事交给你了,我信你。”
小刺头见她这么坚持,接了这活:“行,我去打听。”
挂了电话,她凭窗独立。
不自由吗?
从结婚那日起,她就自由了。
第七章()
叶盛昀才从库里提了车就接到文佳惠的电话,叫他带着陈熙彤回家吃饭。
他戴上蓝牙耳机把手机往副驾一丢,难得发火:“您用得着这么扒着您的老同学吗?您那点心思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文佳惠一愣:“怎么了?你和彤彤处得不好还是吵架了?”
叶盛昀没吭声。
说没吵架,还真吵了。说他介意,又没放在心上。
没来由的烦躁。
文佳惠在那头劝:“年轻人多磨合磨合就好了,妈半辈子没过过好日子,和你爸离婚以后他倒发迹了,你理解理解妈妈有生之年的愿望好不好?你到年纪总是要结婚的,你也答应了,不是我『逼』着你分手的啊。”
叶盛昀自嘲:“可您从没想过我会成为您的骄傲。”
父母离婚后他就去了部队,前五年没怎么回过家,她这个做母亲的像忘了他一样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抚养叶西宁上。
叶西宁是他妹妹,他不嫉妒,可他就是搞不懂,既然都觉得婚姻那么不幸福了,为什么还要多生一胎,沉浸在儿女双全的幻梦里,一心想着抱别人的大腿,却从没指望过自己的子女出人头地。
他怪难过的。
文佳惠听他这么说,在电话哭起来:“你真的不懂吗?凭自己的本事取得成就多困难,我这是在给你铺路。”
叶盛昀被她哭得心烦意『乱』。
她要知道许缨玲家是干什么的,肠子还不得悔青了?
她爸是他的首长。
为什么自请复员?
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他在授衔仪式上是这么发过誓的:对党忠诚,积极工作,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
亏他那么严格地要求自己,可许缨玲有一天突然神秘地告诉他,马上会收到一个惊喜。
他还笑呢,问什么惊喜。
结果许缨玲抱着他说,我跟我爸说了你好多好话,替你讨了个团级干部当,调令已经在路上了。
他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这样一来,哪怕许治言早有提拔他的打算,经她这么一说也变得很微妙了。
所有努力付之一炬,全部功绩都被抹杀。一个在专业领域有建树的男人,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女人『插』手自己的政治前途,许缨玲成功挑战到了他的底线。
他对许缨玲说,我们分手吧,感谢你父亲的赏识和你的付出,可我选择放弃做一名职业军人的资格来维护我这身军装的尊严。
许缨玲以为他开玩笑,说没有告诉过别人她的身份,他只要心安理得地干好本职工作就可以了,过分正直是另一种形式的不识抬举。
他越生气反而越平静,告诉她,你不用觉得无辜,你有你的骄傲,我有我的清高,你做的事并不光荣,也没有把我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他从不求谁对他歌功颂德,只要扎根在热爱的领域,和他那群生死兄弟在一起,这种日子实际上是非常快乐的,可却被她一声不吭地剥夺了。
想起这件事他就头疼,不想跟文佳惠争论,说:“改天我带她回去,今天不行。”
他本来不想提,文佳惠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你刚回来哪有那么多事情?有你这么敷衍妈妈的吗?”
他冷着脸实话实说:“他今天跟人谈生意实在抽不出身,要我去接小贝壳放学。”
“他”指的是他爹,“小贝壳”是他爹和后妈生的妹妹,大名叫叶珍珠,今年两岁半,才上的幼儿园,小了他两轮。
文佳惠顿时没声了。
叶盛昀推了把『操』纵杆:“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五秒没回应,他碰了碰屏幕,开向幼儿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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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贝壳人如其名,一团小脸圆圆的。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乖巧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上抓着蜡笔,可不往纸上画,不知道跟哪个大人学的,准备抹嘴唇,及时被叶盛昀拦住了,抱起来举高高。
小姑娘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哭也不笑,好奇地看着他。
幼师过来问他的身份。
他让小贝壳坐在他左胳膊上,清脆地自我介绍:“我是她哥哥,父母忙,要我来接。”
虽然二胎政策开放了,这个年龄差还是引人警惕,幼师不得不留个心眼:“麻烦您把身份证给我看一下,我拍张照。”
他配合地掏出身份证。
幼师拍完照还给他,抱歉地解释:“不好意思,因为现在拐卖儿童的多,我们不得不留个心眼。”
叶盛昀很和气:“不